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筱生活在大城市,在上大學之前沒有出過遠門。她的家庭不是特別有錢但也不會缺錢,所以她一直都是無憂無慮的。
高考時她填志愿,她對媽媽直言不諱地說想去小城市上大學——通俗的說法就是:她想去經濟不發達的地方體驗生活。那時她還是一個剛成年的小女孩,她的年紀比起媽媽顯然小很多。她的想法在媽媽眼里是可笑的,幼稚的,但媽媽明白,她如果公然反對女兒的想法也是愚蠢的,后果可能是事情沒有解決,還要上演一次家庭大鬧劇。
女兒的執拗是出了名的,她如果決定了什么事情,那是一定要辦到的。譬如說有一次,媽媽答應說星期日帶她去圖書館看漫畫——那是上一次沒有看完的一本,她已經猜測了兩個星期,她心急如焚地想知道被好多只野貓包圍的那只母雞的結局。臨出門時,媽媽接了一個電話。李筱已經做好了出門的準備,此時,她抬頭眼睛不眨地看著媽媽手里的手機,她預備她一放下手機就把媽媽拽出門。
媽媽終于放下了手機,但她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李筱心里覺得很不是滋味。
“你李阿姨今天正好出差到咱們這里,她沒多少時間,說是挺長時間沒見了,想叫媽媽去見一面,”媽媽臉上泛起笑意。
“可你答應我的事怎么辦?”
“媽媽下個星期帶你去好不好?”媽媽有些歉意地說。
李筱很傷心,也不知道是為看不到的漫畫,還是為媽媽的食言。她看出來媽媽的意思了,她很堅決,她今天肯定不會帶她去圖書館了。
她越想越氣,突然來一句:“那你說,李阿姨重要還是我重要?”
媽媽沒料到李筱會這么說,她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毅然決然地去赴李阿姨的約會了。因為媽媽心里明白,圖書館太遠了,橫跨兩個區,一南一北,任她一個小孩子哪能認地清楚路,她不怕她一個人亂找去。那時的李筱畢竟才是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學生。
媽媽離開家后發生的事情讓她每每想起都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她循著李筱后來的生活軌跡一看,一切變得豁然開朗,但凡無法用常人思維理解的事情,因為是在李筱身上發生的,那么就不值一提,總顯得太稀松平常了。
2
媽媽出門后,李筱定下心來細細想了五分鐘。在這五分鐘里,她沒有想如果去圖書館,該走哪條路,該向東西南北哪個方向走,該做什么車,坐車需要多少錢。她掙扎,在她明白今天這本漫畫是非看不可之后,她學著媽媽的樣子,頭也不回地離開家。
過程不需要細講了,小學三年級的小孩子也是有手有腳的,會走會開口問路人。幸運的是,她沒走丟,媽媽每次和別人說起這件事,總會心有余悸地說這么一句。
可以知道的是,李筱克服了重重困難,完成了那天的目標,夢想,她如愿以償地看完了那本漫畫。因為在她踏進家門時,她是帶著笑容的,即使衣服臟了,臉上也沾滿了塵土。
媽媽和李阿姨分手后,她買了一堆零食回家,她想向李筱表達歉意,或是安慰,或是逗她開心。她沒有如愿以償,晚上八點,通常李筱不是睡覺就是在寫作業。媽媽在家里找了一圈沒看到李筱,她原以為李筱在開玩笑捉弄她,于是她開始翻家里的柜子和箱子以及一切能藏人的器物,她越翻越心慌,心里七個八下,沒個安穩的著落處。她把最后一個箱子打開后,無目的地走起來,在過門坎時沒有站穩,一個踉蹌,雙腿一彎癱坐在地,像被一個又黑又重的石頭砸中。
大腦空白了幾分鐘后,媽媽給自己打打氣。她拿出手機,給所有李筱的同學,朋友,老師打電話,結果還是一無所獲。直到現在,她都不會以為李筱獨自一人去了圖書館,她壓根沒想到該去打圖書館的電話問一下。她沒有辦法了,報警后,她撐著癱軟的身體,漫無目的地走自家樓門前來來回回地走。
媽媽走了三個多小時后,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她還未看清身影的眉目,就迫不及待地奔向身影。她哭得眼睛都花了,她看不清李筱,但仍然抱住了她。僵持了幾分鐘,李筱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意欲推開媽媽。媽媽擦干眼淚,她看到李筱在對她笑,笑里滿含實現愿望后的滿足感。媽媽沒有責怪李筱的不懂事,反而開心地和李筱一起笑起來。
