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文/霧里格格

? ? ? ?長夜漫漫，我坐看盞中燈花灼盡。

　　長夜漫漫，我看著遠方那個身影漸行漸遠，天涯憑欄望不穿，我飲著杯中酒，曉風殘月，冷冷拂過，思念醒了一半，那痛，卻越發的明顯起來。

　　這天地之間，終于沒有了我們之間的那段紅塵。

　　酒味稍烈，嗆得我淚流滿面。

　　我看著手心暗色條紋漸漸漫延，就著冷冷月光，飲下這一杯杯苦酒。

　　一.相思相愛不相結

　　那年，三月，柳絮鋪地，我披上大紅嫁衣，來到朝歌。

　　那天，我秀發高挽，著了艷麗的紅妝。

　　我看著紂王站在那里，他旁邊我的妲己姐姐，正笑吟吟的看著我。

　　耳邊依稀想起那天晚上她來找我，她說：“琳瑯，幫姐姐一個忙可好？”

　　我疑惑，：“你已經得到天下最尊貴男子的全部愛情，還要什么？”

　　妲己姐姐眼中浮現出一抹悲傷，她搖搖頭，道：“是啊，最最尊貴的身份……”她呢喃道，又像是突然受傷了一般難過，“可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這些。”

　　“那你想要什么？”我出聲問道。

　　妲己姐姐沉默了片刻，復又問我：“琳瑯，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我搖搖頭。

　　見我搖頭，妲己姐姐卻突然笑了，那笑容，美得驚天動地。我從來知道妲己姐姐是妖界第一美女，卻很少見她笑，這么一笑，我不禁愣住。

　　“琳瑯，當你愛上一個不可能得到的人，你就會懂得，我今日的無奈與可悲。”妲己姐姐突然很深沉地說。

　　我不知作何回答，只好沉默，半晌，聽得她說：“琳瑯，你來朝歌吧。”

　　什么？

　　見我疑惑，她又補充道：“和我一起，迷惑紂王，加速商朝的滅亡。”

　　我突然覺得這個姐姐很陌生，紂王對她那么好，許她一切，甚至不惜傾國。妲己姐姐她，她為什么…..

　　“你很奇怪嗎？是啊，我也不想的，他待我那樣好。”妲己說起紂王，臉色現出溫柔，又道：“可是他阻擋了我所愛之人的大業，所以我不能心軟。”

　　我看見妲己姐姐臉上這幾番變化，在心里默默道：妲己姐姐，你真的知道，自己愛上的人是誰嗎？

　　我答應了妲己姐姐。

　　我本就是千年雪山上的玉石琵琶精，修了幾百年的行，到人間走一遭并不要緊，另外，我也想見一下那位傳說中的妲己姐姐的心上人。

　　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讓她不顧所有，那樣為他做盡一切能做的事情。

　　我迎著妲己的笑容，慢慢走近。我看見紂王一身廣袖暗黑龍紋長袍，俊朗眉目，眼神溫柔的看向身邊的妲己姐姐，那瞳孔里，絲毫沒有旁人的影子。

　　我走過去，妲己姐姐熱情的把我推向紂王，紂王眸子里的無奈，我看的清清楚楚。

　　我輕輕挽住他的手臂，笑道：“妲己姐姐，琳瑯這就跟王去歇息了。”

　　妲己的笑容更深，“好好服侍王。”

　　一路無話，紂王的眉頭一直皺著，從沒舒展開。

　　從露臺那邊到我的琳瑯閣，他一直如此。

　　我笑道：“王對姐姐，可真是情根深種！”

　　他一愣，沒想到我會這樣說，隨即又苦笑：“可她從不知道孤的心意，還從各地給孤網羅美女，比如你。”

　　我一笑，“王真的愛姐姐嗎？”

　　他皺眉，雖不解卻也點頭道：“你要說什么？”

　　我道：“我有辦法，讓姐姐明白她愛的到底是誰。只是王，琳瑯在這想問一句，”頓了頓，又道：“同你的江山相比，姐姐和它，哪個更重要？”

