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孩子之后心柔軟得像團面。

剛滿四斤的弱小身軀，抱在懷里如同羽毛般輕盈。還記得第一次學習抱他，令我措手不及。僵硬的姿勢不敢用力，像拿捏的蛋殼，仿佛稍稍用力都會令他粉身碎骨。雙胎中的弟弟，連哭聲都那么微弱，常常哭著哭著突然沒了聲音，停頓幾秒似乎用盡全力喘口氣，方能再次發出哭喊。早產一個多月使他渾身發紅，卷縮著像只饑餓許久的小猴子，瘦得皮膚“松弛”，毫不費力即可抻拽起他的皮。頭已被擠成一個橢圓形，稍稍向后一仰居然能貼到后背，唯有那雙黑亮的眼睛盯著我時，才能令我感覺到絲絲生氣。

無數個晝夜交替，他只在我懷里才能安然入睡。抱著他，我腰痛難忍。望著他因頭擠得變形，不能平躺總是歪著脖子別扭的樣子，多少個夜晚我久久沒有睡意。不求天生麗質只求健康平安是我作為一個母親最真切的心愿。他消化不良，脾胃不和，經常把剛剛喝完的奶水大口大口的吐出來，每次急得用手去接，生怕浸濕他的衣服，潮濕粘膩令他不安。

我不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所謂的嬌慣，也不曾分辨對待兩個孩子有何偏袒不公之處，只是應了祖母在世時總說的那句話“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分不清。”我欣慰哥哥的成熟懂事，也暗喜弟弟的人小鬼大。我盼著春去秋來，我盼著見到他們和正常孩子一樣的身高體重，我盼著他倆從爬到坐，從坐到站，從站到走，從走到跑，我盼著盼著他倆終于上了幼兒園。可這提心吊膽的人生第一步，剛剛開始三個月，我等到的竟是弟弟受傷的消息！

接通電話頃刻間，我的理智瞬間就消失了，我無法保持當聽說孩子頭破血流仍能坦然處事的風度，也萬萬不能理解明明上午發生的事故，居然在我下班前才收到通知的處理方式。我不曾奢求孩子能得到優待，只是單純的渴望他們能平安無事，我小心翼翼與老師維持和諧的關系，也多次叮囑老媽不要輕易與老師產生爭議，孩子出現的小傷磕碰我從未與老師提及，看著那些年輕的姑娘們，未婚、無子我又怎能奢望她們能對”母親”角色的感同身受？從參加孩子在園里的公開課那天開始，我對這些姑娘們更多了一絲敬佩，滿眼的孩子，吵鬧聲時起彼伏，換成是我絕對做不來這樣的工作！

電話里聽著老師的描述，我已分明感覺到頭腦中的血壓逐漸升高，周圍的血液已經沸騰，如坐針氈的我恨不得立刻飛到幼兒園，曾經與朋友談資的焦躁，網絡新聞的報道，各種幼兒園喪失人道事件的抨擊，從我腦中一一過目。我不是玻璃心，我不憤世嫉俗，我那顆歷經無數黑夜煎熬過的、柔軟得不能再軟的心徹底變質了，沒有了柔和只剩下堅硬與憤怒。我承認我不夠強大，每次看到那樣的新聞心里都會硬生生的疼，難受的情緒很久不會散去。同是做幼兒園教師的朋友勸慰我，多一些理解，不要被媒體消息搞得焦躁，現在的家長都過于群眾反應。同是教師出身的孫先生安慰我，傷勢不重，不要對已經自知反省、慌亂自責的老師過于苛刻。只是今晚，面臨我的孩子，束手無策的我只求在他發生任何事情時第一個得到消息，對于一個母親身份的我來說，這個要求過分嗎？

我耐著性子等待下班、按時打卡、坐上班車，終于藏進在夜色中的我，眼淚再不曾停過！

捱過時間，推開走廊的第一道門，我聽見孩子熟悉的聲音，他居然聽到我的推門聲直接打開了房門，我站在門外看著他那剛剛結疤還帶著淤青浮腫的傷口，眼淚再一次溢出！他說，媽媽我不疼了，可我已分明疼得心碎滿地！

這一夜，守著他，我根本無法入睡。生怕他會流血、惡心、嘔吐，凌晨時他疼得哭了，我的眼淚也浸濕了枕巾。但愿這一切即是開始也是結束，也終于能真正懂得多年前我的母親也曾為我流了一夜的眼淚，次日早上她的滿身疲憊竟讓我覺得她過于擔心，也是今晚讓我才真正懂得從扮演“母親”角色開始，女人便不再為自己而活！

靜靜的夜，無邊的夜，我的寶貝，你可安好？媽媽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