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變奏曲——第九部分

Chapter19嫌隙

向晚不知道,她的噩夢從此便開始了。

晚上,她回家做好飯,沈民浩卻不見回來。今天是他的副班,按理該早早到家,若有事情他也該打個電話回來。可是,他不但沒回來,電話也沒打一個。更奇怪的是,給他打電話,他卻不接。

向晚沒心思多想,沈民浩不是讓她不放心的人,加上這一天她自己經歷了太不尋常的事情,身心交瘁,根本無心其它,便把飯菜扔在飯桌上,一個人躺倒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她開始反省自己。她深切地知道,今天所遭受的一切她是咎由自取,根本不能怨天尤人。事情不是無緣無故來的,是自己太大意,太隨意,太任意造成的后果。也許,一個女人就不該結交男性的朋友,再或許,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出奇的好,他就是另有所圖。看不出來這一層的人是傻子,自己便是。

想到齊藝,向晚的心里微微有些痛。她不能否認,她喜歡齊藝,雖然目前來講,在她心里并沒有性的那方面的原因,她只是喜歡和他在一起,他給了她未曾擁有過的快樂。可是,齊藝已經承認,他對她并不是僅僅是當做朋友,他期望和她共譜良緣。他在等待機會,等待她可以投入他懷抱的機會。他賠錢賣給她家具,他送她一萬多塊錢的項鏈,都是因為愛她,想得到她,而不是因為兩個人是所謂的朋友。

想想邱曉蕓,她屬于正當防衛,換了自己也不會不聞不問,任自己老公跟別的女人在外面吃吃喝喝,說說笑笑,揮霍錢財。她做得已經很好了,沒有大吵大叫,沒有動手扇自己耳光,扯爛自己的頭發。若換作一個潑婦會怎么樣呢?自己還有臉活在這世上了嗎?

向晚自嘲地在黑暗中笑了。她伸手打了自己一個巴掌。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就算今天邱曉蕓做了什么她都是自作自受。好好一個女人家,為什么要跟別的男人出去吃飯?就因為他照顧了你,你就不顧身份不顧臉面嗎?為什么不多長個心眼兒,想想他為什么對你這么好呢?你何德何能,有何過人之處能讓人家另眼相看?

幸好,一切來得還都不算晚,她開竅了。她知道了一個道理,一個女人不能和一個男人走得太近。她只是喜歡他,可他想的卻是要她的身體。這樣的關系不能持續,沒辦法持續,只能了斷。向晚躺在沙發上,理清了自己的頭緒。當斷則斷,她得把和齊藝的交往斷掉,一心顧家,只跟沈民浩好好過日子。欠齊藝的,總會有還的機會。尤其是沈民浩在市醫院工作,齊藝家有老有小,肯定有機會報答他。至于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向晚嘆了口氣,既然男人和女人之間不可以存在純潔的友誼,那就算了吧。

想通了,便恢復了人氣兒,她才覺得肚子里空空如也,也就想起了沈民浩,他居然還沒回來。正打算起來,吃點飯,給他打個電話,外面腳步聲響,沈民浩回來了。

門一開,一股強烈的酒味兒便撲鼻而來。向晚嚇了一跳,連忙跑過來扶住沈民浩。

“你干嘛去了,也不接電話?跟誰喝了這么多酒啊?”

沈民浩甩掉了她的手,“跟誰喝你不用管,你管不著。我都不管你跟誰喝酒,你管我干嘛?”

向晚心里一動,開始覺得沈民浩也有些不對勁。他也常在外面喝酒,但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每每他喝多了,回來不是倒頭便睡就是摟了她嬉皮笑臉地要求歡。今天,他很顯然心情不好,并且似乎是跟自己有關。

沈民浩歪歪斜斜地進屋,坐在沙發上,然后瞪著眼睛看向晚。

向晚倒了一杯水遞到他手上,“喝點水,然后告訴我,干什么去了?”

沈民浩一揚脖,把一杯水全都倒進肚里。然后瞧著向晚的脖子,“你那條珍珠項鏈呢?”

向晚心里一抖,莫非他……?

