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孩子放學回到家,開了門,下意識的第一個動作是抬手把汽車鑰匙放鞋柜上。
咦,手上沒有鑰匙。今天穿裙子,沒有一個口袋,身上也沒有鑰匙。心里頭一緊,鑰匙丟哪了呢?
我快速將記憶倒帶。想起來了,鑰匙落在美團共享單車的車筐里了。
想到單車停放在孩子學校門口,現在是放學人流量高峰期。這回,怕是找不回來了。
我又丟鑰匙了,這是最后一根鑰匙。兩年時間里,我丟了四根汽車鑰匙。
想到這,我的身體劇烈晃動了一下,仿佛丟了魂。我神情恍惚地轉過身,努力克制自己情緒:“寶貝,媽媽把鑰匙落自行車上了,你在家寫作業,我去找鑰匙”。
兒子有些驚訝看了看我:“媽媽,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在家寫作業,媽媽很快回來“
我一邊說,一邊大步向電梯走去。
兒子跟了出來,央求著要跟我去找。
我擔心單車被人騎走,得抓緊時間去找鑰匙。帶著兒子耽誤時間,我急著進了電梯,匆匆囑咐孩子兩句,便走了。
電梯門慢慢關上,兒子的央求聲也關上了。有些不忍,我腦海里被一個聲音擠滿:我不能再丟了,我不能再丟了。
自從去年1月份重新配了兩根鑰匙,之后幾乎每天都在隱隱擔心,鑰匙會不會丟失。這樣的擔憂像一個魔咒,彌散在我整個身體里。
每次出門,雖然鑰匙多數時候固定在一個地方,有時放其他地方也要找一會,一時半會找不到,心里頭會焦慮和慌張。如果丟了,如同丟了我的魂。
于是,我把備用鑰匙放在辦公室抽屜里,然而突然某一天,我依然擔心它會丟失,我又放汽車里。又有一天,又把它放家里。
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備用鑰匙不知不覺地找不到了,我也不知道丟在哪里,什么時候丟的。我感覺它只是在某個地方,突然有一天出現在我面前。
年初搬家時,家里被翻了個遍,我始終看不到它。那該是丟失了。算了,還有一根呢,我一定不會再丟了。我這樣安慰自己。
火急火燎來到馬路邊,刷了一輛共享單車趕往學校。此時,已經六點四十多分。太陽開始下山。
很快,到了學校,門口還有稀稀疏疏等待孩子放學的家長。來到停車地方,有一輛自行車在剛好我此前停放的位置,只是感覺位置稍微偏離一點,所以不太確定是否就是我停放的那一輛。
旁邊還擺放了另外三輛共享單車。我檢查了每個車筐,都空空如也,沒有看到鑰匙。我不假思索地推斷那輛車一定被人騎走了。
我失落地站在原地,看著慢慢西落的太陽。我開始自責,愧疚。一時間不知如何找回那輛車。對,小程序有定位,或者自行車的編碼之類的。打開手機,快速翻找美團的小程序。
找不到編碼,定位顯示在我家的小區附近。我不知道這個信息是否真實,我想問咨詢客服確認。只有AI客服,沒有人工客服。我問了許久,都得不到我想要的結果。這該死的AI客服,怎么不懂我的問題?也無法回應我的著急情緒。
查詢美團共享單車的官方客服,沒有人工客服,連續幾次把我電話自動轉到自助語音。時間已經七點,天色開始漸黑。我想如果有人騎走自行車,估計也很遠了。
我騎著車環繞著方圓一公里多周邊找尋,然后回到小區門口,小程序顯示那輛自行車的位置附近,沒有看到任何一輛共享車。我想小程序定位不準確,于是放棄了這條尋找的線索。
只是,我往哪里找呀?我的心墜入了荒蕪的十字路口,迷茫不知所向。腦袋像缺了氧一樣暈乎乎,胸口壓抑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說不出的難受。
我撥打了110報警,簡短地描述了丟失的物品和地點。掛了電話,給弟弟打了個電話,囑咐他到家后做飯和照顧孩子,不用等我吃飯。
我不知要去哪里,繼續跟美團網上客服溝通,打電話試圖接通人工客服,依然沒有獲得有用的信息。我沿著人行道走回學校,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微風徐徐吹來,安撫我焦慮的心。一個陌生電話說他是警察,在校門口等我。
兩位穿著警服的工作人員,在查看路邊的監控,我迫不及待地走過去問體型胖點的警察:“自行車在這里,有監控嗎?”
胖警察搖了搖頭說:正好這個位置沒有拍到,旁邊是一個圍起來的建筑工地,所以沒有安裝攝像頭。警察做了記錄,建議我繼續找自行車客服。說完便走了。
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火苗,仿佛被冷風吹滅,心中滿是失落。單車找不到了,鑰匙大概率也是丟了。
巨大的夜幕不知何時降臨,路上行人漸少。周圍的社區,星星點點的光亮映照著歸家的人兒。
我漫無目的地,繞著學校方圓一兩公里的半徑來回走了幾圈,思緒亂飛,散了一路的落寞和無助。
不就一根鑰匙嗎?幾百塊,再配就是了。可是,真的只是丟了一根鑰匙那么簡單嗎?我到底遺失了什么?又在尋找什么?無數遍拷問自己。
去年機場安檢時,我把電腦給落下了,為了找回電腦,錯過了飛機,也讓兒子獨自乘坐飛機;這三年連續丟了四把汽車鑰匙;懷孕那年,我把門鑰匙也丟了,晚上我挺著大肚子無處可去,同事收留了我一晚;還有我不斷丟失的那些心愛的雨傘……
這些年,我稀里糊涂丟了很多很多貼身的東西,衣服、水杯、包包、錢等等,甚至是愛情和婚姻,只差把自己給弄丟了。
今晚我強烈感到,我真的把自己魂給弄丟了。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橋頭上,一頭趴在欄桿上,冰涼的氣息透進臉頰,心在顫抖。我回想起過去拼盡一切要去找尋的親人和仇人。我多么的害怕失去,失去至親至愛,它像一個夢魘纏繞我二十多年。
年輕時候,我常常做夢失去父親或者母親痛哭流淚的場景。潛意識的害怕常常讓我不安和惶恐,不斷通過遺失貼身物品,來暗示我,它(害怕)一直在。然后,我不斷在尋找。
遺失、尋找,循環往復,以此緩解我內心深處的焦慮和不安,我無力擺脫這樣的死循環。越是想要掙脫,也是束縛得緊緊的。有沒有一種可能,遺失和尋找,不過是我自導自演的人生劇本。
如果是,我有能力重新改寫劇本嗎?人,赤條條來到這個世界上,終將赤條條的離開這個世界。除了自己之外,沒有東西真正屬于我們,所以沒有所謂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