媽媽摸摸李筱個子低低的頭,說:“走,回家吃零食,給你買的都是你最愛吃的。還有,明天不用上學了,媽媽明天也不上班了,我要盯著你看一整天。感覺像是幾輩子沒見你了。”
后來,媽媽知道了那天事情的全部經過。多么可怕的小孩,她感嘆,但也沒敢和任何人這樣說,自己的孩子怎么能用“可怕”來形容,雖然她自己確實是這么認為的。
3
在處理李筱高考志愿的事情上,媽媽明面上沒有不同意,也沒同意。
不管怎么說,李筱畢竟成年了。李筱是她的媽媽,她明白填高考志愿還是需要征求媽媽的意見的,她不能把自己的家人排除在外。她見媽媽是這樣的態度,以為她會支持自己的想法,于是放心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填寫。
一個多月后,李筱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她拿著通知書去質問媽媽,媽媽坦言說是為了她好,她還小,等她長大后就明白了。李筱說媽媽這些年變得狡詐了,會耍心機了,這是不尊重人的行為。媽媽不睬她,心里想,還不是被你逼的。
事實上,媽媽在李筱專心研究該報哪個志愿的時候,她也同樣在李筱看不到地方抱著高考志愿書偷偷研究。李筱研究好了,媽媽轉頭就給她的老師打電話,把志愿偷偷地改了。
李筱雖執拗,但也明白既定的事實是無法改變了。她堅定,頑強,她對人生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目的地變了,但步伐不會停止。所以,別的同學去新學校求著家人去送,李筱卻豪擲地小手一揮,擋住了媽媽相送的淚眼。媽媽立在原地不知怎么辦,她卻帶著瀟灑的笑容一個轉身就消失在了媽媽眼前。
她從一個大城市奔向了另一個大城市,那里和家鄉一樣,同樣是經濟繁榮的。
媽媽說:“經濟繁榮才能造就幸福的生活,像媽媽我會掙錢,大錢沒有,小錢還是源源不斷的。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算的上是小資,能稱得上‘意氣風發’。”
李筱不關心有關“錢”的事。她心里想的是大學所在的城市,那里一定也可以找到自己想追尋的樂趣,就和去小城市一樣,可以體驗到生活的樂趣。樂趣不在乎是哪一個,有就好。這是李筱的生活哲學,就和歷經艱難險阻看到的漫畫書一樣。
4
李筱在大學等待了兩年多,終于迎來了一次又驚又喜的意外之旅。而樂趣,竟是一個歹徒給她的。這個樂趣太可怕了,如同當初媽媽預言的那樣,她是一個可怕的人,要不,她怎么會盯著它不放呢。
李筱已經二十一歲了,還是喜歡看漫畫。圖書館在護城河邊,地理有些偏僻。她每次閑暇,總喜歡在圖書館待到很晚。從圖書館回學校,她又總喜歡走一條偏僻的小道。她的舍友慧昭勸她走大道,她不聽,說小道的兩旁滿滿的都是梧桐樹。那又怎么樣,慧昭嗤之以鼻地說。好看,李筱語氣堅定,不容置疑地用兩個字概括。
一天晚上,她從圖書館往學校走。淡淡的月光給小道披上了白色的薄紗,斑駁的樹影,像是一幅寬寬長長還未完工的冷艷畫作。
一個黑影從一旁跑出,右手還握著一柄水果刀。他穿一身運動服,一頂長長的鴨舌帽蓋住了他的面容,她看不清他。黑影喊道:“把身上的錢全部交出來。”
李筱先是愣住,然后她發覺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她迅速地調整狀態,把錢全部從口袋里拿出。
“別逼我,到底還有沒有?”黑影氣急敗壞地沖她喊。
李筱掏遍了身上所有口袋,又拿出來幾張零頭遞給他。黑影拿走了兩張一元紙幣,剩下的又還給了她。
黑影站在李筱面前沒有說話,李筱也不敢走,就這么跟他面對面站著。突然黑影開口說道:“你愿不愿意看我跳一支舞?”他的聲音已明顯帶著哭腔。
李筱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黑影開始秀起他的舞姿,是一支堅忍,富有力道的舞。他在月光下左走,又翻,李筱能看出他是很用心,很認真地在跳。他的動作快速而不矯揉造作,那一份沉著讓她不禁沉迷其中,她忘記了他的歹徒身份。散落在地的梧桐樹葉在做他的伴舞,時而伴在他身側,時而打一個旋子,落入看不清的樹影下。
他跳完了,繼而氣喘吁吁地說:“你走吧。”
“謝謝你,”黑影說完就走到李筱面前,他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勢。李筱趁機會朝他蓋著黑影的面目上仔細瞧,她依然瞧不清。最后她裝作不經意地用手指甲抓破了他右手的背部。
他走了,留下一個心滿意足后的嘆息。“跳地這么好,你又為什么和我分開?”