“哦,在包里呢,今天沒戴。”她故作鎮定地說。

“那天你告訴我你花三百塊買的是吧?”沈民浩又問。

“是。”向晚咬咬牙,心里面巨痛,卻又不知如何解釋才好。

沈民浩盯著她,一字一板地說,“今天下午我去南洋珠寶店了。那里有和你那條一模一樣的項鏈,天然珍珠,標價一萬六千六百六。”

向晚痛苦地把眼睛閉上,她知道,沈民浩什么都知道了,這個時候,她怎么解釋他也未必聽得進去,酒精早已經迷亂了他的神經。

“你當我是傻子是吧?別的男人給你一萬多塊的項鏈,你回來騙我是花三百買的?”沈民浩突然發作了,歇斯底里地大喊。

向晚渾身一抖,眼淚忍不住就一串串地掉下來,“民浩,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一起生活五年了,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

“是,我了解,我一直以為你向晚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女人,為了你,我不惜和我媽翻臉,不惜和我家人對著干,為了維護你,我低聲下氣地哄著他們。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天天陪那個齊藝吃飯?讓人家開大奔接你下班,要人家項鏈,花低價買人家高檔家具?你圖什么?他圖什么?你別說你是為了省錢裝修房子,我不稀罕,我買得起就裝得起,我不領你這份情,我寧可借債十萬,也不要你給我戴綠帽子。”

沈民浩說著,突然就抬手打了向晚一巴掌。隨著清脆的響聲,一切靜止,似乎空氣也都凝固。向晚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驚訝地望著沈民浩。相識六年,結婚五年,他還從來沒對自己動過橫。不要說耳光,就連一手指頭也沒動過她。今天,他到底是聽了誰的盅惑,信了誰的謠言,以至于如此盛怒?是誰在背后操縱這一切?悲哀的是,僅憑一面之詞就可以推翻多年的信任嗎?

隨著這一巴掌,沈民浩也似乎清醒了,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滿眼淚花,楚楚可憐地驚訝地望著自己。他的心痛得幾乎抽了筋。可是,那些有關向晚和齊藝茍且的言語仍然像針尖一刺傷著他的心,讓他不能平靜。

向晚起身到臥室,把床鋪好,回頭冷冷地說,“你喝多了,我不想和你再說什么。你睡吧,等你清醒了,我再跟你談,我會把一切都說清楚的。”

沈民浩心里開始后悔,不該動手打她,他該聽她把話說完,把所謂的解釋解釋完再動手不遲。他知道,向晚這樣說,就真的不可能再和他交流,而自己頭正痛得厲害,也快要支持不住了。悶悶地起來,咣當一聲把臥室的門摔上。

向晚望著那扇冰冷的門,咬了咬嘴唇,收拾收拾,開門下樓。今晚,她不想和沈民浩共居一室,她要尋求一個避風的港灣。

又下起了雨。天陰得如同向晚的心情。

她掏出手機,給于燕羽打電話,她要去她那里睡一晚,她要跟好朋友一起聊聊晦暗的心情,聊聊這一段的經歷,讓自己可以得到些安慰,可以好受些。不想于燕羽在電話里說,她又出去了,現在正在火車上,她要到火車上邂逅的男子所在的城市去,去尋找浪漫愛情的靈感。

向晚沒說自己的破事兒,她不想破壞燕羽的好心情。掛了電話,站在雨中茫然地向四周看著。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活得好失敗,除了于燕羽,居然沒有第二個朋友。娘家親人都離得遠,婆家人她沒有交下一個。如今和丈夫吵了架,想找個去處停留都不能實現。

她打了一輛出租車,落湯雞一樣地上去。司機有些嫌惡地回頭看看她,“怎么澆成這樣?靠邊兒點兒坐,把后座全弄濕了,別的客人怎么坐?”

向晚如受氣蟲一樣縮成一團兒,就坐在門邊兒。

“去哪兒呀?”司機又問。

向晚搖了搖頭,“不知道。你就隨便開吧,反正有計價器,我也不少給你。”

司機倒是見怪不怪,長年在外拉活,什么樣的客人沒見過?便不再說話,沿著大街緩緩向前開著。向晚透過車窗向外看,街兩旁的店鋪燈火通明,大雨也阻擋不了人們的行色匆匆,更有一對一對的青年男女,特意趁了這雨出來散步,共擎一把傘,盡情感受著浪漫與溫馨。

“我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她在心中悲傷地想。

不知過了多久,轉了幾條街,司機終于忍不住了,開口說,“大姐,沒啥過不去的,回家吧,你瞧,這計價器都快跳到八十了。你說有這八十干什么不好?”

