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第一眼見肖先生就頗有好感,因為他是在太高了,身高剛過一米六的言言需要抬頭呈仰視狀才能與他對視。肖先生不愛說話,微信的簽名直接又霸氣地寫著,我不愛說話。
那是秋天的傍晚,剛下班的言言走在鋪滿紅葉的小道上,絢爛的晚霞撲面而來,肖先生蹲在路邊和一只通體渾圓的小貓對視,口中還振振有詞。
言言走過去,小貓咪受驚地退了兩步,對著言言不滿地喵了一聲,眼中充滿敵意。
肖先生也突然站起來,言言眼前的光陰就瞬間失了顏色,肖先生擋住了身后的晚霞和落日。
“你……在和小貓談人生嗎?”言言抬起頭逆著光看向肖先生,他的臉上有著和小貓一樣倉皇的神色。
“是啊,我說了好多它一直不回應(yīng),都不如你一個路過。”肖先生并不像在說笑,神情甚至有些沮喪。
言言有點兒莫名的感動,不自覺地往下問,“你很喜歡貓嗎?”
“我喜歡貓頭鷹,還一直琢磨著怎么弄一只來養(yǎng),可它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不讓養(yǎng)。”肖先生說這話的樣子顯得很無辜,言言本想笑的,看他這么認(rèn)真地樣子忍住了。
圍繞貓頭鷹和這片紅葉林交談了一會兒,言言就和肖先生分別了,雙方都沒有問姓名。言言后來想,他該不是也把我當(dāng)成貓一樣的存在了吧,特別是和肖先生熟絡(luò)以后,言言更有理由這么懷疑了。
下一次,言言在小區(qū)后面的湖邊散步,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高而挺拔的背影,她快走幾步追上去,從背后拍了拍肖先生的肩,戴著耳機的肖先生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突然到來的言言嚇得不輕。
言言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會嚇到你。”
肖先生取下耳機將其中一端遞給言言,靦腆地問,“你要不要試試?”
言言順從地接過來,是林肯樂隊的Final Masquerade。
“原來你喜歡搖滾樂啊。”言言將耳機還給肖先生的時候問。
“我喜歡電音搖滾又喜歡古典鋼琴,會不會很奇怪?”
“不啊,人本來就是矛盾的統(tǒng)一體。”言言誠心地回答。
這次以后,言言終于知道了肖先生的名字,彼此很老套地加了微信。
肖先生偶爾在凌晨發(fā)來隨手拍的江景,言言第二天醒來才會看到,第一時間回他,又大半夜出去散步啦?
肖先生很快回,“是啊,我的作息時間是UTC+10。”
言言笑他,“你是不折不扣的早睡會死星人。”
肖先生回過來一個大大的笑臉,說,“我還是早起星人,每天睡五個小時就夠了。”
他們聊到各自的理想,言言說,“我的終極目標(biāo),就是穿著舒適的服飾,比如家居服,在熟悉的地方,比如家,做喜歡的工作,比如敲小說。”
肖先生略顯意外地接道,“這么巧,我的終極目標(biāo),就是把你的敲小說換成做船模。”
后來肖先生也開始發(fā)船模的圖片過來,酒紅的底色上一艘精致的游輪。
言言開始數(shù)她和肖先生的聊天圖片,已經(jīng)八十七張了,都是肖先生隨手拍的風(fēng)景和小玩意兒,不管在哪出差,總記得和言言共享美景。言言問肖先生,“到一百張的時候是不是該紀(jì)念一下?”
肖先生說,“好的啊。”
言言等著肖先生的下文,卻再沒有回復(fù)。言言覺得,他不僅不愛說話,也不愛打字。
后來言言都忘了關(guān)于一百張圖片的事,時間已經(jīng)到了薄春,肖先生在某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發(fā)來一張偏北歐風(fēng)的家居圖,一身家居服的肖先生坐在亞麻的沙發(fā)上,笑臉羞澀又溫潤,那只通體渾圓的小貓乖乖地依偎在他的腳下。
言言正要發(fā)問,肖先生的信息又來了,“程小姐,第一百張圖奉上,不過你看,這個屋子是不是還缺點什么?”