　　他沉默了許久，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終于答道：“殷商幾百年江山，到孤的手上，終于要送與旁人。”他慘然苦笑道：“可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孤要的，從來就只是妲己一人。”

　　我震驚，他竟然一直都知道妲己姐姐在他身邊的目的，縱然這樣，他還是義無返顧，愛得那樣無怨無悔。

　　我默然道：“我幫你。”

　　“為什么？”

　　“我一直在尋找一個答案，愛是什么？我想今天，我好像懂了。”我看著紂王迷惑的眼神，淡淡回道。

　　二.那雙眼睛，美好如同夜空里的星星

　　紂王去了自己的寢宮，我一個人，在這空曠的琳瑯閣房頂上，看星星。

　　愛是什么？

　　紂王的愛無怨無悔，這就是愛的最高境界嗎？

　　答應妲己姐姐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我為她那般執著只為一人的感情而驚詫，我不能相信，這凡世，竟會有這么一種感情！

　　晚上的月亮很好看，星星也很好看，涼風習習，我躺在房頂上，想著紂王的話。沒覺察到身邊坐了一個人，等我覺察過來，那人已經同我一樣，躺在房頂上了。

　　我睜開眼睛，側頭看去，只見一藍衣青年，嘴里叼著一棵草，雙手枕在腦后，眼睛看著浩大的星空，專注卻又讓人覺得漫不經心。

　　“你是誰？”我見他并無同我說話，自己就先問道。

　　那少年轉頭，我這才看見他的容貌。他面容并不十分俊秀，但那雙眼睛，美好如同夜空里的星星，這樣美麗的一雙眼睛，我從未見過。

　　他慢慢吐出嘴里的那根草，道：“你又是什么人呢？”

　　我轉頭：“我是這宮里的人，玉琳瑯。”

　　他看了我一會兒，才道：“區區一個琵琶精，也敢妄自稱人！”

　　“你......”我給他一時噎住，說不出話來。

　　同時心里暗自疑惑，此人是誰，怎么能看出我的原身？

　　“小丫頭，念在你道行尚淺又不曾做過壞事，我今日暫且放你一馬，快回你該回的地方去吧！”

　　那藍衣青年也不再與我搭話，說了那幾句，一轉眼就消失了。

　　看來是修道之人，我想著。遭了，妲己姐姐又危險！

　　我急忙向鹿臺趕去，希望沒有遲。

　　遠遠的，便看見許多人群涌動。

　　我急忙抓住一個宮人：“王后可好？”

　　那宮人被我突然的一抓，嚇了一跳，又一看是我，回道：“娘娘放心，王后安好。”

　　娘娘？

　　我放下心來，轉轉腦子，這才想起，今日紂王封給我一個玉姬的封號。

　　又問道：“那王和王后，現在去了哪里？”

　　那宮人回道：“王在摘星樓，和王后一起，處置那名道士。”

　　“那道士長什么模樣？”我問。

　　“長相奴婢未看清楚，不過那人穿了一身藍衣。”

　　是他！

　　我又急急忙忙趕向摘星樓，不知為何，我不愿他死，我還想看見那樣一雙眼睛。

　　我到的時候，紂王正要下令處死姜尚，用炮烙極刑。

　　姜尚，就是那位藍衣青年。

　　我要救他，這是此時我唯一的信念。

　　可是妲己姐姐那里，紂王那里，我要怎么辦？

　　我走近姜尚，“原來就是你，說我的妲己姐姐是妖，你的膽子還挺大的么！”繞著他轉了一圈，我看向妲己姐姐，道：“姐姐先等等，想必炮烙之刑也不足以解你之恨，就讓妹妹，再給這位道士下一劑藥，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樣可好？”

　　妲己自然恨姜尚入骨，他差點壞她大計，又差點將她置于死地，幸好紂王沒有相信。于是笑道：“如此甚好。”