向晚回過神來,嘆了口氣,“就近找一家小旅館,給我停下吧。”

也不知是哪條街的哪家旅館,司機停下了車,向晚付了車費,推門就進去。

“我要一個單間兒,普通的就行,我只想睡覺。”她說。

吧臺上的年輕小伙子收了她九十元,給了她一把鑰匙。向晚跟領路的服務員走了幾步,又回頭問,“有熱水嗎?我想吃碗泡面。”

十分鐘后,向晚坐在一間小客房里的床上吃泡面。她真餓壞了,一碗面,連同湯全部喝光。然后她漱了口,把濕衣服搭在椅子背上,就一頭扎在床上。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的酸痛,連想的力氣都沒有了。

昏昏沉沉地,向晚睡著了。恍惚中,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發了燒,但是她已經沒有力氣照顧自己。

這一夜,無人打擾。沒有人關心她。燕羽不在,沈民浩不管她,就再沒有人真正在乎她,關心她了。

這一夜,她又浸入了有他的夢中,只是這一次,不似往日那樣的清晰,許多人,許多人,她看見他在人群中向她笑。沒有前因,沒有后果,不知那是一場什么樣的故事,直到她醒來,在電話鈴聲的吵鬧下醒來,她的腦海里也只留下了那溫暖燦爛的笑容。睜開眼睛,小屋里的明亮幾乎刺痛了她。她知道,天色肯定已經不早了。身上仍然好難受,幾乎一動也不想動。但是,電話鈴聲卻響個不停,沒完沒了。恐怕她不接就不會罷休。

屏幕上顯示的是沈民浩的名字。向晚按下接聽鍵,沒有說話,她要聽,沈民浩第一句會跟她說什么。

“向晚,你請假回家一趟,前幾天你不是說要找我爸有事嗎?為了讓你如愿,前天我打電話要他給送些家里種的小白菜來。今天他來了,現在就在咱家樓下。我手上忙,抽不出空來。你回去吧,順便把該說的說了。”

沈民浩說完,不等向晚說什么,就掛了電話。他都沒有關心自己昨晚在哪兒睡的,他也沒問此時她怎么樣。他有后悔昨晚打了她一巴掌嗎?他有想到要和她好好溝通一下嗎?

他說什么?請假回家?現在已經是上班時間了嗎?自己沒去上班,都沒有人過問一下?他們都拋棄了她嗎?心里一陣陣發涼,但向晚還是挺著起來,掙扎著把衣服穿上。她想起了關師傅,公公一個人來的,正好是個機會。再忙再亂,她也該給問一問,了了他的心事。

穿好衣服,洗了把臉,再拿起手機,發現已經是九點半了。同時也發現還有兩個未接電話,一個是周虹的,一個是孫明星的,自己竟都沒有聽見。

打了車回到家,果然看見公公沈志先提了一些家里種的蔬菜在樓門口等著。

“爸,你什么時候到的?”向晚連忙打招呼。

沈志先看了看兒媳婦,“有半個多小時了,這菜給你拿去,民浩說想吃,你媽今早趁雨停割下來的,新鮮著呢。”

向晚接過菜,“爸,上樓吧,歇一會兒,我給您做點兒飯吃。”

“不了,你們都忙,我一會兒上你二姐家吃去。”沈志先說著仔細看了看向晚的臉,“怎么,你病了?臉色這么差?”

向晚笑了一下,“沒事兒的。到樓上呆會兒吧,我正好有事要跟您說呢。”

“不上了,怪累的。就在這兒說吧,說完我就去你二姐家。”沈志先回頭瞅瞅,走了幾步坐在花壇邊上。

向晚只好跟過去,“我就是想問問您一句話,您認識大西山鄉楊樹村的趙玉華嗎?”

沈志先臉色大變,抬頭問道,“向晚,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在哪兒聽說的這個人?”

向晚心里一動,就也坐下來,把遇到關守平的情況講了一遍。

“爸,我看那個關守平也怪可憐的,他是太想找到親生父親了,所以見到民浩跟他長得像,就猜想……又怕弄錯了,搞得大家都不好。所以就求我幫忙偷偷給問問。如果不是,也就算了。正好您來了,我就隨口問問,您可別生我的氣。”

沈志先低著頭,咬著牙,身體微微顫抖著,在兒媳婦面前,他已經失了態。突然,他站起身,抬腿就走,飛快地往前走。

向晚不解何意,連忙在后面喊,“爸,你慢點兒。”

向晚眼睜睜地看著,隨著她的話音兒,沈志先倒下了,高大的身軀撲通一聲就躺在了一個泥水坑里。向晚嚇得魂飛魄散,扔了手中的蔬菜,跑上前去,沈志先已經昏迷不醒。她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將沈志先送到沈民浩的醫院,在那里,沈民浩接到向晚的通知,已經和神經內科的醫生護士準備好接診了。

Chapter20疑云

沈志先被診斷為急性腦出血,幸好出血灶并不大,位置也不錯,沒有什么生命危險。但是奇怪的是,他卻一直沒有醒過來,始終昏睡著。沈民潔沈民英都趕了過來,周秀英也求了鄰居給望門兒,哭著喊著來到了沈志先的病床前。

