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者奔赴在去地獄的路上,只不過假借了好漢的手。
《刺死辱母者》,當它在手機上滾動到N遍的時候,下意識屏蔽血腥事件(每日光頭條上的血光之禍就多了去了)的我還是點開了。
罪惡奔赴在去往地獄的路上,只不過假借了好漢之手。
禮崩樂壞,不堪至此;
下地獄將是惡者的唯一去路。
然而,現實的冷酷已然容不下弱者的吶喊與自救?
肆無忌憚的惡行,非把民眾的尊嚴碾壓成齏粉才罷休。
淚水模糊了我的眼,良心在為那個青年吶喊!!
他的爆發讓施暴者措手不及。
惡狼吃驚匍匐在地的羔羊,何以會一躍而起,用他的犄角,拿命相拼?
屈辱和尊嚴,博弈之后有了答案:
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眾侮辱至那種境地,是怎樣令人發指的事實!
那樣的人依然行走于城市,該有怎樣的隱患。
記得小時候,鄰村有一個露陰癖患者,精神也有些不大正常。
遠遠地在溝渠上看見有女人走來,就突然退褲子露下體。
惡心地女人掉頭四散。
要經過鄰村都提心吊膽,生怕那廝突然從街角屋后躥出來。
而大庭廣眾之下,拿那玩意往女人臉上蹭、口里塞。
這樣的人依然行走于人群之中,怎么不就是一枚定時炸彈。
目睹生母歷經那樣的場面都不爆發,他往后就只能像俗話里說得:把瓢夾在褲襠里,再無出頭之日;他是一個膿包!!
刺死辱母者!
那刺向邪惡的一刀,劃破時空無盡的幽暗,也仿佛刺穿了侮我父者業已腐敗的皮囊。
施暴者應聲倒地,歸于塵土,一切沉入無盡的靜寂。
我長吁一口氣了。
二十年了,光陰流轉,惡者當遭現世報的偈語,都成了事實。
然而,意識深處那些不連貫的記憶碎片,宛如鋒利的玻璃碴,總也清理不干凈,時不時從幽遠的暗處飄過,仿佛又聞到了縷縷血腥。
待我知道事情的始末,已近半年之后;我的親人在那最黑暗的日子里,求告無門;多少個無眠之夜,在痛苦無望中度過?
正義猶如沉入深海的石頭,再沒有得見曙光的希望。
無錢無權的平頭百姓,自古就是強盜、權勢砧板上的魚肉。
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小時候被這么教來嘲諷古代衙門的打油詩,現今依然適用;
只不過官場進化得更為屌詭,惡人斂財的手段更加無恥罷了;
遭遇不公的弱者平民,更加無處告解。
那年,我是正月十三南下,繼續才完成了一學期的大學學業的。
正月十五,當父母、叔叔送走姨姥姥家的表叔,正從大門口折返的時候,五個歹徒各持砍刀、木棍,翻越鄰居家一米半高的墻頭,把父親攔截院中,棍棒相加,刀斧齊下;那架式,招招要取父親的性命。
母親拼命護住阿爸,姐姐也哭著抱緊他倆。
他們仨,抱著死在一起的心,手無寸鐵,但待屠戮。
歹徒下面無從下手,一刀直奔父親的命門。
父親歪頭瞬間,半只耳朵連著后腦的頭皮耷拉下來,白骨外露,鮮血奔涌。
本有暈血癥的母親,這會忘卻了生死,拼死吶喊:殺人啦!強盜殺人啦!
院子里涌進幾位鄰居,歹徒逃匿而去。
送醫院。差幾頭發絲,就是頸動脈;
菩薩保佑!我撿回來一個父親!!
