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是北邊雪山上修行千年的雪狐,好容易化成了人形。
書生是南邊鎮子上上京趕考的秀才,連連落榜了好多年。
又一年春暖花開,書生背著行囊踏上趕考之路。單薄的行李中只有寒酸幾塊干餅。遇上狐貍是在一間破廟里。
陰晴不定的天氣,大雨嘩啦啦就覆了下來。書生將書緊緊揣在懷里,推開了破廟的門,說著:“打擾了”。破碎的呻吟聲被大雨淹沒,書生輕輕地念著“子不語,怪力亂神。”一遍又一遍,直到溫暖的火焰照亮這件破舊的屋子,書生方才看到地上蜷成一團的人形,單薄的身體顫抖的厲害。書生慌得上前將披風蓋在那人身上,將火燒的更旺了些。常年握筆的手帶著粗繭,小心的摩擦著那人修長柔軟的手掌。
狐貍醒過來的時候,臉上的潮紅早已褪去,望著自己身邊熟睡的人,彎彎的眉眼透著吃驚。下過雨的清晨透著涼意,書生打了個寒顫醒過來,抬眸盯上那雙好看的眉眼,嚇得昏了過去。狐貍費了好大力氣才弄醒他。將用法術熬得粥遞到書生手里。狐貍眨了眨眼清脆的聲音在書生耳邊響起:“謝先生搭救,無以為報。”書生連忙擺了擺手,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言重了。”狐貍往前蹭了蹭,眸子清澈,舔了舔唇角:“先生大恩大德,定要相報。”書生道:“不必了。”狐貍倔強的緊,唇邊掛著些許委屈,書生輕笑出聲:“也罷。也罷。趕考路漫漫,多一人在旁倒也開心。”狐貍笑聲有些尖銳卻很是開心。
書生問狐貍:“你叫什么名字?”狐貍撓了撓頭,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會兒,忽的抬頭道:“你叫我阿狐可好?”書生念道:“阿虎?恩,身強體健的阿虎甚好。”說著把包裹里的干餅分出一半遞給了狐貍。
狐貍就這么陪著書生上了路。年輕俊秀的少年,溫柔窮酸的秀才卻相處的意外的融洽。
書生心里稍稍有些驚訝,這一路走來比前幾次都順暢的多。書生餓了,狐貍有法子找來食物,書生累了,狐貍有法子找來休息的地方。狐貍一路上蹦蹦跳跳,,忙前忙后的為書生解決各種生計問題。二人相處愈發的開心,狐貍常常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書生從未有過一絲厭煩之意,每次都溫柔的答。長長的趕考之路就這么眨眼在狐貍的陪伴下走到了盡頭。
只是書生不知道,狐貍也不知道,路過的每一處鎮子都鬧得不可開交。
書生是緊張的,他已經落榜了好多年,被鎮子上的人笑話了許多年,爹娘也去世了許久。站在考場前書生緊張的微微發顫,狐貍清澈的眸盯著他,一字一句認真道:“我相信你可以的。”書生眼眶有些濕潤,撫了撫狐貍的青絲,他說:“若我考上了,定帶你去吃這京城里最有名的燒雞,十只八只吃個飽。”一向溫柔靦腆的書生倒還是第一次這樣信誓旦旦的拍著胸口保證。狐貍彎腰笑:“我要吃二十只。”書生笑著大聲說好。
發榜那天,書生站在狐貍身后,不敢往前。狐貍不識字,急的直跺腳,推著書生往前看。書生緊緊閉著眼,被狐貍搖的快散了架。恍惚間看到那白紙黑字,自己的名字分明在上邊。
書生是嚇歪了下巴看著狐貍平平的肚子里塞下了五只燒雞。拿著雞腿往嘴里塞的狐貍自顧吃得香,手上唇邊皆是油,另一只手在肚子上撫著,一副心滿意足。書生將茶水倒在杯子里仔細的吹涼放在狐貍跟前,彎著眉眼看狐貍一口又一口滿足的吃雞。直到第八只雞下肚,狐貍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揮了揮手道:“二十只怕是吃不下了。”書生笑著擦掉狐貍唇邊的油,將溫涼的茶水遞到狐貍手中。書生說:“以后咱們頓頓吃雞。”原本呆呆諾諾的書生愈發有精氣神了。狐貍開心的點了點頭。他想這樣的書生真真是好。
當官的日子并不好過。狐貍不能總是粘著書生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了。書生也沒時間帶狐貍吃燒雞了。可是書生是個好官,這一點狐貍是敢打包票保證的。雖說狐貍這些時日很少在官府呆著,時常在街市里游走,拿著書生給的銀兩買各種好吃的,每每不忘給書生帶。書生也時不時會帶燒雞回家里,滿足的看著狐貍吃。這樣的日子真真是幸福,幸福到狐貍都忘記了那北寒之地,幸福到狐貍高興過了頭,偶爾會露出自己的狐貍尾巴。