傷心難過之余,人們就開始對老頭兒的發病產生疑問。沈民潔追問周秀英,事先有沒有什么預兆,家里有沒有發生什么事情,老爸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表現。周秀英使勁搖頭。

“老頭子身體一直很好,一片藥也沒吃,這一春天家里的大事小情光指著他了。這不民浩說要吃小白菜,他就坐車給送來了嗎?走時還說回來時再買袋化肥留著種秋白菜時用呢。”

“可是,大夫說了,這樣的急性發病一般都是有誘因的。”沈民潔還是覺得蹊蹺,“我爸他能碰上什么事呀?這老爺子一輩子老實巴交,連架都不會打,從來就沒碰上過什么事。”

“你爸發病時,誰在他跟前呀?民浩你在不在?”周秀英問。

“我手上工作脫不開,就沒回來。我讓向晚請假回來接我爸的。”沈民浩看了看向晚。他心里早都懷疑老爸的發病跟向晚有關。是向晚要求他老人家來的,一定是她跟他說了什么才導致他急火攻心的。可是,在老媽周秀英面前,他還不敢直接捅破這一層,不管怎么說,他到底還是心疼向晚,尤其這還是在醫院里,公眾場合,要是老媽不管不顧,傷了向晚的尊嚴,后果將很難收拾。

聽說是向晚來接的老爺子,大伙便都把目光聚集到向晚臉上。向晚一直在默默地哭泣著,她知道這是她惹的禍,可她又不敢說。沈志先與關師傅到底有沒有關系還不能確定,老爺子躺在床上還沒醒來。就算他們真的是父子,這老爺子想不想認、怎么處理還是個未知數,她哪里敢隨便言語?一直沒有吃飯,而昨夜的高燒似乎沒有退,再加上突然事故的刺激,她覺得已經支撐不住了。站在門口,頭暈眼花,渾身顫抖,只好把背靠在墻上來得到一點兒支撐。

“你看到爸時爸什么樣?你跟爸說話沒有?”沈民英開口問道。

“我……我看到爸時爸挺好的。我接過白菜,讓他上樓吃飯。他說不了,去二姐家吃。轉頭才走幾步,就摔倒在地上了。”向晚回答,省去了最重要的細節。

沈民潔冷笑了一聲,“或許我爸一看到他兒媳婦,想起些憋屈事來,才發的病也不奇怪。”

沈民浩想起昨晚夫妻倆爆發的戰爭,心里著實不痛快。早上醒來,他看向晚沒在身邊,看樣子根本沒在家睡,就以為她一定是去找于燕羽了,也沒在意。回想被戴了綠帽子的事,一股怒火就在體內到處亂竄,難以平息。想冷戰幾天,看向晚如何表現再定。不想還沒到半天的工夫,家里就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他還不想讓家里人知道他和向晚已經發生齷齪,聽沈民潔這樣說,就沒好眼地瞪了她一下,“別胡說八道了,你還嫌不夠亂嗎?”

回頭再看向晚,沿著墻就癱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沈民浩大吃一驚,撥開擋在眼前的眾人,撲到妻子身邊,抱起她,接觸到她的身體,才發現她燒得滾燙,火炭一般地烤著他的臉。

“她是高燒燒的。”沈民浩說著,抱起向晚,小跑著把她抱回自己的值班室,交待護士給她打退燒藥和輸液。光顧了忙活自己老爸,再加上心存成見,沈民浩一直都沒太注意向晚。這時候,站在她身邊,看著她燒得通紅的臉,回想一遍,自見到她,她就該一直是燒著的,顫抖著的,她一定非常渴望有人關心一下她,一定非常渴望有一張床可以歇息,一定是非常渴望輸入一瓶冰涼的液體,讓她得以舒緩火辣辣的神經。可是,沒人在意她,沒人理會她。至少在沈家這一群人里,除了他沈民浩,再不會有一個人真心關心她。

沈民浩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實在不忍,淚水紅濕了眼眶。向晚,我那么愛你,我對你那么好,你為什么還要和別的男人勾三搭四,不干不凈?我還在等你解釋呢?你不許騙我,我希望你給我合理的解釋,讓我相信你還是干凈的,純潔的。

在沈志先這邊,周秀英領著兩個女兒守在老伴床前,不時地拭著淚。盡管醫生護士都說已經脫離了危險期,病人情況良好,可她還是不放心。沒問題他為什么不醒過來呢?