　　我低頭，對上姜尚那雙星星一般信錯人的眼睛，手中化出一物，捏著他的下巴，硬生生逼他服下。

　　我知道他一定在后悔之前放過我，他似是不能相信我也是一個狠毒的妖，不肯相信他自己會看錯人。

　　我收回手，頜首，看著姜尚被推上那燒的滾燙的炮烙，面無表情。

　　聞著炮烙上因灼燒人的皮肉而冒起的陣陣青煙，妲己捂著鼻子，退在一旁。片刻之后，姜尚已經不支而倒，紂王道：“拉下去，丟了喂狼。”

　　我心里一震，原來，這位帝王的所有柔情，只向一人展示。

　　我俯身告退，不再去看他們如何你儂我儂，尾隨那侍衛而去。

　　三.喜歡一個人，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

　　我尾隨著他們一直走到一片荒廢的樹林里，侍衛隨意一丟姜尚，便徑自回宮復命去了。

　　我扶起姜尚，一路踉踉蹌蹌，走了很久，還是沒能走出去。我不敢用法力，一旦我用了法力，妲己姐姐必然會找到我，繼而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能讓她發現，于是繼續慢吞吞扶著姜尚向前走去。

　　突然，腳下一個踉蹌，我被腳下樹藤一阻，身子驀然一斜，眨眼之間，便已經倒在地上。我正要起身，卻看見姜尚的身子也直直朝我倒下來。

　　我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驟然而至的放大臉龐，唇上溫潤的觸感告訴我這不是個夢，我愣住好久，半晌才反應過來，看向姜尚，他此時也因為驟然的倒地而從昏迷中醒來，微微皺眉，迷茫地與同樣睜大眼睛的我對上，我這才反應過來。

　　我趕緊把他從我身上推開，急忙起來，又扶起他。

　　也是，他的神思還昏迷著，沒了我的支撐，他現在就只是一副沒有神思的軀殼。

　　他這樣的狀況，不能再繼續走了。

　　我扶著姜尚靠在一旁的大樹下，這才有時間解開他的衣裳，看他的傷勢。

　　姜尚肌膚上結的痂縱橫交錯，有片片的灼傷痕跡橫亙在他胸膛上，模模糊糊看起來很是嚴重，但我卻放下心來，因為這預示著他的五臟并未被傷到。有我千年雪山的冰晶的保護，一般的凡火又豈能傷了他！

　　我收拾出一堆樹枝，卻不知如何生火，看著干著急。我不能用法力，可是他的外傷，雖不致命，卻急需處理，否則受苦的還是他。我沒有辦法在沒有火的情況下為他療傷，主要是我看不見，他究竟傷在哪里。

　　我正在焦急，卻看見那堆樹枝一下子燃燒起來。

　　奇怪間，下意識轉頭去看姜尚。卻看他吐出一口血，生生又栽倒在樹干上。

　　這人......

　　我也不再去說些什么，快速生起火，又把他的衣服揭開一些，果然，外傷很重。

　　我知道怎樣治傷，那就是讓自己的內丹，在傷者的體內環行一個周天，再重的傷，便也會愈合。每個妖都有一顆內丹，內丹是妖最重要的東西，妖的修煉，全靠著它，一旦失去內丹，妖就會變得比凡人還弱，普通人都能殺死它們。

　　我在猶豫，我為什么要救他？或許這樣會搭上我自己的性命，我知道內丹離體的后果是什么，這片樹林里，不知還隱藏著多少危險。若那樣做，就等于把自己的命交給老天。

　　我在找一個理由，說服自己去救他。

　　正在想著，卻聽他出聲：“為什么救我？”

　　聲音暗淡，聽不出情緒。

　　我抬頭，對上他的雙眸，半晌，笑道：“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低下頭又加上一堆樹枝，道：“我不想再看不見這樣美的一雙眸子。”

　　他沉默了片刻，道：“你是妖，我是人，你不該救我。”

　　我盯著他的眼睛：“可我已經救了。”

　　他閉上眼，半晌，復又睜開：“早點休息吧。”