書生已經三日未曾回家了,狐貍很是擔心,去衙門里看。書生皺著眉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字,狐貍后悔自己沒有聽書生的,好好學寫字。眼下也幫不上書生什么忙只能干著急。書生抬眸看到狐貍,疲倦的臉上露出勉強的笑意,他問:“可是又嘴饞了?”狐貍搖頭,細長的眼睛里帶著疑惑。書生笑著解釋:“碰到了件棘手的案子,忙完便帶你去趕乞巧之日的廟會。”狐貍黯淡的眸突然發著光芒:“當真?”書生點頭。
乞巧前一天書生好容易回家了。狐貍百無聊賴的望著星空發呆。書生將外衣搭在狐貍肩頭,坐在狐貍身旁,突然問:“日后可有想過做些什么?”狐貍轉身望著書生,狐貍眼里透著疑惑,歪頭問道:“日后?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日前日后都一樣。”彎彎的眉眼笑的剩條縫。書生的模樣有些奇怪,不自然地撫了撫狐貍的發:“倘使我不在呢?”狐貍瞪大了眸:“你在哪我便在哪。”書生嘆了口氣,起身拿了只燒雞遞到狐貍手里。他說:“很久沒帶你吃燒雞了,今天我想吃個雞腿。”書生異常的有些奇怪,狐貍拿起燒雞,撕下雞腿遞到書生嘴邊:“兩個都給你吃。”
書生難得這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下一下咬的痛快,烈酒下肚,極少喝酒的書生話多的厲害。不知是烈酒的緣故還是日子太過暢快不夠真實,狐貍只覺暈乎乎的。書生在耳邊的話聽得不大清,大概是在說與狐貍相識的日子罷。
狐貍做了個美夢,夢里只有他和書生,書生將那小小的破廟改建成了一間房,房外養著雞,種著菜,還有一株開的正旺的合歡……
狐貍是在那間破廟里醒來的,身邊放著一只燒雞和一些銀兩,還有一副畫,不識字的狐貍唯一能看懂的只有書生的畫。狐貍不知道為什么書生要離開他,所以他是生氣的,背著行囊回了京城。
城門之上懸掛的尸體,狐貍只看一眼就知道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是誰的。黑布蒙面,懸在城墻之上,夏日的陽光那么熾烈,照的人明晃晃的暈。
“據說這狐妖單憑一雙眼就能震懾人心,故以黑布蒙之。”
“聽說這周遭村子都遭過狐妖”
“是啊是啊,真該死”
“還害死了一個官老爺呢”
“這狐妖真可恨”
……
耳邊的聲音嗡嗡個不停,越來越模糊,狐貍已經聽不見周圍人究竟在說些什么,只是耳邊的轟鳴越來越響。墻上的尸體刺的狐貍眼睛疼。他突然想起來,為書生找來的肉,拿過的衣服大抵是來自哪里了。
尸體懸在墻頭,簇擁著的人說的愈發起勁。狐貍猛地仰天長嘯,傾盆大雨應聲而下。那聲音尖銳凄厲,扎堆的人慌得都散去了。雨下個不停,狐貍滿臉的雨水。
背著尸體一步一步緩緩往回走,狐貍想要怎樣去布置那件破廟呢。
大雨落下的時候他多想殺了那些人,他的書生他唯一的書生這么好的書生,被他也被他們逼死了。他只是偷過幾斤糧食幾只雞而已。他還記得每次他拿著解釋不出出處的食物遞給書生時,他的好書生一次都沒有接過。他的書生告訴他要做君子而非小人,所以他聽他書生的,不在盜竊更休說殺人。這些愚蠢的人逼死了他的書生,靠著愚昧無知一張嘴逼死了他的書生。他多想殺了他們。可是他怕書生不開心啊,他不要書生生他的氣……
合歡村往前有間原是破廟的屋子,屋前種著棵合歡樹,樹下有座墳。有個年輕俊美的男子守在那里,好多年容貌未曾改變,凡是窮苦百姓尋他幫忙,那男子定會遂其心愿,人們都叫他樹仙……
又是一年大雨傾盆,木屋的門被推開,來人說著:“打擾了”
……
還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心愿只為全今生與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