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煢喜止
2017年9月22日22:51:10? 陰轉小雨
今天門外的冷空氣很濃,陰雨連綿,學校的路上也蜿蜒出一條條冰冷的紋路,連踩下去都會猛地被水花侵襲。它們仿佛正在低喃:
“你看,你擋住了我們相遇的路。”
這是季黎徹底離開的第一個年頭。? ? ? ? ? ? ? ? ? ? ?
2016年4月11日09:21:25
小小的城鎮街頭巷尾都是熟悉的面孔,稻倩從未擔心過會趕不上那個少年背對著她的身影。有時是一杯豆漿,過兩天又會換成熱氣騰騰的餛飩,稻倩始終排在季黎身后兩三個人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探聽他和老板的對話,再裝作不經意的去點同樣的早餐。吃飯的時候,仿佛兩棟教學樓之間有一根隱秘的線,不但給了她和少年細微的交集,也讓她滿心滿眼都是喜悅。
講臺上的老師絮絮叨叨的布置著作業,引得稻倩像只慵懶的貓,手肘和頭挨的越來越近,一點點重合,在一片模糊中,稻倩的眼中恍惚又出現了那天的陽光,晃得讓人睜不開眼。
2015年9月29日11:15:31
“季黎,今天你有三千米嗎?”
稻倩帶著一臉笑意詢問著看起來已經生無可戀的季黎:
“哎我說你能不能把你的嘲笑收一收,我也剛剛知道啊,我能怎么辦?我也很絕望啊!”
季黎一邊說到一邊聽著廣播里傳來的檢索聲:
“高二十三班的季黎同學,三千米比賽即將開始檢錄,請速到比賽場地......”
“......”
收起眼底的悲憤,他抬手揉亂了稻倩的頭發,
“喂,等會幫我買瓶水啊,跑完我肯定渴成一條狗。”
“哎呀煩死了......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快去!”裝作抬手整理頭發的稻倩成功攆走了那個帶著促狹笑意的少年,也悄悄藏起了泛紅的耳尖。
運動場地人頭攢動,稻倩仗著自己的身高優勢這擠擠那竄竄,終于成功的站到了三千米的終點位置。才開始第一圈,拉終點線的同學還在悠閑的聊天,偶然瞄到一旁的稻倩,便開口打趣到:
“呦,稻子你果然來給你們家季黎加油了啊?”
“瞎說什么呢,我這叫關愛殘障兒童重點幫扶活動!”
兩個同學聽到后忍俊不禁,而堪堪打發了她們的稻倩也暗暗舒了心,幸好把水放在書包,不然丟人丟大發了。正想著,她抬起頭,就看到季黎迎面向她跑來,周圍的加油聲不分彼此的環繞在稻倩耳邊,震耳欲聾,也震沒了她加油的勇氣。她假裝看向對面的站臺,卻提著一顆心感受少年掠過她時帶起的風,心跳如擂鼓,這時的稻倩,被撲面而來的滿足撞了個滿懷。
男生比賽永遠結束的要快一些,不一會兒就到了最后一圈,七圈半的距離極大地拉開了四個人的名次。季黎不急不緩的跑在第一位,最后的二百米突然發力,在歡呼的浪潮中率先撞到紅線。稻倩混在人群中開心的跳起來,又手忙腳亂的拉開書包拿出水,準備遞到季黎手里。可一抬眼,少年早已被團團圍住,本就人緣極好的他被一大群人簇擁著,稻倩站在原地,手里的水被握緊,她不敢上前,那么多的人,又怎么會讓戰勝的英雄沒有東西喝?但就在她轉身離開的同時,帶著笑意的問句穿過層層人群,撞進她耳朵里:
“喂,傻蛋兒,我水呢?”
稻倩倉惶的回頭,季黎就在那站著,消耗大量體力后的臉上還掛著不少汗珠。這樣的他,詢問稻倩的時候也帶著光明磊落,讓稻倩越發惶恐不安,但還是粉飾出一臉的無可奈何,晃晃悠悠的走過去,輕輕一拋,水瓶穩穩的落到了季黎手里:
“給你給你,還非惦記著這瓶水,老師急著找我呢,我先走啦!”