黑影滿足地走了,李筱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她不再熱心于上課,不再熱心于去圖書館看漫畫。她腦子里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他,無法解答:為什么他只拿一塊錢?
這或許是一個借口,李筱有可能陷入了黑影絕望的舞姿中無法自拔。總之,她執拗于此。
5
學校門口有一家燒烤攤,是一個年輕人在經營。李筱從不吃燒烤,因為媽媽從沒帶她吃過。那玩意兒臟,媽媽說。出學校時總會路過燒烤攤,她從來沒注意過。一天,她不自覺地朝燒烤攤還有年輕人多看了幾眼。
時間還早,只有一桌客人。桌上的三個人明顯和年輕人是朋友,他們邊吃邊說話,有時還發出一連串的笑聲。
李筱走過去,她問年輕人要了五串羊肉串。年輕人一愣,但馬上裝出自然的樣子。她裝作不經意地湊到他右邊,他拿著肉串的右手有她的抓痕。
李筱說:“總共多少錢?”
年輕人說:“十塊錢。”
李筱說:“我沒有十元的整錢,十張一塊的行不行?”
年輕人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他的不自然沒有逃過李筱的眼睛。
李筱聲音大起來,繼續問:“你說呀,行還是不行?”
年輕人尷尬地笑笑:“妹妹,不要錢,我請客行嗎?”
桌上的三個人已經炸開了鍋,他們絲毫不掩飾地沖年輕人喊起來:“剛哥,祝福你找到新歡,我們三個總算可以不用陪你每天嘮嗑了,苦呀,”末了,作出一副解放后的表情。年輕人走過去作勢要打他們,三個人打著“哈哈”一溜煙就跑不見了。
剛哥拉著李筱坐下,“妹妹,對不起,我也有難言之隱的。”
李筱說:“你解釋吧,如果我滿意,我就放你一馬。”其實,她心里早已釋懷了,她只是好奇以及對剛哥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觸。
剛哥與女朋友剛分手三個多月,他原本以為他會和她結婚的。剛哥和女朋友的認識就源于一元紙幣。女朋友去他那買燒烤,遞給他的錢里有一張一元紙幣,上面寫著:“我喜歡你。”剛哥又繼續觀察了她幾次,他在找錢時遞給她一張一元紙幣,上面同樣寫著:“我喜歡你。”她文靜可愛,梳著簡潔有致的劉海,是他喜歡的類型。后來剛哥問她,“你為什么喜歡我?”她羞澀地回答說:“你的舞姿好看。”
女朋友畢業兩年后,談婚論嫁是避不過了。剛哥是從村里出來的,村在山里,光從山里出來就得走一天一夜,他的家庭條件可想而知。他硬著頭皮準備用經營燒烤攤掙的錢付首付時,女朋友卻跟她說分手了。毫無征兆地,她用短信“我們分手吧“結束了一切,見面都免了。剛哥問她“為什么?”她說“窮怕了。”
女朋友的家庭條件一般,一旦買了房子就得一起還房貸。她意識到他的美妙舞姿并不能帶來任何經濟的受益后,毅然地把兩人的關系斬斷。
剛哥明白,自己不可能是金錢的對手,他同意了。
剛哥對李筱說:“我是同意分手了,可我的心還沒這樣認為,它還在堅持。我搶你,不是為了搶錢,因為她拿著我給她的那張一元紙幣,我想搶回來......可回不來了,她撕碎了它。”
“那你現在還痛嗎?”
“不痛了,搶了你以后我就什么也想明白了。”
“現在沒有客人,你再為我跳一支舞,我就原諒你了。”
“你怎么出爾反爾,我已經解釋到你滿意了。還有,我是不會再為任何人跳舞了,”他加重語氣,“不會再為誰!”
