小時候生長在南方,恨極了一種叫做蠼螋的小爬蟲,它活躍在各種你不知道的角角落落,不時出來夾一下你的腳,爬行速度極快又善于裝死,身上好像圍著油亮堅韌一層鎧甲一樣很難輕易踩死,深夜去上廁所的時候看見它們在開燈的瞬間從下水道飛快的遁去,留下一道道細小的黑影,曾經是我多年的噩夢。
當時姥姥很是看不慣我天天在外面瘋玩,不像她期望中的大家閨秀一樣安安靜靜的讀書寫字,于是騙我說,蠼螋最喜歡人耳朵里的汗味,你要是出去瘋的滿身是汗,它晚上會尋著味兒鉆進你耳朵里去,一直往前爬往前爬慢慢吃掉你的腦子。
我因此安生了很長一段時間,實在忍不住瘋玩回來洗澡的時候恨不得洗掉自己一層皮,然后在把六神花露水當護身符一樣滿滿的抹在身上,所以至今我都還記得洗澡時水灌進耳朵里痛苦的感覺,落下個一聞到花露水就像想吐的后遺癥。
這種變態的生物有著戰斗機一般的生命力,各種殺蟲劑消毒水甚至敵敵畏輪番上陣,可是依然抵擋不住這些細小的敵人從不知名的地方冒出來,然后飛快的繁衍然后猖獗。帶給我這個叫做人類的高等動物無限的挫敗感和恐懼。
直到有一天家里發大水,太陽能打開忘記了關,打開門的時候拖鞋像小船一樣飄過來,家里的貓把電視機當作諾亞方舟,瑟瑟的蜷在上面哀哀的叫。水面上浮著許許多多的小黑點,走進了一看,全是我的宿敵--蠼螋。它們成群結隊的飄在水面上,全都死去了。
蠼螋本來是不畏水的小生物,又兼著一身飛檐走壁無孔不入的好本領,按理來說怎樣也不會被水淹死。我只覺得是自己的誠心感動了天地,恨不得趕快供起三柱高香。
許多年的后來跟偽動物學家小H說起這個故事,他一邊嘲笑我膽小,一邊說,這些家伙準是裝死的尺度沒把握好,結果自己真死了。
納尼?我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小H興致勃勃的給我進行情景重演,當三只蠼螋被放在充滿水的盒子里,它們很快的尋覓了一圈,發現四處都有水之后很快認定這是人類的陰謀,于是索性停下了逃生的步伐,肚子向天一翻開始裝死。
我開始為我的宿敵感到悲哀和可笑了,看著它們漸漸被水淹沒而盒子的頂部還有很大的干燥空間,甚至還有它們最喜歡的縫隙可以鉆。可是它們堅持選擇裝死,直到身軀真的慢慢變得僵硬無力回天,只能虛弱的抖一抖腿,然后認命的讓自己死掉。
不作死就不會死。真是再對不過。
它們的祖先遺傳給它們很好的本能,第一秒逃不掉的時候就開始裝死,于是人類只會將那些“尸體”掃進垃圾桶而不會再狠狠碾上一腳,你一轉身,它們從垃圾桶鉆出來,飛快的逃走留下個隱秘的笑。
它們靠這一招避開了許多的危險,天敵還有最強大的人類,最終卻死在自己的本能里。
多像身邊的有些人。
吃飯時快要結賬的時候他不是消失就是假裝找不到錢包,然后等到別人結完帳才孟嘗君附體埋怨道“你怎么又掏錢了,這次總該我請你了吧。”
工作的時候不開心索性請長假,提前不打招呼留下一堆爛攤子然后默默失蹤,將一眾人搞的焦頭爛額的時候一邊暗爽得意,看,我說沒有我不行吧。
戀愛的時候極盡各種作,電話響三聲你還不接?我索性關機不上微博不回微信不回家不告訴你玩失蹤,你找不到我的時候就著急了吧。
而他們之中的某一些,忽然有一天就真的不再出現了。
就像那些不能再復生的蠼螋。
消失在好友的飯局里,消失在各種關鍵會議的場合,消失在戀人的生活之中。
再也不用出現了。
再也不會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