沒等季黎回答,稻倩轉頭就跑,整個人的步子都帶著細微的顫栗。沒人發現她的害怕,她的不自然,她就這樣偷偷懷揣著自己的小心思,離開那個閃閃發光的少年。
臨近放學,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學生會會長還在喋喋不休,稻倩百無聊賴的看著手機,這時,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嚇得她渾身一激靈,也吸引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稻倩滿臉通紅的連聲道歉,在竭力忽視會長不滿的眼神后接起了電話,季黎的聲音順著電流傳了過來:“哎傻蛋兒,你們完事了沒?我在操場長椅等你回家,快點!”一陣嗯嗯啊啊之后稻倩掛掉了電話,手機年代有些久,電流聲格外明顯,嗞嗞的聲音模糊了季黎其他的字句,只留下那四個字——
“等你回家。”
空曠的體育館還充斥著細碎的浮塵,可現在也被鍍上了一層柔軟的金色齏粉,讓人挪不開眼。
邁出體育館的門,稻倩一眼就看到運動場門口坐著的那個人,初秋的天氣帶上了些許的涼意,季黎也已經脫掉背心重新套上了長袖,她頭次感謝運動場不同常規的大,這么遠的距離,她用目光臨摹季黎的樣子,從絨絨的發絲開始,一點一點,完完整整的刻在她的心上。視線來不及隱藏,也舍不得挪開,可所有不為人知的深情都在少年起身后四下逃開,
“終于回來了,要餓死了,快走吧。”
“嗯,走吧。”
中午的陽光將影子縮的短短小小,踩在腳底,像佝僂的老夫妻,相攜了一生。
2015年10月11日18:07:39
“放學直接面館見。”
嗡嗡的震動聲在安靜的教室中吸引了不少目光,稻倩偷偷拿出藏在桌洞里的手機,只見季黎的短信在屏保上占據了一席之地,讓她有些迫不及待——一打鈴就從教室沖了出去,氣喘吁吁的到了吃飯的地方,果不其然,季黎已經坐在那里含笑看著她,
“喲,腿這么短跑的還挺快,已經幫你點了,等著吃吧就。”
稻倩樂得當甩手掌柜,索性也不和他爭辯關于自己腿長的問題。也就一兩分鐘的光景,永遠雷厲風行的老板娘已經把兩碗熱騰騰的臊子面端了上來,從季黎手中接過餐具,正準備開吃的稻倩被另一雙筷子搶了先,
“我知道你吃不完,我先挑掉一點,省得浪費。”
稻倩怔怔地看著季黎慢條斯理的挑走面,驀地想起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同樣的分量吃的她叫苦不迭,還沒走到校門口胃就已經開始叫囂,當時的季黎還在嘲笑她的嬌氣,沒想到竟記到了現在。稻倩的朋友很少,所以一絲一毫的關心都讓她倍感珍惜,季黎就如同那無意穿堂風,偏偏在她心里引來了山洪。
回學校的路上零零星星幾個行人倒也安靜,稻倩和季黎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只是一個簡單的晚飯問題就來來回回爭論了半天,無非是季黎的遠房親戚來家里做客,明晚不能一起吃飯,稻倩并沒有什么感覺,反倒是季黎少見的絮絮叨叨:
“我明天晚上把飯菜用保溫盒帶過來給你吧,你在教室等著就別出去了”
“哎呀不用了,你忙你的就好呀。”
“又不費事兒你就別......”
“我說了不用啦!別絮叨!走路!”
旁邊果然再沒了聲響。季黎良久的沉默讓稻倩有些狐疑,回頭看去,正巧季黎也在望向她,四目相對間平白一陣尷尬,
“你......”
“哦我剛剛走神呢,快走吧遲到了。”
稻倩放下心,也嘲笑自己竟然認為季黎會因為一句話而小心眼發作,真是奇怪。
2015年10月23日16:04:26
北方的秋天難得多雨,偶爾一場便引得蕭瑟寒氣直往身體里鉆,刺骨的冷。
稻倩呆呆望著教室外的雨幕,陰沉而又厚重,臺上的語文老師仍在賣力的解讀孔孟之道,而她卻沒辦法集中精神于圣賢思想的博大精深。稻倩滿腦子都在今天下午上課前的走廊上,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稻倩,季黎學長已經有女朋友了,你能不能放過他?”