“也許我爸是干活太累了,正好借這機會休息,好好睡個好覺呢,媽你就別哭了。”沈民英勸道。

沈民潔也說,“大姐說得對,可能爸就是太累了。家里那么多地,也真夠他受的。”

周秀英哭道,“要是真是累的,來年這地就不種了。就怕這心病難治。你們不知道,你爸他這些日子天天晚上跟我嘮叨,咋就沒福哄不上孫子。我為啥哭?我就是心疼你爸啊,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連個孫子影兒還都沒見著呢,他能閉上眼睛嗎?”

沈民潔摟了周秀英的肩膀,安慰說,“媽,您放心吧。我爸不會有事的,醫生不是都說他沒事了嗎?他也很快就能抱孫子了。咱們想的那兩條路進行得都非常順利,您沒見今天民浩有多冷淡向晚嗎?要不是她昏倒了,他都不會跟她多說一句話的。您等著,只要我爸病好了,我就會加大力度,讓他們離婚。就算民浩態度不明朗,我也得想辦法讓向晚主動離婚。這頭一離,您就以要孫子為名逼民浩和李丹青結婚。一切不就都結了?高興的事兒都在后頭呢,您老可別著急。”

沈民潔給老媽和大姐講了一遍近期‘兩條路線’的發展情況。冷笑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是向晚她自己不知自愛,惹下的禍根,就不要怪我們無情了。”

周秀英一跺腳,“該著就是這么回事兒。她自己不要臉,也就別怪咱們娘們狠心了。等你爸出院,咱回家就處理這事兒,在這兒就先忍幾天,這是民浩的單位,咋也得給民浩留臉,鬧出去不好聽。”

半夜時分,沈志先動了一動,醒了。陪在旁邊的周秀英和沈氏姐弟都高興地圍了過來。

“爸,您感覺怎么樣?”沈民浩高興地問。

沈志先轉了轉眼珠,看了看身邊的人,問道,“向晚呢?她回家了?”

沈民浩忙答,“她發燒,在我值班室睡著呢。”

沈志先看了看兒子,“你讓她來一趟行嗎?我有話跟她說。”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志先一清醒就要見向晚,這不能不讓人萬分驚訝,包括沈民浩在內,所有人都開始覺得這其間大有蹊蹺。

“老頭子,你找向晚做什么?”周秀英忍不住問。

沈志先沒搭理她,還是盯著兒子沈民浩,“去啊,把她叫來,我想跟她說說話。”

沈民浩點頭答應,起身回到值班室。向晚已經退了燒,輸了幾瓶液以后,情況大有好轉,早都睡著了。沈民浩不得不推醒了她。

“向晚,爸醒了,要見你,辛苦你走一趟吧。”

向晚迷迷糊糊醒來,聽說沈志先要見她,心里已經明白了大半。連忙起來。

“到底怎么回事呀?不能先跟我說說嗎?”沈民浩不解地問。

向晚梳理著自己的頭發,輕輕說,“我不知道我該不該給你說,還是看看爸的意思吧。”

“搞什么,鬼鬼祟祟的?”沈民浩嘟囔著。

向晚不管他,徑自開門出去。沈民浩只好跟在后面來到神經內科。

沈志先見向晚進來,便向沈民浩說,“民浩,帶你媽和你姐去你那兒休息一下吧,我單獨跟向晚談談。”

周秀英惡狠狠地瞪著向晚,沈氏姐妹也沒好臉色。沈民浩見狀只好連拉再勸,把那母女三人帶到自己的科室。病房里終于靜下來了,向晚過來坐在床邊,輕輕說,“爸,您想說什么就說吧。”

沈志先嘆了口氣,“向晚啊,我這么大歲數了,真沒想到還會遇上認祖歸宗的事。也不怕你笑話,就給你講講我年輕時的事情吧。三十八年前,我隨村里的隊伍去大西山鄉出民工,就住在楊樹村老趙家,那是個回族家庭,有個女兒就叫趙玉華。在她家呆了不到一個月,我和趙玉華就好上了。她跟她爹說,要跟我回東山鄉過日子。可是,她爹民族觀念特別重,死活也不肯讓女兒嫁給我這個漢族小子。那個時代,不像現在這么自由,趙玉華反抗了許久,最終也沒拗過族里的規矩,到底答應嫁給別人。沒辦法,我一個人回了老家,跟趙家也就斷了聯系。第二年,就跟你媽結了婚。這些年,我一直把這件事埋在心里,沒法說呀,給誰說去?可是,我不知道趙玉華竟然給我生了孩子。這到底是真是假我要親眼看看。還有,你說趙玉華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嗎?”

