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女婿第一次跟老丈人喝酒,這不是個事兒;誰把誰喝高了,那也不是個事兒;但是如果喝著喝著就劃起拳來,就有點新鮮了。
三家子鎮(zhèn)白玉林的新婚女兒白露,帶著新郎官陳鵬三天回門子。這新郎官不但人長得帥氣瀟灑,還特別聰明,善解人意,進了老丈人家的門,見到岳父岳母,大大方方地叫聲:爸——媽——老丈人白玉林挺高興,心說這孩子真夠爽快,嘴甜,招人喜歡!于是親自燒了四個菜:紅燒排骨、醬燉泥鰍、芹菜炒粉條、熗拌土豆絲,外加一個西紅柿牛肉湯。菜上齊了,老爺子從柜子底下掏出來一瓶38年江城大麯酒。白露見了瞪大了眼睛,驚呼道:“老爸,咱們家什么時候還藏了瓶酒???媽媽,我爸他會喝酒嗎?”
“哼!賊丫頭,小瞧了你老爸不是!”轉(zhuǎn)身召呼陳鵬,“來,姑爺,今天陪老爸喝點!”陳鵬開車,原本不打算喝酒,可是沖老丈人這份歡喜勁兒,不喝點實在是枉費了老丈人的一番心意!于是也就不能拘泥于新不新郎官了,順了老丈人心意要緊,應(yīng)了聲,“好,爸您,先坐!”挨著老丈人身邊坐下了。白露扯了下媽媽衣袖,媽媽偷偷地笑了,告訴女兒:別管他!酒杯一端,別說,這新姑爺子還真對了老丈人脾氣,二人你提一句,我提一句;一個夸,一個感謝;一個囑咐,一個說您盡管放心。翁婿對話,滿桌子人全樂呵!你來我往,一兩半的酒杯,片刻功夫,一人喝了三杯。
正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兒,新郎官頭腦清醒,感覺喝到這兒也就行了。于是瞇縫起眼睛笑容可掬地看著老丈人說:“老爸,您這酒可真夠勁兒啊,再喝我可就不行了,瓶中這些我給您倒上,咱就這些吧?”
陳鵬這一聲“老爸”叫的,哎呦!老丈人感到全身毛孔都舒服,眼睛也瞇一條縫,連連擺手,站起來說:“怎么的,新姑爺,嫌乎老爸酒不夠?你別急,等著……”說完,轉(zhuǎn)身上里屋柜子底下又拎出一瓶。
“老爸,您什么時候還藏著私貨!”白露又一陣驚叫。
“嘿嘿!丫頭,什么時候藏的,那能告訴你嗎,叫你知道,還不得偷著給我報銷了??!”
老爺子坐下來,把這瓶酒又起開,左手搭在陳鵬肩上,右手拉著女兒的手,溫和地說:“姑爺,你知道我早是干什么的嗎?我呀和酒打了20多年交到了,而且你爸爸陳唯全,30多年前,我倆就認(rèn)識!還有呢,就連你們兩個小毛孩子,上小學(xué),上高中,上技校,又怎么處了對象,這事我也早就知道了!”
“爸爸,真奇了您了,”白露一旁被爸爸的話嚇得驚呆,“真沒看出來呀,您快成老狐貍了!”
“去,怎么跟你爸說話呢?”媽媽打了女兒一巴掌,哈哈笑了起來。
“是嗎,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陳鵬也不解的問岳父。
“年輕的時候,我和你爸都是江城大曲酒廠的職工,而且同是廠里的技術(shù)員,今天喝的這酒是我和你爸當(dāng)年在廠里搞技術(shù)創(chuàng)新生產(chǎn)出來的,當(dāng)時獲得過全國大獎呢!”老爺子一臉得意,陳鵬心里也暗暗佩服老丈人不一般。
“后來你們怎么分開了呢?”
“唉,還不是有人瞎折騰!把酒廠賣給私人,牌子砸了。我和你爸都下崗了,我一氣之下,離開了縣城!唉,過去的事了,不說了,喝酒!這老江城大曲酒啊,是咱江城一寶啊,還在巴黎拿過金獎呢!中南海特供!可惜啊,可惜!腐敗,腐敗,呸!中飽私囊啊,那個人到現(xiàn)在還……”
“算了,別說了,你又不知道內(nèi)情!”
“哼!不知道內(nèi)情,當(dāng)年他們囂張的做事壓根就沒怕過人說!”