尖利的女聲不大不小的傳遍了狹窄的過道,帶著些刻意的恨鐵不成鋼,吸引了百無聊賴的同學紛紛駐足,稻倩微彎了腰。更顯膽怯,只是一張并肩走著的背影便徒增這么多風波,她稻倩何曾有了這么大本事,不過是沾了季黎的光而已。
細細算來,稻倩也有好些天沒見過季黎,消息什么的發過去便石沉大海,雖說兩人的教室只隔了一棟樓,但稻倩也沒什么理由過去找人,只當季黎在忙著社團的事,便也不甚在意。要不是今天這蹊蹺的問責,她怎么也想不到,狗血的戲碼竟會落在自己身上。好事者偷拍的照片仿佛她如小說女主一般矚目,慌張在所難免,明明是不愛找事的性格,遇到這樣盛大的招待,讓稻倩更加的手足無措。
可在旁人的眼中,她又怎么會無辜?
學姐不是同校的,稻倩自然一無所知,可當她抬起頭,四周的目光無一不顯示著對她的鄙夷,稻倩不由地覺得好笑,明明那么默默無聞的一個人,何曾積攢了這么多的怨懟?偏偏這時,許久沒出現的季黎撥開那個咄咄逼人的女生,走到她身邊,又掀起一陣竊竊私語,
“你們在干嘛?”
季黎冷淡開口,不含怒意,更令人捉摸不透。稻倩望向他,短短幾天,身邊的這個人不知為何陌生了許多,她沒法在這種情境下詢問,就只能沉默著,像那晚的季黎一般沉默。
“別總搞這些有的沒的,我和蘇麓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們插手,回教室去,不然等會教導主任來了,可就鬧大了。”
就像是自帶威嚴加成,季黎說完之后,周圍眾人就一邊議論紛紛一邊往各自的班級走去,就連剛剛還志在必得的女生也只是冷哼一聲就下樓了。不過兩分鐘,走廊里空空蕩蕩,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稻倩想開口,詢問這莫須有的罪名何時扣在了她頭上,詢問季黎為什么像是和她斷了聯系一般又恰到好處的出現在這里,但她忽然開始害怕,沒頭沒腦的無助突然涌過來,激的她手腳冰涼,以至于在季黎離開了她的視線后,才后知后覺的聽到季黎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只不過當時她太恍惚,理所當然的沒有聽清,她不確定,季黎說的是:
“我向你道歉。”
或者是,
“我向著你,稻倩。”
稻倩再沒機會聽清楚了。那天之后,季黎干脆利落地拉黑了她,生怕慢一些,讓稻倩尋到開口的縫隙。
一切都已昭然若揭,她只不過是隨便一個異性朋友,招來麻煩就舍棄的那種,但稻倩還是沒法回過神,她一直有一句話哽在心頭,揮散不去——
“季黎,我第二天沒有出去,我告訴了你,我以為你會把晚飯帶給我,可是,你怎么就不來了呢。”
季黎,你怎么就再也不來了呢。
季黎,我喜歡你,別擔心,我不會告訴你的,我就偷偷喜歡一下下而已。
最后,風波并沒有帶給稻倩太多的困擾,畢竟每天都有不同的八卦讓大家當作談資,更何況本就不活潑的她更加的沉默寡言,也讓人沒有了探究的心思。沒有了季黎,稻倩徹底剩下了一個人,不過這樣倒是給了她一個清凈,所有的疑惑中傷、質疑嘲笑都傳不進她的耳朵。如果不是那場措不及防的意外,稻倩大概會這樣安靜到畢業然后離開,可惜,上帝總愛捉弄人。
2015年12月25日19:25:08
圣誕節是學校為數不多熱鬧的時候。年輕的英語老師特批整個班級在教室看電影,難得的放松時間讓每個人都興奮不已,各種零食被擺在桌上,更有膽大的男生拿來啤酒準備一醉方休。稻倩不習慣這樣的熱鬧,就一個人坐在最角落默默看著投影幕布上的電影,是一部老片子了,男女主按著一般的愛情片套路一幕幕按部就班的演繹爛俗的愛情故事。影片過半,大家已經耐不住無聊開始玩一些熱鬧的游戲,喧鬧聲漸漸蓋過了電影聲,透明人一般的稻倩倒像是在看默劇一般。不知是誰把啤酒擺在了稻倩的面前,她皺了皺眉,視線稍微往旁邊偏了一偏,正巧瞥見還沒有被霧氣完全覆蓋的窗外隱約有一個人影——那不是季黎還能是誰!還沒等她回過神,身體已經先于大腦作出反應,可推開椅子準備向外跑的動作卻在下一刻堪堪停住——只見季黎身邊多了一個女孩,稻倩覺得眼熟,過了幾秒才后知后覺的回憶起來這兩天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在她身邊被重復來重復去的那些話:
“你們聽沒聽說,就那個季黎學長好像和他女朋友分手了轉頭來追一班的班花,要我說啊這種人真是......”