向晚聽得紅了眼圈,輕聲說,“是的,我聽關大哥說,他母親不到五十歲就因為絕癥去世了。他們族里的人都把他當外人,冷淡他,因為大家都說他不是關家的親兒子,有著漢族血統。我想,這個假不了吧,年齡也相當,看來,他真是您的親兒子。”

沈志先把眼睛閉上,表情很痛苦。他該是在追憶年輕時的情事并為初戀過早離世而悲傷吧?向晚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他,等著他繼續。但是沈志先沒有再說別的,只是睜開眼睛,對向晚說,“你回去吧,明天叫他來,行嗎?”

向晚點頭答應,起身回到沈民浩這邊來。周秀英和沈氏姐妹哪里睡得著,一直在揣測沈志先叫向晚干什么,問沈民浩,也是一無所得。此時見向晚回來,便一窩蜂似的涌將上來,紛紛追問緣由。

“大家以后會知道的,只是爸現在不想說。過一陣,爸會親自跟大伙解釋的。民浩,”她轉向沈民浩,“爸已經沒事了,你安排誰去值夜班,其它人都休息了吧,不然這么熬下去,非熬壞身體不可的。”

半夜三更,也不好吵嚷,周秀英氣哼哼地看了向晚一眼,起身就走,兩個女兒也跟了去。沈民浩見只剩下夫妻二人,連忙問,“向晚,你到底跟爸說了什么?爸又為什么要找你?”

向晚看了看他,“如果你能保守秘密,我可以告訴你。”

“我能,我保證不向媽她們透露。”沈民浩舉手發誓。

向晚脫鞋躺在床上,長吁一口氣,“給咱家做木工那位關師傅可能是爸的親骨肉。”

沈民浩差點跌坐在地上,驚得一把抓住向晚的肩膀,“怎么回事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向晚就把關師傅的情況大體說了一遍,“看爸的樣子,這事該是真事兒,三十八年前,他真的跟關大哥的媽媽好過。他要我明天把關大哥帶來,當面問清楚一些事。”

沈民浩在地上來回踱著圈子,“天啊,我們家居然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會有人要認祖歸宗。這對我們老沈家固然是好事,可是我媽她能接受得了嗎?”

“又不是你爸在外面亂搞的結果,這是他老人家結婚前發生的事情,那時候他還不認識你媽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外面還有個兒子,這怎么能怪他呢?我想你媽該通情達理地接受這個事實。”

沈民浩一時忘了和向晚之間的不快,過來坐在她旁邊,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興奮,“你說,他真是我哥的話,這老沈家不是又多了一支血脈?我的壓力就不必那么大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聽說關大哥有一兒一女,兒子上初中,女兒上四年級,都是班上第一名。”

“是嘛?好厲害呀。那你再給我說說,嫂子什么樣?長得漂亮不?”

向晚看著沈民浩那興奮的樣子,想著昨晚他還扇了自己一耳光,而此時他竟忘了一切,不覺有些無奈,把眼睛閉了說,“我也不清楚,我累了,想睡。你過去看看,安排安排,也休息吧。但是,你要保證不能跟媽她們先說。這事讓爸自己跟媽說為妥,你千萬要記住。”

沈民浩連連保證,才開門出去。

Chapter21流產

第二天,向晚早早地輸了一瓶液,又吃了點兒粥,感覺身上好了許多,就下樓到外面給關師傅打電話。

“不管多忙,你一定要請假過來,我公公要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向晚說。

關師傅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連連說,“我馬上過去,馬上就過去。”

半個小時后,向晚在醫院的大門口接到了打車奔來的關守平,她向關守平簡單介紹了沈志先的情況,關守平聽了,激動得滿臉通紅,雙手都微微地顫抖了。

“向晚,這是真的嗎?我都快不相信我還有這樣的好命了。”

向晚微笑,“關大哥,你這么好的人,一定是好命的。去吧,和老爺子好好談談。”

向晚領著關守平來到沈志先的病房,此時沈志先情況穩定,正在輸液。身旁周秀英和兩個女兒都在。見向晚領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進來,幾個女人更是莫明其妙了。

沈民潔開口問道,“向晚,這是誰呀?”

向晚微微一笑,“爸的客人,是爸要我帶他來的。”

沈志先向沈民潔說,“小潔,領你媽你姐到你弟那兒去,我想單獨和他說說話。”

娘仨都不知道這是何意,來回瞧瞧,周秀英就有些不想走。但見沈志先的臉上已經有了怒氣,怕再引起他的病重,也只好跟女兒們走了。

“別說太多話,醫生說會加重病情的。”周秀英走到門外還在叮囑著。

向晚把關守平領到床前坐下,輕輕說,“爸,這就是關守平,你們慢慢聊,我在外面等著。”

沈志先盯著關守平那酷似自己的一張臉,兩行老淚慢慢地流淌下來。向晚不敢再看,轉身出來,把門輕輕帶上。

在走廊里沒呆上五分鐘,電話響了起來。向晚看屏幕上顯示的是齊藝的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只聽齊藝在那邊說,“聽說你生病住院了?什么病?很嚴重嗎?”

