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低矮的山坡,綠色的田野,以及點綴其中的艷麗花朵,映入眼底的這一切都帶著無法抹去的熟悉感。這一帶的土地都屬于奈特羅德公爵,七歲之后我就生活在這里。我的祖父是奈特羅德家的管家,他在奈特羅德府邸工作了近四十年。
馬車在奈特羅德府邸前寬闊的庭院里停了下來。我走下馬車,祖父站在門口迎接我,穿著慣常穿的那件西裝,看起來依舊神采熠熠。
我跟在祖父的身后,敏銳的察覺到某些事物的變化。流動在這座古老的府邸里的氣息不在如往日般沉靜內斂平和厚重。
“老爺在書房,雖說沒有催促,但你還是應該先去見老爺。”
“是。”
祖父是個優秀的管家,他在三十五歲時成為奈特羅德府邸的管家,在這座府邸里祖父迎接過無數前來拜訪的客人,并且得到他們的贊譽。
將行李交給宅邸里的女仆折身去了書房。少爺小時候很喜歡去那里,書架上方的空隙是很好的藏身之處。在被其他人接受之后,玩捉迷藏時少爺多半會選擇那里,因為無人得知,少爺總能成為獲勝者。
匯報完自己的西班牙之旅,老爺并沒有開口讓我離去。這迫使我不得不繼續站在原地。
“艾德去了倫敦,史蒂文想讓你去奈特羅德家名下的產業工作,我想聽聽看你的想法。”
我承認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因為過于驚訝而致使我的思維短暫的停頓。我所察覺到的改變就是因為這個吧。收斂了波動四起的心神,我沉聲給出答復。
“我是少爺的執事,自然會一生追隨著少爺。”
語音消散的那一瞬我似乎在這個不茍言笑的老人的臉上看到一絲的笑容。
Two.
海上的風有著潮濕的咸腥味,我站在甲板上回望故土。
臨行前祖父將我叫去了配膳間,那里是祖父用來處理奈特羅特宅邸各種事物的地方,深色調的裝飾莊重穩妥的一如那間屋子的使用者。
“決定了?”
“恩。”
言簡意賅的問話之后是長時間的沉默,府邸女管家端來的氣泡酒在盛酒器里散發著淡而誘人的清香。我知道祖父在等著我開口,而我卻選擇沉默。他是個杰出的管家,至少在我的眼里是這樣的。擅于察言觀色,準確的揣測出主人的意圖,不露痕跡的解決好所有的事情。站在祖父面前,我必須小心的藏起來,將我心底的某些小秘密隱藏的足夠深。
“阿斯莫德少爺去了倫敦,以后將不會再回來。你若跟著去,注定不能再回來。”
“罷了,想去就去吧。”
自身的意識和愿望決定我們的行為。我深深的吸了口氣,海風的腥味鉆進鼻腔里。大不列顛的國土就在我的眼前,我思念的人就在不遠的地方等待著我。
阿斯莫德少爺的身世,是奈特羅德家的禁忌之一。不被允許提起,但并不表示就沒有人會知道。宅邸里的幾位小少爺對此似乎都略有耳聞,慢慢的這也就不在是什么秘密。我七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阿斯莫德少爺,五歲的小孩握緊拳頭站在草坪上。祖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走了過去。為何到現在還會記得這么清楚,因為偶爾我會思考祖父當時為何會有那樣的做法。
作為阿斯莫德少爺認可的第一個朋友,我得到能夠陪同他一起接受教育的機會。我想這就是當時祖父讓我過去的目的,然而作為晚輩我不能這樣的曲解祖輩的善意。
云層壓的很低,海鷗的嘶鳴聲和著海水拍打船體發出的響聲一并傳入耳中。船員走過來請我回到船艙里去。雨點迅速落下,那一瞬間似乎天地間只剩下風雨交雜在一起的聲音。在我的記憶里似乎也有這樣的一場雨,印象深刻于是時常會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少爺十二歲的時候知道了關于他父親的事情,從別人的嘴里了解到自己的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對于少爺來說并不算是一件愉快的事。更何況少爺的父親在別人眼里屬于卑劣的那一類人。我在府邸的圖書室里找到少爺,雨水拍打著窗戶。滿臉都是淚水的少年脆弱的不堪一擊,天邊的雷聲乍然響起,巨大的聲響讓我和他都產生了畏懼感而不得不打了個寒顫。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學著他的樣子蹲坐在地板上。聽著屋外的雷聲、雨聲,以及身旁少年小聲哭泣的聲音。
Three.
我不知道我對少爺的感情是在何時變成了現在這番模樣的,或許少爺的父親算是個契機。當生活中出現一個契機讓某件事變的可行,人就會不由自主的思索于此相關的種種。查德希爾·奧蘭多成為我愛慕少爺的一個契機,而少爺卻對此產生深深的厭惡。
船只在暴雨中前行,顛簸再說難免。身體的不適隨之而來。在海上旅行,無法腳踏實地,很容易讓人生出一種浮在空中的不真實感。
祖父希望我能夠脫離奈特羅德家,自己做點什么。對于他的想法我并沒有多少認可度,在我七歲時他就已經做出了決定,得到和付出必然在某些層面上會得到奇妙的平衡。輕輕拍著我肩膀的手迫使我走向阿斯莫德,這是所有一切的起因。
雨聲漸息,我站在舷窗旁望著窗外。英格蘭的海岸線出現在我的視線里,轉回船艙里收拾自己帶來的行李。我會見到我所思念著的人,但是我永遠也無法將我心底的那份感情在他的面前流露而出。
踏上碼頭潮濕的路面,坐上馬車,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見到我的少爺。離開書房的時候老爺給了我一個袋子,里面裝著的是少爺的近況,盡管少爺任性的離開,老爺依舊放不下自己這個惹人憐愛的外孫。車輪碾過地面,偶有顛簸。我掀開窗簾望著外面,天空中的云層依舊很厚,昏沉沉的像隨時會墜落下來一般。
艾格瑞斯·奧蘭多,奧蘭多家族現在的掌權者。我的少爺終究晚了一步,我一直弄不明白他來倫敦的原因,如果說是想要見一眼自己的父親,那么十二歲的少年在知曉真相的那一刻為何沒有任何的行動?為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馬車緩緩停下,我走了下去,拿著自己的行李,站在了少爺在倫敦的住所前,抬起手腕敲了門。不管心中所想為何,有一點我無比的清楚,我是阿斯莫德少爺的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