“你真有趣。”李筱笑著,她在走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記著,我叫李筱。還有,你一定會食言的。”
李筱接下來的舉動在慧昭看來是無法理解的,一個窮小子憑什么可以引地李筱默默付出。
6
李筱每日有閑下來的時間總會跑到剛哥的燒烤攤,她不會燒烤,就做些簡單的,力所能及的事。她不在乎同學異樣的眼神。她幫忙收拾客人吃剩的殘羹冷炙,打掃滿地的狼藉。城管來時,她幫忙推車子。
剛哥總是一副冷臉看他,他叫她走,不要打擾他做生意。她說:“我在幫你。”剛哥的朋友來了,一口一個“嫂子”叫她,她不拒絕,總是笑著幫他們開啤酒,端燒烤盤。剛哥一開始還轟他們走,后來見沒什么用,也就聽之任之了。
一天,李筱像往常來了,她遞給他一張一元紙幣,上面寫著:“我喜歡你。”
她說:“我觀察你好久了。”剛哥不答話,沒有表情。
她繼續說:“燒烤其實蠻好吃的,我居然一直不知道。”
剛哥回他一句:“你是金罐子里出來的,哪里懂我們‘窮怕了’的人的生活。”
李筱不理他,繼續做自己的事。
慧昭來過幾次,趁李筱不在的時候找過剛哥。她痛斥剛哥的不正當行徑,希望他能放過李筱。你們的層次不一樣,我不希望我的好朋友的一生毀在你手里,她說。
李筱知道后,她對慧昭說:“不用你管,我有我的打算。”慧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你會吃到好果子的。”
一年多以后,李筱畢業了。
李筱冷不丁地對剛哥說:“我們結婚吧。”
剛哥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他說:“為什么?”
“因為你不為我跳舞。”
剛哥發怒了,他沖她大聲喊:“你他媽神經病呀。”
7
那天以后,剛哥收手了。李筱一連幾天見他不到,打電話,發短信通通得不到回復。她找到他租住的房子,房子已經換了主人。她看向房子里面,新主人家的家具凌亂地放置在地上,顯然是剛搬來還沒有歸置好。她打電話給房東,房東說剛哥退房子了,還說他真是個好小伙子,走之前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哪像是做燒烤生意的,給人的印象總是油膩膩的。
她掛了電話,淡淡地說了句:“漫畫還沒看完。”
李筱依稀記的他的村子的名字。問人或是上網查,她弄清楚具體的地理位置,然后背著一個簡易的小包就出發了。她在路上給他發短信:“我來XXX(村子名)找你來了。”
李筱到了山腳下,他給她來了電話。這回他沒有說一些含糊不清的話,直指中心地說出重點。他說:“我們不合適,你不要再做無謂的事情。”
她邊上山邊說:“我已經來了,哪有再回去的道理,”她的語氣不容抵抗。
他威脅地說:“山上有狼,你要不怕你就走。”
她說:“我跟你說,你是跑不......”話到一半,手機沒了信號。剛哥一聽手機沒了聲音,一下子慌起來,他沒騙她,山里真的有狼。他又想到她的執拗,她是一定會尋進山里的。
熟悉山里的人進村都要走一天一夜,不要說她一個從沒走過山路的人。他趕忙收拾行裝,帶好隨身的裝備就往山中走去。
天公不作美,又下起雨來。李筱縮在一棵樹下,身上已經抖成篩子,雨水從茂密的樹葉流下,流入她潮濕的衣服,潮濕的身體。他看到她,恐慌消失,他把斗笠掀起,呼了一口大氣。
剛哥一把抓住她,他想訓斥她。她頭也不回,只管大叫:“狼,救命啊,媽媽。”她一遍一遍地喊,嘶吼,一聲聲絕望,悲促的聲音從嗓子眼噴渤而出。剛哥蹲下身抱住她,他一遍一遍回應她的嘶吼:“別怕,別怕,有我在,有我在。”她的身體冰冷,他感覺像是犯了無法挽回的罪。
她安靜下來后,他說:“走,我們回家。”他背起她,她像個嬰兒伏在他背上。他把自己穿的厚衣服給她披上,拿起斗笠罩在她身上。
李筱在剛哥家里吃到了從未吃到過的“難吃”的食物,而這些,正是剛哥一家人每日的一日三餐。捱了三周后,她已經瘦了一圈。剛哥說:“既然體會到苦了,我把你送出村子好好去過本屬于你的生活吧。”
李筱一路跟著剛哥回到了大城市。李筱在回大城市的火車上想了很多,她想:“絕不能這樣就算了。”她對剛哥說:“你能等我五年嗎?我證明給你看。”剛哥沒有猶豫地笑笑說:“好,”他不知道為什么會答應,是為了她的成長?亦或是想讓自己對她徹底死心?他像是等待著不可能,卻又希望它成為可能。