戲謔的聲音在稻倩腦子里一字不落的被回放,再向外看去,那個正低頭笑著的姑娘可不就是班花本人嗎?原來那么多人都已經早早提醒過她,那個讓她丟盡顏面的人其實早都是過去式了,這時稻倩才開始感謝起自己的懦弱,讓她失去了很多丟臉的機會,就比如現在,她已經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要不是微微泛紅的眼角出賣了她的情緒,她還真的算是波瀾不驚。
在稻倩走神的時間里,窗戶外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開了,這時她的所有委屈難過才一絲不落的爆發出來。就好似溺水之人想要拼命的抓住身邊的浮木,稻倩打開她面前的啤酒,刺鼻的酒味激的她眉頭一皺,卻也一口一口的讓它劃過喉嚨,大概一罐?兩罐?究竟喝了多少她已經記不清了,反正到最后視線都帶著微微的模糊,在腦子里的弦一根一根斷掉的時候,稻倩拿出手機,點了好幾次才把屏幕成功解鎖,渾渾噩噩的她調出和季黎的短信記錄——
“放學直接面館見。”
這一刻稻倩再也抑制不住的淚如雨下,在淚眼朦朧中她組織著支離破碎的語言一個字一個字的輸入,好像是在和自己較勁一般,所有的疑惑質問,難過委屈全部被她發送給季黎,一個一個發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吵鬧中被無限放大,她就這樣用最直白的方式宣泄了自己的崩潰情緒,直到手機電量被耗盡,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發了多少條,甚至最后顛三倒四的文字組合也讓她記不起到底發了些什么,只有一點,她還拼著最后一絲清醒,把自己的喜歡藏得嚴嚴實實,只字未提。
下課鈴聲響起的那一刻,稻倩才慢慢平復下來,跌跌撞撞走出教室,拒絕了同學的攙扶,也無暇顧及大家驚訝的目光,是啊,平時一聲不吭的人突然酩酊大醉滿臉淚痕,任誰都會奇怪。可她就像一個耗盡電量的機器一般,腦子混沌而不知頭緒。回家的路上,稻倩還是壓不住胃里翻滾著的惡心,扶著一棵樹吐得天翻地覆,嘔吐完之后她才稍稍清醒了一點,被酒精壓制住的情緒又涌了上來,還濃烈的似乎要實質化一般,平白地透出一股悲涼的意味。稻倩在這時才不情不愿的承認,她始終沒有想要忘記季黎,自我欺騙似的心理防線還是被她記憶里所有屬于季黎的部分一擊即中,潰不成軍。
第二天早上,稻倩是被頭疼喚醒的。她躺在床上,昨晚的記憶被一點一點的翻開,讓稻倩有些驚訝于自己強大的爆發力,可她突然被更大的恐懼覆蓋,而這種懼怕在她給手機充電開機后,望著提示新信息的小綠燈一閃一閃時達到頂峰。她甚至花了五分鐘時間來猶豫到底要不要點開,最后稻倩心一橫,劃開手機,措不及防跳進她眼里的消息還是讓她愣了愣:
? “小孩子喝什么酒,早點睡覺。”
“對不起,我們和好吧。”
“醒了之后給我發消息,中午一起吃飯吧。”
稻倩仿佛靜止畫面一般一動不動,
“是該高興的吧?”她這么問自己,難道她要的不是這樣嗎,最重要的人回到自己的身邊,難道這還不夠嗎?又為什么要去考慮他是不是同情心作祟,又或者是隨口一說來敷衍上面幾百條的消息,反正已經要回到原點了,為什么要胡思亂想呢?