“我沒什么,只是發燒而已,是我公公住院我才在醫院呆著的。”

“哦,那你出來一下吧,我現在就在醫院門口,我有話講給你聽。”

“齊藝,不必了吧?我現在不想聽什么,我想,我們不來往比什么都好,不是嗎?”

“可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有關沈民浩的事情,你不想知道,你跟我跑裝修,他都干了些什么嗎?”

向晚愣住了。

屋內,沈志先還在跟關守平密談。向晚猶豫了一下,決定出去見齊藝。自己堂堂正正,又沒做什么虧心事,為什么要畏首畏尾呢?她更想知道,自己和齊藝‘密切交往’這一段時日,沈民浩做了什么。

在醫院大門口,她看到了齊藝的奔馳。而齊藝卻沒有像以前一樣,靠在車門上向她微笑。

她開門上車,齊藝側頭看她,見這個往日里面色紅潤、笑意盈盈的女子形容憔悴,臉色慘白,似乎是用清水洗的臉,毫無光澤,頭發也是隨便地攏在一起,不覺心疼不已。

“向晚,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都沒人照顧你嗎?”

向晚輕輕一笑,“公公腦出血住院,大家亂成一團,誰能有心照顧我?再說,我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著誰來照顧?我還得為公公的病出一份力呢。”

“你公公現在怎么樣?”

“沒事了,挺好的。”

“那就好,”齊藝吁了口氣,嚴肅地看著向晚,“向晚,你不覺得最近發生的事情有些奇怪嗎?這幾天,我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我總覺得這好像是一場陰謀。”

向晚吃驚地望著他,“陰謀?什么意思?”

“你想想,向晚。你老公沈民浩他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醫生,他能忙到什么程度至于把裝修的事全都拋給你?就算是他二姐夫在外面出了點事兒,就算是他過去幫忙照顧家和孩子,他有至于連個面兒也不露嗎?他讓你全權處理裝修,連過問都不過問,他居心何在?這正常嗎?”

向晚傻傻地望著他,仍然想不通其間到底有什么深意。齊藝接著說,“我齊藝可不是好惹的,莫名其妙吃了這么個大虧我可不能甘心。所以,我動用了各種關系調查了邱曉蕓和沈民浩,你猜我知道了什么驚天的秘密?就你這么實心眼的女人,死都猜不到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機。我告訴你,”齊藝把身子完全轉向向晚,盯著她的臉,一字一板地說,“你老公沈民浩這一段日子里都是和一個叫李丹青的女人在一起。”

向晚驚呆了,她當然知道李丹青是誰,那是沈民浩的前任女友。他們怎么會又扯在了一起?而沈民浩竟然只字未曾提起?

“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嗎?我告訴你,從頭到尾這就是一起陰謀。沈民浩讓你負責裝修,故意讓你跟我走近,而他以去他二姐家有事為名,偷偷地和李丹青偷情。然后沈民潔又利用朋友關系把我和你走得近的事情透露給邱曉蕓。就算是我對你向晚沒有任何意思,他們也會以莫須有的罪名把你的清白毀了,然后順理成章地離婚,沈民浩也就隨心如意地娶李丹青了。”

向晚渾身顫抖,眼里滿含淚水,“不可能,民浩他不是那樣的人。”

“據我所知,李丹青一直未婚,當年他們之間有過一段情緣。如今李丹青自己買了房子,一個人住在那里,沈民浩曾經單獨去過。而沈民浩在他二姐家住的那十多天里,李丹青是那里的常客,每天都過去,這一點,他們的鄰居可以證明。所以,向晚,你別那么傻,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也不能太相信別人。你好好想想,從頭到尾好好想想,是不是這么回事?你再想想,沈民浩對你就沒有什么變化嗎?”

向晚痛苦地捧住臉,想起沈民浩那讓人心寒的一耳光,想起這一段時間沈民浩對新房的不聞不問。果真是這樣嗎?果真是沈民潔他們故意把自己推向齊藝然后以此為名陷害自己嗎?而沈民浩他自己,真的和李丹青舊情復燃了嗎?