“你看,一說這事你就……給孩子聽糊涂了,喝酒!”老伴兒勸住了。
白玉林拿起酒瓶在手里晃了晃,仔細(xì)端詳酒瓶上的商標(biāo),嘆了口氣!隨即又搖搖頭,苦笑了下說:“好了,不跟你們說,這事跟你們沒關(guān)系,咱們接著喝吧,以后再也喝不著這樣的江城大曲酒啊,沒有了?!?/p>
兩個人的酒杯又都斟滿了酒,白露這邊看看老爸,那邊看看老公,簡直被這二人嚇懵了,看誰心里都沒底。陳鵬在老丈人面前不敢硬推說不行,小兩口把目光投向丈母娘,丈母娘明白,就勸老頭:“行了,別喝了,孩子頭一次喝酒,能行嗎?”
白玉林抬頭看了看老伴,呵呵一笑說到:“放心吧,別看我老頭26年沒喝酒了,可是心里有譜!”
“孩子,你今天陪我喝的挺高興。我跟你說,你們兩個都31歲了吧,我26年了沒喝了,今天是特殊日子,破個例!會劃拳不?咱們劃拳!”
“唉呀!老爸,這個我可真不會!”新姑爺子陳鵬有點發(fā)毛,心說,別看這老爺子半斤酒下肚,臉不變色心不跳的,可說話終究還是離譜了,哪有姑爺和老丈人劃拳的呀!你老爺子不怕人說,可我這姑爺傳出去不得叫人笑話掉大牙?。?/p>
老丈人呵呵一笑,“孩子,來,老爸跟你說,這喝酒要想盡興,中間就得加節(jié)目,我別的不會,就會劃拳。一劃起拳來,就興奮,這一興奮,酒勁兒就消了一半,傷不著身體,尤其是年輕人,更不能喝悶酒,我跟你說,我這輩子,一頓悶酒沒喝過!你不會劃拳不打緊,這東西簡單,來,我教你!”
“唉呀,老爸,你可別讓陳鵬丟人了,他哪能學(xué)會那個呀!”
“嗨,怎么叫丟人了,這是高雅!再說了,這是在咱們家,誰管得著?”
“來,姑父子,別聽她的,我教你,你跟我學(xué)。劃拳,這也是酒文化。嗨!我們國家呀,有時就是這文化保護的不好,文化是根基呀!劃拳,就是文化,當(dāng)然有人反對,可那是理解上不同。當(dāng)然,劃拳也有俗有雅。就好比東北二人轉(zhuǎn),有俗有雅,吉林二人轉(zhuǎn),韓子平、董偉、閆淑平、佟長江的,那絕對是高雅藝術(shù),是國粹,我就喜歡;那你像誰誰誰的……挺敏感的……你懂的,有些也不錯,但是他徒弟整那些玩意,就不倫不類了!劃拳也一樣,有俗有雅,比如什么一心敬啊、點狀元 ??;哥兩好啊、三三元 ?。凰募矩斞?、五魁首??; 那也不能說就是俗,但是我我不喜歡那個!”
“什么,老爸,你還有新玩法?”女兒倒是感興趣了,“陳鵬,你跟老爸來一把,看看怎么個劃法?”
“這合適嗎?”陳鵬推了一把白露。
“有什么不合適的,老爸讓你劃,你就劃!”
“唉,還是我閨女懂老爸,你學(xué)不學(xué)?”
“好、好,我學(xué),我學(xué)?!?/p>
白玉林見陳鵬答應(yīng)跟他學(xué)了,臉上皺紋又開了。煞有介事地告訴姑爺:“跟你說啊,這劃文拳,有兩種玩法,一種是行拳的雙方同時說出一個物,這種物必須相生相克,比如我說蟲子,你得說雉雞,我說雉雞,你得說老虎,我說老虎,你得說棒子;還有我說金,你得說火,我說木,你得說金,我說土,你得說木,我說金,你得說火,這叫五行相生相克,否則你就輸了,輸了就得喝酒。第二種方法更深刻的,那叫接花拳,現(xiàn)在會這個的不多了,有點像古人應(yīng)景作詩、對對子、電視詩詞大賽中的接花令,這在古時都曾經(jīng)在酒文化中出現(xiàn)過?!?/p>
“哦!這么說確實跟街邊上劃拳行令的不一樣?!?/p>
“怎么樣,咱們從簡單開始,先說動物。女兒,你給當(dāng)個裁判,你說開始,我倆一起出?!?/p>
“好,開始——”
“蟲子——雉雞!”