稻倩的思維不合時宜的脫軌,她開始想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上這個男生,肯定不是一些普通而又千篇一律的理由,其實甚至稻倩在沒見面的時候就已經義無反顧的扎了進去,原因簡單到不可思議,只是因為在一個雨夜,在她騎車回家之后,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打開手機時看到的突然冒出的消息:
“下雨了騎車回家路上一定要小心,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你看,口氣都一模一樣。就是這樣一個人,用他的關切,結結實實的把稻倩困在那里,動彈不得。
2016年12月18日11:50:50
稻倩的學校還是很奉行素質教育的,要不然不會在稻倩她們這幫高三狗為模考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還舉辦什么寫作比賽,本來這差事是輪不到存在感薄弱的稻倩身上的,但是偏偏那段時間稻倩在語文方面比較突出,老師自然而然的把這項重任交了她倩,不過稻倩也算爭氣,三百個人的比賽竟然還拿了個第一,坐在頒獎典禮上的她說不開心也是假的,但興奮的心情卻在聽到主持人介紹頒獎嘉賓的那一刻灰飛煙滅:
“下面我們有請曾經在全國作文大賽中拿過金獎的蘇麓同學上臺為本次比賽的前三名頒獎!”
掌聲雷動中稻倩的臉一瞬間白到沒有血色,她沒想到這么一個校級比賽竟然花這么大心力請了大牌頒獎嘉賓,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都過去一年多了,有關季黎的消息,又或者是有關那天下午發生的事情的哪怕一點點細枝末節,都仍足以讓她丟盔棄甲。可沒有辦法,稻倩只能硬著頭皮上去,她多么希望現在正在進行的事情可以按下快進鍵,但是當蘇麓學姐把獎杯放在她手里并輕輕擁抱她的時候,稻倩即使裝作禮貌的微笑,也還是在微微顫抖。
好不容易撐到結束,正當稻倩準備跟著人流往出走的時候,后臺的同學突然給她打來了電話:
“稻倩你先不用回班了,蘇麓學姐說想和你探討一下寫作方面的事,老師已經同意了,你就坐在原位等著學姐吧。”
掛掉電話,稻倩已經心跳如擂鼓,雖然她并不相信學姐會認識她,又或者記得她這么一個無關痛癢的小角色,但她依舊懷著卑微的歉疚,即使當時是有心人誤解了事情的真相,可她又怎么算磊落,再偷偷的喜歡,都算越過雷池,不管有沒有打擾過他們的感情,都讓稻倩的底氣在學姐面前四下逃竄。
“你好,你是稻倩吧?”
走神的稻倩沒有注意到學姐已經坐在她的身邊,一時尷尬的無話可說,只能結結巴巴的回答:
“對......對學姐我是稻倩,真不好意思啊剛剛走神沒有看到你。”
“沒關系的,你放輕松。”
學姐對她安慰的笑笑,稻倩小心的直視學姐的眼睛,沒有捕捉到什么不友好,這才微微放下心。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學姐果然認真的告訴了她關于作文的一些知識,還傳授了她一些高考的注意事項和經驗,但因為心里有一塊大石頭壓著,稻倩聽的模模糊糊只記住了大概,到了學姐結束話題的時候,她才忙不迭地起身道謝。準備轉身離去的同時,稻倩聽到身后的學姐淡淡的說:
“其實我知道你,去年的時候我和季......唉,都過去了就不提了,但坦白說當時我看到照片是生氣的,我知道不在一個學校難免出現問題,可卻沒想到竟然有人把一張照片發給我......”
學姐沒有繼續說下去,可稻倩僵硬的一動不動,也許是察覺到稻倩的緊繃,學姐走到她面前,輕輕拍了拍她肩頭才繼續開口:
“我其實是來向你道歉的,當時我也是一時間氣急了,才向......他發脾氣讓他離你遠點,無論你們是朋友還是什么我都不想看到他和你再扯到一起,但是之后不久我們還是因為一些其他問題分開了,那時我才發現,這事其實不能怪你,明明是好事者添油加醋的結果我卻一股腦的去責怪你,我知道即使我沒有當面說什么,肯定也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我知道你應該是喜歡他的,眼神不會騙人,可......”