　　我沒再看他，也沒應答。

　　慢慢將火撥弄的更大些，想著之前不小心的吻，心跳卻快了幾分。那個吻，他應該是不知道的，我想想又看看他，見他閉上眼睛，眉頭狠狠皺起，想來是痛極了。我不忍心看他那樣難受，心默默的痛，很想自己能代他受罪。我捂著心口，愣愣地望著火堆，突然想起妲己姐姐很久以前說過的一句話，她說：“琳瑯，你愛過一個人嗎？愛是甜蜜，亦是苦澀。”

　　我看著姜尚皺起的眉，突然明白：我喜歡他。

　　我終于找到這樣一個原因，一個我愿意為他以命犯險的原因。

　　我喜歡他。

　　喜歡一個人，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

　　我看著他，叫道：“姜尚。”

　　他睜開眼睛，我湊上我的唇瓣，貼住他的，深深地吻下去。

　　這突然的一變讓他一愣，片刻之后他便回神，用力想要推開我，卻不敵我的力氣。我將內丹從胸腹召喚起，順著我倆貼合的唇，慢慢度往他的體內，只這樣簡單的動作，待我完成，便已流了許多汗。

　　我頹然地倒在一邊，喘著氣道：“快，在你體內運行一個小周天，傷勢可緩。”

　　姜尚看著我，一雙眸子蘊滿了震驚，聽見我的話，也不再猶豫，自己調息起來。

　　我看著他，笑了。

　　我能為他做這些，我還是很開心的。

　　即使灰飛煙滅，我也不會后悔。

　　我越來越累，慢慢的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我夢見了雪山，千百年如一日的寂寥，我太寂寞了。

　　夢中我也看見了姜尚，他一身藍衣，站在云端，離我越來越遠。

　　四.我只是想再親他一次

　　我醒來時，姜尚已經完好。

　　陽光暖暖照進樹林，他就在那里，看著我。

　　我不敢看他，將目光移至一旁，聽得他道：“我要怎樣，將內丹還你？”

　　我松了一口氣又有些失落，我以為他至少會問我昨晚我做那些的原因，不想他問的卻是這個，于是黯淡道：“你把嘴張開。”

　　姜尚聽話的張開了嘴，我召喚起內丹，便見一瑩白色物體從姜尚嘴里出來，我再張口，內丹便回到了我的體內。

　　“原是這樣。”他一副了然的模樣。

　　我不想跟他搭話，半晌，卻聽他道：“那么，琳瑯可否告訴我，昨晚你那樣將內丹度我，是什么原因呢？”

　　我一愣，什么原因？

　　我只是想再親他一次而已。

　　誠如他所說，他是人，我是妖，我們不會有結果的，我也只是乘著還有機會，再親一親他。

　　我沒有回答。

　　姜尚看了我一會兒，突然把我扳過，輕輕的吻上來。

　　我半天不能反應，聽見他說：“可是這個原因？”頓了頓，見我還呆著，又道：“琳瑯，你喜歡我。”

　　是的，我喜歡他。

　　那么他呢？可喜歡我？

　　我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他一邊用袖子給我擦眼淚，一邊奇怪：“剛才還好好的，現在這是怎么了！”

　　我不說話，一直哭。

　　我想知道他是怎樣看我的，卻擔心他再次說出人妖有別的話來，心里郁結，眼淚便一個勁兒涌出來。

　　好不容易擦干眼淚，我整理一下情緒，道：“既然你已經沒事了，我便回去了。”

　　姜尚出聲：“站住。”

　　我應聲站住，他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難過，不想回答，接著走向樹林的出口。

　　姜尚快步飛至我的身前，堵住我的去路，盯著我道：“你以為我動一次心很容易么？玉琳瑯，你這樣攪亂一池春水后，揮揮手離開，是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

　　他喜歡我！

　　我震驚地看著他，他看了我半晌，道：“琳瑯，等我好嗎？”

　　我呢喃道：“等你做什么？”

　　他說：“等我完成封神大業，就同你一起，看盡千萬里皚皚雪山。”

