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干燥得很,溫榆河都快成條水渠了,這點水澆地是不夠的,還好冬天里。
種什么田?
二
“小牛鍋貼吧。”
我拽著曉晨來吃?!柏i肉玉米,牛肉香菜,西紅柿雞蛋。一碗白粥,一碗小米粥,呃?這個是……”
“你好,風味泡菜,餐上齊了,祝您用餐愉快。”
可我很難愉快,不只是卷心菜還有胡蘿卜和心里美蘿卜,紅色的心里美,紫紅色的細胞液在內外滲透壓不等的情況下濺出,染紅了盤底。我吃下一口,是甘甜的,是沁涼的。
“怎么了,不好吃?”曉晨問我,他也夾一筷子嘗嘗。
我否認:“沒,只是和我以前吃的不太一樣?!?/p>
鍋貼依然很美味,我卻無心品味,明明咸甜適中,底層香脆的皮裹住飽滿的餡料,油脂融化在口中,盡管嬌嫩味蕾禁不住這樣的刺激會燙出花。
下一次絕不在外面點“風味泡菜”。
三
“不知道我能不能干到年底呢?”
“終于要全心做職業格斗家嗎?”
曉晨笑笑不作回答。“看看溫榆河吧,它的四季我要是再完整看一遍怕是再難有機會了。”
在河之洲,我今次竟看得如此仔細,除開沒了綠色,干枯的蘆葦這岸和對岸一樣叢生。一抹黑色穿梭在其中,那是,驢?我只在磨盤邊見驢拉磨碾辣子,嗆得我直咳嗽。
“我初次來北京,那是一個周五下班后去拳館訓練,第二天無論如何都出不了遠門,北京真是太大,不下決心很難走出去。偏巧北面就是,溫榆河……”曉晨悵然間繼續說道,“冬天里水位高的時候結冰很厚,我試過走路,但也就在岸邊徘徊。今天過年來了,春天變得溫暖,顏色比現在好多啦,河中之洲,有農戶牽著驢,是驢,豎起的耳朵,白色的肚皮在黑色皮毛下格外顯眼。有首歌唱得好:‘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噠啦噠啦。呵,忘詞了。’”
那首歌是小學音樂教材里的《小毛驢》。
“哎呀,趕緊回,肚子不太舒服?!?/p>
“好好?!?/p>
我也沒有帶衛生紙救不了急。
曉晨鑰匙還捏在手里,隔著門聽見有人在房里過道說話:
“燈都關掉,動靜小點記住,我走了之后誰來誰敲門都別開,千萬別開?!?/p>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其他房客嘴里嘟囔,埋怨烏漆麻黑帶來不便。曉晨熄滅燈,關上洗手間的門,用報紙蓋住路由器一閃一閃綠色的信號燈,撕下臥室里窗戶上印有出租字樣皺巴巴臟兮兮的紙。
“當真這段時間要忍耐下去嗎?我今晚還在你這里住得下?”
“住得下住得下??赡苁墙鼇聿榈镁o,多長些心眼就行?!?/p>
睡前我關了機,和曉晨一起與黑暗同呼吸。
四
自從常吃的那家麻辣燙遭停業整頓后,我周末吃飯成了極其麻煩的事情。
看著上次43塊5的肯德基宅急送訂單,肉疼不已,斷不能吃了。
“下一站稻田站,下車的乘客請準備。Next station is……”
屏蔽門敞開,涼爽(雖然深冬里這么形容有點奇怪)吹醒昏沉腦袋,立在自動扶梯上下樓出站。
“嘶~哎呀阿西吧,嘖嘖~~”
狹小,稠密,混合,蹙眉,但到底暖和啊。
“下一份就是我了吧,小份臭豆腐,加香菜和花生碎。”
“手抓餅要番茄醬,雞蛋煎嫩點,謝謝?!?/p>
我總要轉過路口才能看見臭豆腐和手抓餅。
“話說你們怎么不在地鐵口那里賣呢?生意會旺的?!?/p>
“來,做好了。其實吧,倒也不是不想去,被攆了兩次,說第三次再被發現就沒好果子吃啦?!?/p>
手抓餅生菜給料很足就是菜心涼,吃進肚里不痛快,番茄醬偏甜要是稍酸一些配著流黃雞蛋咀嚼一層層酥餅會更好;一根簽子扎上兩三塊臭豆腐(其實炸后哪有什么臭味呀)和著混有花生碎的醬汁微辣里蘊含的淡淡蒜香,后味十足。
是嗎?果子哪有這些好吃,怪人。
五
我以為不是真的,直到問我說:“加班才回來?吃完麻辣燙吧,熱乎的。”
路邊攤灰塵大,菜品和肉還帶著冰碴,然而都不重要。我顛起籃子抄家伙可勁兒加:紫薯丸子、魚豆腐、豆腐皮、圓生菜、茼蒿、西藍花、鵪鶉蛋、培根、肥牛卷最后再加一包面(封面寫著砂鍋面)。
“叔啊,你這一般啥時候出攤?”
“哈哈,六點一直到十二點,盡管來吃?!?/p>
我提著熱騰騰的餐盒回到公寓,掀開蓋,邊吃邊叫喚(是真的有點燙)。
熱淚盈眶,還好地方偏,吃得上路邊攤(其實就是三輪車上架兩排柜子還有后面的煤氣灶)。
說來奇怪,越是深冬,我越要外出覓食。
所幸目前還不用回去種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