他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只因心地純良,他有資格過完命定的壽限,才被寬限而返。
而那個身強力壯、跟父親嫡親的男人,我叫做叔叔的,既沒有護他親哥,也沒有喊叫求救。
事后他跟人家講起,他是嚇傻了,傻到怕沒人性的惡人抱復他的妻小,禍害他的牲畜。
懼怕,像掙不斷的繩索,束得他緊緊的,見死不救,泯滅親情。
后來鄉鄰的恥笑不絕于耳,然而怯懦者的行為從來都是明哲保身。
所以,刺死辱母者的那個青年,我敬重他的那份血性。
事件之后,母親更加篤定佛教。
初一、十五吃齋、上香。
我再不會抱怨這樣會熏了新裝的房子。
遭此大劫難,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當了十多年村支書的父親,和幾個合得來的朋友湊份子開了個小小的面粉廠。
惡人極想入股,托我父親說服另外幾個人。
無奈他人品差,沒有一個同意他入股的。
待廠子運轉走入正規,賊子眼熱,惱恨至極。
串通他開著沙場、富得流油的本家兄弟,借著酒勁來對父親實施報復。
光天化日、入戶行兇,帶著血衣、砍刀、棍棒,親戚和鄉鄰去報案。
然而鎮派出所記錄之后,一推再推,沒了下文。
那時候也沒有手機相機,呈交的物證竟然被同流合污者銷毀。
半個月過去,鄉鄰親戚發覺那廝拿錢買通了派出所,再不能指望;便去縣城,同樣被晾著,沒人管。
母親和姐姐又在親友的陪伴下去了省城,告白冤屈,哭訴底下人的不作為;可想而知,人家只是作個記錄便打發了她們。
這期間,有人去鎮上說父親多占宅基地。
我家兩女一男仨孩子,祖業三畝多的樹園子,給叔叔蓋了一套院落成親;
另外有一套新起的院落面朝一條天然溝塹,就是發生血案的這套;
還有一套很舊的茅草泥屋,盛雜物養牲畜。
告的理由是,一個男孩只能留一個院落。
這可是自家祖輩的地皮呀!何來侵占!
你跌倒的時候,居心叵測的惡人的爪牙,恨不能把你踩進泥里去。
父親還在醫院,母親、姐姐四處奔波,為著沒有天理的冤情討說法。
鄉鄰親戚湊的錢已花光;也沒心思去應對什么占不占宅基地。
為了能繼續為父親討說法,迫于那廝勢在必得的卑劣手段,母親只得以大大低于市面的價格,把發生血案的院落賣了。
為什么不賣舊院落賣新的?
那個年代蓋所新房子,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那真得扒幾層皮!
我依稀記得起房屋的時候,白面饅頭和有限的肉、菜只給幫工的鄉鄰吃,我們小孩子還得吃粗糧喝稀粥。
后來母親嘮嘮叨叨地說,為了起房子,她生弟弟沒吃過一只雞,葷腥一點也沾不到;
親戚鄉鄰送來的雞蛋,還沒出滿月就拿集市上賣了。
我和姐姐養的一窩窩兔子,也為這房子添了不少磚瓦。
眼見得住進了新房子,父親和朋友開起了面粉廠,好日子指日可待,不成想一朝大禍臨頭。
既然人家在父親無辜被砍殺、人躺醫院里、冤屈無處伸張這節骨眼上告你多占房子,就是想把你一棍子打趴下,再不能翻身。
你不賣?
他自會找理由白白收了去的。
就這樣,辛辛苦苦五六年起的房子、院落,被逼無奈,賤賣了。
后面才知道買的人,就是禍害父親的人之一。
我們住回煙熏火燎的舊草房,時有抱怨。
母親卻坦然:那是所兇宅;逼迫咱賣的那賊人,拐著彎托人買了咱的去,等著瞧吧!
嗯,等著瞧。
那人家孩子在那院子里結的婚,小孩兒一歲不到,那兒子跑車撞死在外;媳婦帶著小孩兒改嫁走了。
父親被賊人拿武器進宅砍殺,半個村的人為他鳴不平,很多陪我母親跑前跑后、捐錢捐物打官司。
結果呢?
連個是非對錯的判決都沒有!
誰出的錢多誰就是官老爺他大爺。
這狗屁衙門!
在父親精神萎頓、母親以淚洗面的日子里,姐姐一弱女子,甚至萌生了報仇的念頭。
侮父仇家的倆兩、三歲小娃就在街頭跑來跑去,何不把糖塊在劇毒藥物里泡了,扔給他們撿拾吃了,也就報了仇了。
后來聽姐姐這么說,我心里打著哆嗦。
我知道那樣的事情一旦發生,我就見不到我的姐姐了。
她那溫和怯懦的個性,竟被逼迫壓抑得生出那樣的念頭來。
官逼民反,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弱者的反抗是多么得慘烈而別無他路啊!