　　我說好，他又笑了，那眼睛，美好如同天上的星星。

　　五.偷得深宮一夜夢

　　我回到琳瑯閣的時候，妲己姐姐正在我房間里等我。

　　她盯著我：“琳瑯，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那個姜尚了？”

　　“姐姐......”我不知怎樣回答，只好回避她的目光。

　　“琳瑯，你知不知道，他就是姜子牙，那個手執封神榜的人。你愛上他，你們不會有結果的。”妲己嘆息道。

　　“可是姐姐，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你一直好奇我愛上的那個人是誰吧？現在我告訴你，他就是未來的大周天子——武王姬發。”妲己看著我，緩緩道。

　　“你這般待紂王，就是為了他？”

　　妲己姐姐沒有看我，遠遠地看向窗外，“我已經苦了這么多年，不想你也像我一樣。人妖終歸有別，我們始終都無法得償所愿。琳瑯，放手吧！”

　　“可是，你卻得到了紂王全部的愛，不是嗎？”

　　“他……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幫姬發，我并不愛他。”妲己姐姐楞了一下，也還是緩緩說出后面的那句話。

　　“哪怕他一直知道你在他身邊的目的，卻為了能留下你，仍舊裝作不知道？”

　　“你說什么？”妲己姐姐臉上再無鎮定，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姐姐，他真的很愛你。”我嘆息。

　　“琳瑯，這是他的命運，商朝的氣數已經盡了。”妲己臉上已經恢復往日的冷漠。

　　姐姐，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嗎？

　　我不再說話，她也不再說話，我們就那樣一直站著。

　　直到有小太監來，說紂王叫王后一起用膳，妲己這才走了。

　　我抬頭看天，人妖有別，姜尚，那么我們呢？又該怎么辦呢？

　　此后一年，西岐大軍勢如破竹，節節逼近朝歌，商的氣數，就要盡了。

　　終于有一天，西岐大軍攻破了朝歌的城門。

　　那一聲巨響，震徹心扉。

　　我看見昔日繁華似錦的朝歌，如今硝煙四起，戰火彌漫。我想，我們的使命該完成了。

　　我去找妲己姐姐，卻不知為何，哪里都找不到她。

　　恍惚間，我看見露臺上冒起濃煙，燃起大火。

　　我知道，燃燒著的，那是紂王的生命。

　　我急促跑去，到露臺附近，那火已經燒的無法控制。

　　我想救下站在彤彤的紅蓮業火中的紂王，他是商朝的最后一任王，雖然他驕縱跋扈，殺人如麻，可他在我眼里，他只是一個得不到自己最心愛東西的頑皮孩童，妲己姐姐縱然不在，我也要救他，他不該死的。

　　我撐起漫天羅網，以雪山冰晶之力，像那團業火，層層壓去。

　　突然，紅火映照的半邊天下，有一物急急地向著火光而來。

　　我看清了。

　　那是一只通體雪白的九尾狐貍——我的妲己姐姐。

　　我看著她化作人形，靠在紂王的懷里，奄奄一息。

　　她問：“為什么要選擇這樣的結果？”

　　他緊緊抱著她，回道：“孤怕，再也找不到你，索性，就這樣了卻一切，不再找你。”

　　妲己哭了：“王，你可知道，妲己的這顆心，早就為你而動了。”

　　紂王一愣，似是不可相信般的看向她，卻見她閉上眼睛，靠在紂王的胸口，“王，我累了，下輩子，我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愛你一次。”

　　聽到這里，我卻很想哭。

　　妖哪里有下輩子呢！只這一世，灰飛煙滅了便是什么都不剩了。

　　我努力壓抑著悲傷，卻看見妲己姐姐朝我微微一笑，用著幾不可見的口型說道：“琳瑯，你是對的，我的確不曾真正看清過自己的心。”

　　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妲己姐姐笑了，那笑，傾城傾國，她說：“琳瑯，人妖終歸有別，我就是被九道天雷所劈，生生劈去了我的九條命。你和姜尚，終歸是不可能的，放手吧，這樣對他對你，都是最好的。”