言言把那張圖放大又縮小,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慢性子的肖先生卻破天荒地提前發(fā)來了答案,“缺個女主人啊。”
言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順?biāo)浦鄣爻闪藞D片里缺的女主人。
27歲的言言已經(jīng)不再故作清高來玩欲擒故縱的伎倆了,肖先生拋來的橄欖枝她都如數(shù)收下,再編成美麗的花環(huán)回贈給他,心動了就去愛,她和肖先生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人。
肖先生帶言言回住處吃飯,言言在偌大的房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轉(zhuǎn)到廚房問戴著圍裙的肖先生,“這里房租很貴吧?”
肖先生在炒菜,漫不經(jīng)心地回言言,“住自己的房子為什么要房租?”
言言目瞪口呆,“你沒說過啊。”
肖先生轉(zhuǎn)過頭,不安地問,“你會因為這個反悔嗎?”
言言覺得肖先生的腦溝回真是和正常人不一樣,訕訕地閉了嘴去逗小貓玩。
吃飯的時候言言又問,“只付了首付吧?”
“不是啊,全款買的,前年就買下了。”肖先生真的一點也沒有炫耀的表情,反倒像在和言言說一件羞于啟齒的事。
言言低著頭扒飯,心里萬馬奔騰,她怎么也想不到只用一兩千的國產(chǎn)手機、穿衣從來都是小眾的運動牌子、通身上下沒有一件奢侈品的肖先生竟然坐擁一線城市上好的豪宅。
那頓飯后言言默默下了決心,再也不見肖先生了,她傲嬌的玻璃心受不了如此大的落差。
肖先生卻在初次見面的紅葉林擋住的言言,憤懣地問,“程言言你怎么回事啊,一句交代都沒有就玩消失。”
“沒有啊,我就是最近比較忙……”言言一邊找說辭一邊瞅準(zhǔn)機會開溜。
肖先生在身后傷感地說,“我不愛說話,從來也沒人愿意搭理我,我整天戴著耳機,除了工作的時候怕出錯不敢戴,就這樣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是這些年來第一個和我說話的陌生人啊……”
言言慢慢退回到肖先生的身邊,很不解地問,“可你很土豪啊,怎么會沒人愿意搭理你。”
“你剛認(rèn)識我的時候會這么覺得嗎?”
“不會。”言言坦誠回答。
“那你能不能當(dāng)我沒有房也沒有車?yán)^續(xù)和我在一起?”
言言哭笑不得,要是換作其他人說這話言言一定覺得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可肖先生這么說就一定是這么想的,他簡直是二十一世紀(jì)的古董。
傲嬌的言言被古董的肖先生打敗,繼續(xù)當(dāng)起了豪宅里的女主人。
偶爾還是有摩擦,肖先生很懶,往洗衣機里丟衣服從來不分顏色和類別,言言指出過好幾次,肖先生仍舊不改,言言氣鼓鼓地一天不和他說話。
肖先生沒事人似的,安安靜靜做自己的船模,或者看球賽,一整天不來打擾言言。
憋不住的言言跑去找肖先生,叉著腰站在他面前說,“我們吵一架吧。”
肖先生抬起頭,不解地問,“為什么要吵架?”
“因為我生氣啊。”
“為什么生氣?”
言言瞬間敗下陣來,“我無聊好了吧。”
肖先生說喜歡吃臍橙,言言買回來放在家里卻從不見他吃一個,言言問,“你為什么不吃啊?”
肖先生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剝起來很麻煩啊,懶得吃。”
言言氣結(jié),最后卻還是一瓣瓣剝好了送到他面前。肖先生笑著接過水果盤,討好地說,“把紙盒遞給我一下吧。”
言言去拿紙盒,發(fā)現(xiàn)盒底齊齊整整的兩張飛西寧的機票。
肖先生在背后說,“你不是一直想去青海嗎,我連著兩個月沒有休假,終于攢夠假期了,明天就走好不好?”
言言的淚水盈于睫,一轉(zhuǎn)身撞進(jìn)肖先生的懷里,鼻涕眼淚蹭了肖先生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