是本家奶奶的安慰和虔誠地念佛聲,讓姐姐稍微平靜,打消了胡亂的念頭。
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果,惡有惡報。
良民所能做的,只有咽下血淚和委屈,在屈辱里讓日子繼續。
我一步踏進家門,見到憔悴得幾乎不敢認的父親;和又黑又瘦的母親、姐姐。
聽起來只有故事里才有血淚怨屈,生生發生在我最親的人身上了。
我去城里好友家,跟她哭訴了家庭遭遇的變故,父親承受的天大委屈。
她的家就在市委大院;我卻是以朋友的關系來跟她傾訴的。
我不敢奢求她父親會為我爹說句話,他們是高高在上的人;
高中因為性情投合產生的友情,不是為了在遭遇不幸時尋求幫助。
然而,我的內心里,依然希望能得到她父親極其有分量的一句話,為我父親爭回些許正義。
后面,果然沒有一絲消息。
我后悔拿自己的難處去試煉一段友情;
以后多年,還見過兩次面,卻再無以前的無話不談;友誼淡了,緣也盡了。
明擺著是非分明的一樁血案,給一把金錢混淆了;
受難平民的血淚,在掌權者眼里一文不值。
惡人的錢財,養肥了那些官場上的道貌岸然。
自那事件之后,母親多了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那就是,當她說謝謝的時候,會虔誠地雙手合攏,垂目而立,做出拜佛的動作。看醫生、去銀行,見到穿制服的人,她都下意識地這么做。
老婦人之苦,無處告白,她只能虔誠地向菩薩訴說。
那是她唯一心存的念想,神靈將為她消災擋禍。
后來的結局是:
越墻而過,打殺呈兇,為首的那個爛仔,在娶親的路上被迎面而來的卡車撞上披紅掛綠的摩托,未入洞房就升了西天;
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那個未能入股工廠而肆意報復的人,先是小兒子在娶親的路上一命嗚呼;
再有二兒子招搖撞騙,撈取親戚朋友的錢財后,跟有夫之婦私奔去了大西北,從此音信全無。
惡人后面淪落到收破爛為生。
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嚴冬傍晚,心臟病發作,從載滿破爛的三輪車上摔入溝渠,死于曠野。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那戶容許惡人自他家跳墻行兇,甚至為他們搬來墊腳凳的人家,幾年后,男女主人相繼死于不治之癥。
天若容惡人當道逍遙,還有天理嗎!
當年我母親淚水流干,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多少年后她得到了答案:
天理昭彰,自始都在!
我的父親十幾歲便成了孤兒。在部隊里做工程放炮時震傷了大腦。
他有些一根筋,但心無歪念,一心為別人著想。
比如他的傷落下后遺癥,人家讓他向部隊申請補貼,他不;再窮也不伸出手去要好處。
他好好地騎車走在路上,一輛軍車把他刮擦進溝渠,膝蓋處褲子破一大洞,冒著鮮血。
人家要帶他去醫院。
他說:你們有任務,我不礙事;喘口氣我自己還能回去,家就在不遠。
那時候一條褲子要穿兩三年的;窮得那樣,你忍得了皮肉之苦,要條褲子錢不行嗎?
那對他來說,事關氣節,他死都不會去做。
他能力有限。但當了近二十年支書,直到讓他放心的后生仔接了班,退了休;
他從未貪過什么財;年底還常常因為賬目對不上,自己貼上些錢。
提起他,鄉鄰的評價是:大好人,實誠人!
他那樣一個人,從來直來直去,對人沒有一點惡念和彎曲腸子的人,惡人也下得了狠手?
天理依然在,后面都一一給出了結局。
通過那件事,對于官場,我小小年紀,就看了個透徹。
后來畢業、工作,接父母來南國的都市;
他們不喜歡市區的高樓大廈;
為了孩子上幼兒園我們一定得搬回市里住了,父親還一個人呆在關外的房子里;
周末帶著自己墾荒種的四季菜蔬來市里看我們。
后面老人家還是想家,我就在鎮子里為父母買了房。
父親很高興離開家鄉老宅那個糾結雜沓的地方。
他的好友時常來新居,跟他喝茶、聊天。
他也騎著電動車東村西村地去串門。
七十過大半了,身體硬朗,精氣神十足。
如今,有意無意地看到父親耳朵連著脖子的那一道刀疤,心里會涌起無限感概:
人這一生啊,那些不招自來的屈辱,該忍下的,你不得不忍下去。
那個年代,兒子多的稱霸王。
人家入宅欺侮父親,還不是仗著我家倆女兒、弟弟還小,沒人能動手跟他們拼命嗎。
而如今,那一幫愚昧無知、不可一世的登徒子,全然歸入塵沙,不復于世了。
作惡多端,必自取滅亡。
猶如刺死辱母者中那個受死的,一直他做下的惡行,都足以送他下地獄,有血性的后生只是給了他一把助力而已。
惟愿好人長壽,人心向善!
行惡之前,思忖一下:人在做,天在看。
P.S.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