　　我還想說些什么，卻看見那火焰，更加的猖狂，吞咽著置于其中的所有生命。

　　紂王和妲己，慢慢湮滅在這紅蓮業火。

　　我沒有再繼續救他們，因為我知道，這是他們共同的選擇。

　　偷得深宮一夜夢，熟知此夢，終成結果。

　　我想起妲己姐姐的話，人妖有別。

　　我再一次抬頭，通紅的天空，揚起了飄飄灑灑的雪花，這竟是個冬天。

　　六.溫柔從此盡

　　天邊慢慢現出了幾朵祥云，來者白須飄飄，一身的仙風道骨。

　　南極仙翁問我：“玉琳瑯，你可知，蘇妲己為何會有這樣的下場？”

　　妲己姐姐迷惑紂王，美色誤國，犯下滔滔過錯，自然會受此天譴。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南極仙翁仁慈的看著我：“非也。”

　　“蘇妲己受雷劈之刑，乃是因為她執迷不悟，想要用一己之力，逆改乾坤。”

　　“逆改乾坤？”

　　南極仙翁點點頭，“她幫助武王伐紂本有功勞，卻在最后關頭，上昆侖天宮盜取昆侖鏡，為的是，重啟歷史。”

　　我震驚，昆侖鏡乃盤古開天辟地時就有的寶物，能穿梭時空，改變過往。妲己姐姐，你到底是多愛紂王呢？

　　南極仙翁仁慈的看著我：“孩子，執念并非好事。姜尚馬上就要完成封神大業，位列仙班，你們若執意在一起，只會毀了他。”

　　我一驚，睜大眼看他：“為什么？”

　　“他身為神的使者，不清心寡欲修身養性，墮入男女之情，懲罰自然要比一般人重得多。”

　　我頹然的坐在地上，不出一言。

　　“回去吧，好好修煉，終有一日，你會位列仙班。”南極仙翁仁慈的看著我說。

　　不知何時，這里已經漫無一人，我抬起千萬斤重的步子，慢慢走著。

　　真的要離開嗎？

　　不，我不舍得。

　　或許，南極仙翁是騙我的。

　　直到有人拉住我，我才終于醒來。眼前的人仍舊一身藍衣，那雙眼睛，盛滿了疲憊，卻還是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動人。

　　“我來晚了。”姜尚一臉歉意，溫柔的看著我。

　　我握住他的手，輕輕搖頭，我說：“姜尚，抱抱我吧。”

　　他沒有遲疑，俯身將我打橫抱起。我靠在他懷里，聽著他的心跳，突然覺得很安心，這樣溫暖的懷抱，我似乎已經想念了很久很久，我環著他的頸，慢慢地睡過去。

　　我醒來時，還是在我的琳瑯閣。

　　姜尚并不在我身邊，西岐大軍剛剛攻入朝歌，一切還要等他這個軍師安排。

　　我覺得我現在很幸福，很滿足。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房中的幾盆花，不知為何竟長得格外旺盛，我心里涌起不好的念頭，我湊近那花，細細聞去，淡淡的血腥味。

　　果然，還是來了嗎？

　　琳瑯閣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呆著，這血，分明不是我的，那么就只有他。

　　天譴！

　　呵呵————

　　所謂天條，人妖有別！

　　我癡癡的笑了起來，我終究還是不能夠與他在一起。我舍不得他死，玉琳瑯從來就是懦弱的人，我的歸宿，只有雪山。

　　我不告而別，我想，姜尚是不會追來的。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明日就是封神大典，他那樣理智的人，是不會棄大局不顧的。

　　可是他竟然來了。

　　他來的時候，我正在雪山頂的石桌上自飲自酌。

　　他請哪吒用風火輪帶他急速趕到這里，他滿臉疲憊地問：“琳瑯，你到底怎么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飲下一杯酒，淡然道：“人妖終歸有別，我們以后還是不要再見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星星一樣的眸子盯著我，只是這雙星星，如今黯淡了許多。