“老虎——棒子!”
“棒子——蟲子!”
試了三次,陳鵬全輸了。三輪過后,老丈人要來一把真格的,誰輸誰喝一口酒。
陳鵬知道這是老丈人在變著法子讓自己陪他高興,老人家一輩子對自己生產(chǎn)的酒有太深的感情,今天想要喝個痛快,不能掃他的興。于是就用心地跟著岳父劃了起來,但是畢竟不是岳父對手,三輪全輸了,杯子里的酒也喝進了四分之一。連忙擺手說:“老爸,不行了,我可真不行了,我認(rèn)輸了!”
老丈人見狀,哈哈大笑,抓住陳鵬的手說:“好啊,姑爺,這就算會了!我明白你的心意,是想要陪我多喝一點,好叫我多高興高興,白露沒看錯你!劃拳不再乎輸贏,就是想看一看,這人啊敢不敢認(rèn)輸,輸了敢不敢斗,斗到興頭上,能不能收?。∵@看的是酒品,酒品好,人品就錯不了!中了,你杯子里剩下的這些,不讓你喝了,你看我一個人怎么劃拳的!”
“一個人,怎么劃?”
“嗨,誰說一個人就不能劃拳了,只要心順了,兩個人的困難,一個人也能承擔(dān)?!崩先苏f著,把陳鵬酒杯拿過來,又倒?jié)M了酒。接著說:“你看,你這杯酒,放在我左手,我這杯酒,放在我右手,我現(xiàn)在左右手隨便同時出手指,再隨便大聲喊出數(shù)字,把兩只手指的數(shù)字和嘴里唱出來的數(shù)子加起來,如果是單,就是左手贏;如果是雙,就右手贏;哪邊輸,就先喝哪邊的。瞅著,咱們試試?!?/p>
白玉林說著,開始了表演。老人家左右開弓,表演的興奮。桌上這兩杯酒全喝干了。然后拿起了瓶子,在手里晃了晃,遞給老伴兒。笑笑說:“呵呵,行了,這些不喝了,26年沒白等,那天給親家找來,接著喝!”說完,往身后沙發(fā)上一倚,睡著了……
陳鵬也喝了不少酒,晚上住在了老丈人家里,第二天早晨起來時候,老丈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起來牽著三頭老牛出去啃青草去了。
丈母娘做了早餐,小兩口匆匆吃了幾口粥,怕老丈人回來再留他們,急忙開車出了鎮(zhèn)子。
陳鵬和爸爸媽媽一起住在城里,路不太遠(yuǎn),但是趕巧前面沿途多處修路施工。開車走了將近5個多小時,到家已經(jīng)下午一點了。
小兩口自己有鑰匙,開門進屋一看,都愣住了!只見媽媽在客廳沙發(fā)上睡午覺,爸爸一個人在餐廳喝酒。陳鵬細(xì)看,喝的居然也是38年江城大麴!更讓二人驚奇的是,爸爸同樣擺著兩只杯子,左手邊一只,右手邊一只,左右開弓,一個人劃拳呢!
陳鵬急忙上前,拉住爸爸的手問:”爸爸,您怎么和白露的爸爸一樣,一個人劃拳呢?”
“怎么,老白也一個人劃拳?好!好!好!這就對了?!?/p>
“是啊爸爸,您和我爸爸有好多故事吧,給我們講講吧,”白露也坐在了陳鵬爸爸身邊。
“哈哈哈哈,我的好哥哥,你怎么到現(xiàn)在還瞞著孩子呢?”陳鵬爸爸放下酒杯,把兩個孩子叫到客廳里,坐在沙發(fā)上,深情地看著這對新人,慢慢地說出來26年前的故事……
最后說:“孩子,知道了為什么我們兩個都喜歡一個人劃拳了吧,這件事聯(lián)系到了你們兩個孩子的身世,今天總算是跟你們說了,不管怎樣說,你們終于結(jié)合在一起了,這不妄當(dāng)初我們哥倆在一起劃拳,種下的姻緣啊!”
一個月后,陳鵬小兩口帶著爸爸陳唯全來到了白玉林的家,要和老伙伴再劃一次拳。白露的媽媽說,老白和十幾個工匠三天前進京了,說是想要回當(dāng)年幾代職工創(chuàng)下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