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培蕊
1
高考結束后，我開始學吉他。是從那個時候起，我才開始識譜的。為了彈新的歌，總是先找老將把譜子改成最簡單的掃弦。我有很多個吉他老師，老將是其中一個。
老將是個奇葩。他在念大學的時候，瘋狂的愛上了吉他，不僅練得一手好吉他，還有了一個相當燒錢的愛好——收集吉他。
老將曾經相當自豪的說，他沒有豪車沒有別墅，但是他有三把好吉他。他還是學生的時候，用盡了方法打工賺錢，傾盡所有就為了買一把心頭愛。原本名校畢業的理工男，畢業后不務正業，去酒吧彈唱，因為他覺得那樣好帥氣。然后他遇見了他心愛的姑娘，他想安身立命，給姑娘一個穩定的生活。于是他租了一家小店鋪開始賣樂器，并且開始小范圍的教授吉他和架子鼓。后來他的學生越來越多，他買了一個大房子，改裝成琴房，按照學生不同資質分成不同的班，而我就從初級班學到中級班。
吉他班有很多年齡比我小的同學。小我六歲的潔哥，打扮相當中性，以至于我認識她一個月之后才知道原來她是女生；超級漢子的崔崔，每天扛著吉他的感覺都像是要去打仗一樣；最愛陳奕迅的銳銳，受父母關系的嚴重影響，青春期提前而至，叛逆期又推遲而走，一直想要紋身的她，在后來高考結束后真的跑去紋了一只大象在腳踝；還有小進，吉他水平簡直可以直接當我的老師，他甚至還會作曲填詞，雖然并不是全部都好聽；最后，還有一個女孩兒，倩倩，唱歌超級好聽，她是唯一一個在初級班跟我一起開始學吉他并且很難得的年紀相仿的人。
很多老將的故事，我和倩倩都是從那些“小朋友”嘴里聽來的。潔哥說，老將開了一家酒吧，名字是他老婆取的，最開始請不到駐唱樂隊的時候，老將就自己抱著吉他站在射燈下整晚整晚唱歌給他老婆聽。后來，酒吧生意好起來，賺了的錢老將就全數交給他老婆保管。有一年情人節的時候，老板娘送給老將一把超炫的貝斯。老將超級得瑟，他把那把貝斯掛在琴房最顯眼的地方，地位一下子就比那三把吉他還高。
崔崔說，老將和所有的重慶耙耳朵一樣，怕老婆怕得要命。老將經營樂器店和琴房越來越步入正軌時，他們迎來了人生第一個寶寶。那時我已經沒有在琴房彈琴了，只是常常聽崔崔說起，老將每天就催他們趕快練習，每天都在盼著早點結束就回去逗孩子。有時候老板娘會出現在琴房，陪老將上課，于是，總是會發現同學們都在自由練習，老將去幫老板娘捯飭吸奶器了。我完全想象不到帥氣如老將般錚錚硬漢現在卻抱著小孩兒拿著奶瓶，那是什么有趣的樣子啊。
銳銳說，她學吉他的第三年，老將的酒吧生意慘淡，虧了不少。但老將也不在乎，把酒吧盤了出去，在琴房的對面重新又租了一個房子，然后在那里培訓樂隊。然后，銳銳的初戀就發生在那里。
小進說，其實老將曾經有機會去很好的公司上班，但是當時的他覺得興趣大于一切，義無反顧跑去酒吧彈唱，父母怎么勸都不聽。微薄的工資、辛苦的工作，但他一直都活得很快樂。他不是一根筋，他只是忠于自己，忠于愛好，他想把自己喜歡的事情做到極致。你看，他現在過得多幸福。他遇見了自己一生熱愛的職業，遇見了和自己相伴一生的姑娘，還遇見了一大群又愛他又吐槽他的學生。
青春的熱血和激情，最后都變成了皺紋里的年輪，那里面深埋的是愈來愈有味道的故事。
2
倩倩是琴房里與我最聊得來的人。我們一起彈了好幾個寒暑假，我們一起學新歌，我們一起被崔崔帶走調，我們后來還一起失戀。
倩倩喜歡了一個男生十年。她跟我說這話的時候，只有二十二歲。那一場暗戀消耗掉她整個青春的所有情感，她的初戀，悠長而苦澀。十年，她的目光從未離開過他，他的大大小小事占據了她的日常。她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她的所有波動都來自于他的情緒。十年，不就是幾個春夏幾個秋冬，不太長也不太短。
她曾經為他悄悄做過很多事，甚至她跑來學吉他，也是因為他。只是，后來他離開了他們相遇的這座城市。從那以后，她走路再也不會東張西望，再也不會期待在上學路上可以見到他，而這座城市，對她再也沒有意義。
13年的最后一天，倩倩給我發過一段語音。倩倩以前說過，她是我的私人電臺，想聽什么歌，她都唱給我聽。那段語音是一首歌，《至少還有你》。倩倩說，他曬出了小女友的照片。
倩倩給自己定下過一個期限，在那個期限以外，要開始慢慢的放棄他。
有人說，放棄一個喜歡的人，就像是一把火燒了你住了很久的房子，你看著那些殘骸和土灰絕望，你知道那是你的家，但是已經回不去了。
有時候會懷疑，曾經擁有的那些都是僥幸，而失去的，才是人生。
我問她，后悔過喜歡他么？
她說，不后悔。如果不曾相遇，或許她也不是今天的她。如果不曾相遇，或許她不會因為想要引起他注意就超級認真的學理科；或許她不會那么刻意的保持身材，不會學化妝，不會打扮；或許她不會到現在還那么認真的學英語，想象著假如會有在國外重逢的一天；或許她不會為了懷念他還繼續彈吉他，至少，不會多認識那么多有趣的小伙伴。
3
有時候我在想，或許現在的我，是過去我遇見的千千萬萬人和事才組成的。每一個遇見，都有它不同的意義。它們教會我世界有真有假有善有惡，他們教會我世事的常態是有聚有散，不是每一個來到你身邊的人都一定會陪你到最后，但是有些陪伴即使那么遙遠，卻依然安心。
小時候偷吃了奶糖，會把糖紙折成千紙鶴，串成串兒掛在窗前，午后的陽光懶洋洋，折射出的光芒好耀眼，配著知了沒完沒了的叫聲，是整個童年最有趣的回憶。
大一點的時候，喜歡和女同學手挽手上廁所，喜歡一起扎堆討論明星八卦和籃球場上最帥的他，喜歡和好朋友買一樣的自動鉛筆和一樣的裙子。
再大一點的時候，心底藏著小秘密，或許關于一個夢想，或許關于一個他。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有些旋律只是在心底，有些歌詞從來沒有被唱過，有些情感從不曾出現過。城市不會因為誰的離去而哭泣，不會因為歲月而蒼老，但我們所有的落寞孤寂和溫暖潮濕，都變成了我們成長的一部分。如果我們不曾相遇，那該多無趣。走過的路，唱過的歌，愛過的人，都是世間最美的章節。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還好沒有這樣的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