　　我再喝口酒，笑道：“你來這一趟也不容易，過來陪我喝杯酒吧！”

　　他沒動，我慢慢抬眼瞧他：“如今，卻是連我的酒，也是不愿喝的么？”

? ? ?他皺眉，半晌，又舒展開，聽話地坐在了我對面。

　 ? ?我遞給他一杯酒，他盡數喝了。

　　我的眼淚不可抑制的流下來，“為什么？”

　　“你要的，我從來不會拒絕，哪怕……”哪怕你要我的命，只是這后面的話，他已經無力繼續說下去。

　　為什么？

　　為什么你們都一樣？紂王對妲己姐姐，你對我，都是這樣，明明知道這酒有問題，還是喝盡。

　　我仰頭長嘯，雪山立即變為冰封的世界。

　　哪吒在一旁，沒有說話。

　　“你不殺了我，替他報仇嗎？”

　　“師叔不會愿意我傷你。”

　　那冷冷的語調，顯示著他的主人對我的錚錚恨意。

　　我笑：“他喝的只是魂忘，南極仙翁給的藥。”笑了一會兒，我垂下頭，慢慢說道：“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用到這顆丹藥，只是為了，為了讓他忘記我。”

　　說到這里已是泣不成聲。

　　哪吒一頓，“你……”

　　我抹去眼淚，起身站起，“帶他走吧，他一定能成為一個好神仙。”

　　哪吒還想說什么，我阻止他：“難道你想明日的封神大典不能如期舉行嗎？”

　　他道了一句告辭，便帶著姜尚走了。

　　溫柔從此盡，挽留未曾及。

　　我們之間，隔著千萬里的雪山，情深緣淺。

　　后記.

　　長夜漫漫，我坐看盞中燈花灼盡。

　　長夜漫漫，我看著遠方那個身影漸行漸遠，天涯憑欄望不穿，我飲著杯中酒，曉風殘月,冷冷拂過，思念醒了一半，那痛，卻越發的明顯起來。

　　這天地之間，終于沒有了我們之間的那段紅塵。

　　酒味稍烈，嗆得我淚流滿面。

　　我看著手心暗色條紋漸漸漫延，就著冷冷月光，飲下這一杯杯苦酒。

　　我不會再有時間了，不過沒有關系，至少，我還是能看著他位列仙班的。

　　那顆魂忘，并非當初的魂忘。我在里面，加入了我的內丹。他受天譴，身體遭到重創，我必須得救他。內丹對于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粉碎了內丹融進魂忘，我也只剩這一夜的生命。

　　那暗色條紋漫延到心臟時，我的時間就到頭了。

　　我耳邊似乎再一次響起妲己姐姐的聲音，她說：“琳瑯，愛是甜蜜，亦是苦澀。”

　　天光漸漸破曉，我坐在雪山最高的天臺上，看著他念著封神榜上的一個個名字，看著他建功立業，我笑了。我想我終于明白，愛是什么。

　　最愛，不過成全。

　　千萬座雪山，還是一如幾百年來的孤寂，我知道，我不再是孤單一人了，我們將永遠在一起。

　　我看著遠處半空中的姜尚，再低頭看看自己已經開始煙消云散的身體，閉眼。

　　這樣看著他，我其實很滿足了。

終.

　　姜尚正念著封神榜上的名字，卻突然停頓，抬手撫摸臉頰，是淚痕。

　　他竟哭了？

　　可是為什么呢？

　　他突然像是感應到什么似的，轉頭向千萬里外的雪山看去。

　　一片茫茫的皚皚雪山，雪白的顏色極美，卻什么也沒有。

　　姜尚不禁奇怪，定定神繼續執行封神大典。

　　耳邊卻似乎聽到一男一女的聲音——

　　“琳瑯，等我好嗎？”

　　“等你做什么”

　　“等我完成封神大業，就同你一起，看盡千萬里皚皚雪山。”

這個冬天，再一次飄起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