剛哥也有過想答應她的時候。她能掙錢,他也能掙錢,兩人一起買房付貸款過日子,就像他為前一個女朋友設想的一樣。但他怕,他怕有一天她會對他說:“窮怕了。”
8
剛哥回了村,李筱回了大城市。
剛哥硬著頭皮參加父母為他安排的相親,他每每想要不結了就算了。他在哪里都這么想,相親對象見他呆若木雞的樣子,都沒有后續再談的想法。傳的人多了,村里的人都說他這幾年是不是在外面呆成傻子了。剛哥聽到了,總是笑笑不置可否。
李筱步入了她的計劃。媽媽叫她回家鄉找工作,她回說要在外面歷練幾年,一拖再拖。媽媽沒轍,她深知女兒的個性,也就由她了。
李筱的計劃是這樣的:她不管找什么工作,掙多少錢,每個月身上只留一千的生活費。租房子五百,剩下的五百——用慧昭的話來說,只夠吃糠咽菜了。慧昭心疼她,時不時地總會趁她不在,給她留一斤肉,一袋面,還有一些她愛吃的零食。李筱叫她不要再這樣,她不聽,李筱就只好把東西轉手送給鄰居。鄰居面上“哈哈”笑著感謝,背后只會罵她傻。
除了一千的生活費,剩下的錢她全部捐給了慈善機構,不留名,不留姓。轉眼間她在新聞上看到,說一個善良的人每月會捐錢,且不留姓名。她看了高興。慧昭挖苦她,“苦中作樂。”
她有時用生活費忍不住買了一點零食,每月剩下的幾天幾乎吃不上飯。她撐不下去了,就喝水。好不容易感覺不那么餓了,一泡尿又讓她回到解放前。
9
五年后,李筱聯系剛哥,他如約來到。她講了自己的一切,他失聲痛哭,他痛扇自己耳光,為什么非得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才知道后悔。
李筱因為長期得不到正常的營養補充,她患了腸炎,膽結石。她皮膚干燥,起皺,哪里像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年輕女人。
李筱撐著虛弱的身體說:“你能不能為我跳支舞?”
剛哥不說話,就在路人驚羨的目光下搖曳起舞。他的舞姿富有滄桑的沉重感,一步一走一跳還是如以前的他,只是少了一些輕佻。他緊張地注視她,倒使得動作稍顯笨拙。他注意到她的眼皮上抬了一些,他就更賣力地跳。他擺完最后一個漂亮的收尾動作,路人中傳來了熱烈的掌聲,不絕于耳。一人突然喊道:“嫁給他,”其他的人開始跟風,一起喊起來。
李筱眼眶紅紅,她轉身走了,把剛哥留在了原地。她帶走了她曾經給過他的那張一元紙幣。
事情發展得令人出乎意料,慧昭瞪大眼說了句:“臥槽。”她原以為剛哥是不可能逃出李筱的手掌心的,最令她不解的是,她堅持了這么久,憑什么到手的羔羊說放棄就放棄了。她隨后想了一下就釋然了,管他為什么,反正他是個窮小子,李筱和他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李筱拒絕了剛哥的求婚。五年來,剛哥沒有找過她一次,她對他已經徹底失望。她不敢想,如果當初她讓他等十年呢?她的執拗到底還是沒能贏過她對他絕望的心。
兩年后,禁不住媽媽的使勁嘮叨,她僅僅相親第四次就和對方確立了戀愛關系。之后閃婚,他們談戀愛才不出兩個月,而這期間,算上第一次相親見面,他們也才見過五次。
李筱的結婚對象據說是一個互聯網公司的老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年收入本就高,股市的流動資產每個月也能帶來一筆不菲的收益。房子就一幢,不要緊,有錢就行,什么買不到?慧昭想,李筱終于想通了,不再執念了。急雖然是急了點,不過也不要緊了。她為她感到由衷的高興。
婚禮上,李筱容光煥發。經過兩年的保養,補充營養,每天吃飽穿暖,媽媽的殷勤照顧,她的一身病也治好了。那天的她是一個令人艷羨的,美麗的新娘子。媽媽哭紅著眼把她的手遞給了新郎。媽媽把一對新人擁進懷里,激動地說:“祝你們幸福一生。”慧昭坐在賓客席,她跟著媽媽的聲音默默地對李筱說:“要幸福呀,傻姑娘。”
在整個婚禮的過程中,李筱的右手手心里緊緊握著當初她給剛哥的一元紙幣。沒人會在意她的手心里到底有什么。倒是來賓中有人好奇地低聲嘀咕了一句:“新娘的右手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呀?我注意了很久,她從沒張開過。”
——END
我是波斯橘貓。一個愛講故事的貓公子。如果你喜歡我的故事,請多多關注,喜歡,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