“不是的學姐,”稻倩打斷了蘇麓的話,又接著開口道:
“學姐你說的確實對,我是喜歡過季黎,所以這件事我并不是完全無辜,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學姐,是我對你造成了困擾,但是已經過去這么久了,那件事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么再重新回憶的必要了,當時我和季黎的確只是朋友,即使懷揣著自己的小心思我也從沒想過要做點什么,而當時都沒有深究的事情現在就更加沒有提起的必要了,我已經放下了,學姐我還有事情就先走了,謝謝你,學姐再見。”
不等蘇麓說什么,稻倩已經快步離開禮堂,刻意偽裝出的鎮定在走出禮堂的那一刻其實就土崩瓦解,稻倩大口的喘氣,試圖把心里的那份說不清楚的難受趕出胸腔。其實說釋懷都是假的,即使已經一年有余,但只要一閑下來,稻倩腦子里的走馬燈就會把有關季黎的一切一幕幕回放,時間并沒有淡化她對季黎的感情,反而在時間一天天流逝的過程中,她的想念被一次次復習,在心底根深蒂固。季黎這個名字已經不單單是她年少的夢,還是離家之人的故鄉,絕癥之人的良藥,求不得,就更加深入骨髓。
2017年10月3日19:52:27
國慶節無論是在哪里都是人滿為患的,更別提成都這種旅游勝地。稻倩獨自站在成都的街頭,別說走一走了,連稍微挪動一步都顯得十分困難,她被春熙路的繁華夜景擾得眼花繚亂,卻又不愿意讓這難得的假期時光浪費在酒店的一方天地中,索性躲進了熱鬧街市旁邊的一條小胡同。沒想到的是,稻倩還誤打誤撞的走進了一條略顯文藝的小街,不同于春熙路的熙熙攘攘,這兒顯然過于年輕,還不被大家熟知,不過行人三三兩兩的自在閑逛倒也清靜,而古樸的茶館和前衛的酒吧也相得益彰的令人心花怒放,更別提隨處可見的各種小店,稻倩這時好像才找到了成都應有的感覺。抬眼望去,一家沒有名字的店鋪吸引了她的注意,稻倩便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這家店里面和它的招牌一樣神秘,竟然沒有一個店員,而裝修也不像是一店鋪,更像是一個家,刻意做舊的墻磚,隨處可見的沙發豆袋,瓶瓶罐罐更是平添了一絲煙火氣,而等到稻倩靠近墻的時候才發現,墻磚上的字跡不是本來就有的,而是過往的背包客在這家店的留言,一塊一塊看過去,稻倩好像看到了千人千面一般,有人抱怨生活的重壓,也有人抒發旅行帶給自己的暢快舒爽,密密麻麻的文字更像是一個一個故事,稻倩不由得入了迷,從上到下,每一塊都不曾遺漏的細細讀來。在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一塊有些殘破的墻磚讓她停住了腳步:
“我還是來到了這里,只不過是獨自一人罷了。——季黎? 2016.7.22”
稻倩愣了愣神,又不由的輕笑起來,這個名字已經太久沒有人提起了,猛地一見還有些陌生,但只是一瞬間,那些深刻的過往便又重新填滿了她的腦海。她的手指還停留在那塊墻磚的殘角不曾移動半分,也幾乎是一瞬間,稻倩就確定了這就是她所認識的季黎,不為其他,這筆跡和口吻像極了季黎筆記上的那些零零散散的記錄,可他為什么會來到這家小店,又為什么說自己是獨自一人稻倩并不知曉,她能確定的是,那些曾經充斥在胸腔里的深情與眷戀,在此時此刻并沒有出來折磨她,而是靜靜的躺在那里,更像是被塵封了一般激不起半點波瀾。稻倩此時像是個旁觀者一般,平靜的回憶過去的三年,一年用來糾糾纏纏,一年用來回憶復習,而這一年,就算是在夢里,季黎都甚少出現,從前稻倩從不刻意回想是哪里發生了變化,而現在,站在季黎曾經站過的地方,一切都已昭然若揭,那些稻倩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被遺忘的人和事,真的在一個個與她道別,沒有轟轟烈烈非要大醉一場來宣告分手,而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她,也早已沒有了抓心撓肺的痛苦,甚至現在還殘存在稻倩腦海里,最清晰的回憶,是那個宿醉之后的清晨——
“對不起,我們和好吧。”
“季黎,這又有什么意思呢,如果朋友要依靠這種妥協而維持的話不就太可悲了么?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很喜歡你,包括這一秒,我也相信,我以后很難再這樣喜歡一個人了,但是現在我想告訴你的是,就讓我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再見,季黎。”
......
如果說當時稻倩還會后悔自己的選擇,那么現在這一腔孤勇帶給她的是徹底的放下,像是某種儀式一般,她拿起一旁的筆,在相鄰的磚塊上寫下了一句話: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