再說沈民浩這邊,娘幾個呆在他的值班室,正在討論那個陌生男人什么來頭。亂成一團,幾個女人都沒有注意到關守平的相貌。沈民浩知道實情,又不敢亂說,只好哼哼哈哈地應付著,一邊著急地等向晚的消息。這時候,有護士來敲門,說沈志先讓人捎話來,要他們全過去。這娘四個聽了,就急忙過來。進了病房,發現陌生男人還沒走,而這一老一少的臉上似乎都有淚痕,該是剛剛哭過。

“怎么回事呀,老頭子?”周秀英連忙撲過去,坐到沈志先的床頭。

沈志先一手握了關守平的手,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老伴的手,又用眼睛示意幾個兒女也都到近前來。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個孩子叫關守平,他是我沈志先的兒子。今天,他認祖歸宗來了。”

除了沈民浩,其它的人都大驚失色,尤其是周秀英,身子晃了一晃,差點栽倒,沈民潔連忙扶住她。

“老頭子,你是不是病糊涂了?這話從何說起呀?”周秀英說著,已經哭開了。

沈志先握了她的手,滿面愧疚地說,“對不起,秀英。不是我故意瞞你,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三十八年前,我還不認識你的時候,在出民工的時候認識了守平他媽。我們倆好上了,可是她是回族,她家人不讓她嫁給漢族人。她反抗不成,所以我們之間就斷了。我回來的第二年和你訂婚結婚,再就沒有了他媽的消息。我也不知道她給我生了個孩子。十多年前他媽就死了,臨死也沒說他的身世。這孩子就一直想找他的親爹。直到給民浩裝房子,遇到向晚。向晚發現他和民浩長得像,嘮起家常來,才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就是我的骨肉,你們看,他跟民浩長得多像啊,他比民浩還像我,跟我年輕時一模一樣,你說是不是啊?”

周秀英母女仔細來看關守平,可不跟沈民浩十分相像?尤其是周秀英,老伴年輕時的樣子她怎么會不曉得,眼前的關守平活脫脫的就是沈志先年輕時的翻版。可是,這叫她情何以堪?她如何能接受這個打擊?她想不到沈志先老實一輩子,在婚前還會有這樣丟人的行徑。

“天啊,原來你還有這一出,丟死先人的臉了呀。你咋不讓我死了呢,我活不了了。”周秀英突然放聲大嚎,扯打著沈志先。兩個女兒也都哭了,連忙抱住當媽的,又是勸又是嚎。

關守平站在父親跟前,難過地看著這一幕。沈志先倒是很平靜,自己的老伴他太了解,事情說出來,她會很難接受,必定會大吵大鬧一番。可是他認了,不管怎么樣,兒子他都要認,并且要光明正大地認。兒子是自己親生的,為什么要偷偷摸摸往來?孩子已經受了半輩子的委屈,自己這個當爹的怎么就不能給他個名分呢?他可是他沈家的子孫,聽說自己還有一對可愛的孫子孫女呢,沈家有后了,他還要去看看,他還要享享這個福呢。

沈志先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沈民浩說,“讓你大姐二姐陪你媽先回鄉下去吧,我這里讓向晚照顧就行了。等你媽氣消了,我病也好了,咱再好好在家擺上幾桌酒席,把親朋好友都叫來,弄個正經點的儀式,讓你大哥正式認祖歸宗。”

沈民浩只好點頭答應。可是在一旁哭鬧的周秀英沒聽到別的,光聽見了向晚這兩個字。立時發作起來。

“這個賤人,她真是不想我得好死啊,迷惑我兒子,不給我生孫子不說,這又不知在哪里給我找回個野種來,我前輩子跟她有什么仇怨她要這么整我?向晚呢?她死哪兒去了?”

周秀英叫罵著,哭嚎著,四處搜尋著向晚。大伙這才發現,向晚不知去了哪里,根本沒在現場。周秀英見向晚不在,料是她在外面哪里躲著,一下子來了精神,爬起來就往外闖。沈民潔等人連忙跟出來,想拉住她,卻都被周秀英用力掄開。

剛巧這時候,向晚失魂落魄地回來了。剛才,聽齊藝講了那些事情的經過,震驚之余,確是真真地傷透了心。她是個思想簡單的人,無論如何想不到,不過就是個離婚的事兒,會被人操縱得這么復雜,不讓自己身敗名裂不罷休。她更想不到的是,一向和她一樣單純的沈民浩竟會背著她和舊愛重修舊好。也許這都是真的,不然他怎么會舍得痛下毒手,打自己一巴掌?

這樣下去還有什么意思呢?一切對她來講也許都沒有意義了。她離開齊藝,慢慢地踱了回來,她要向沈民浩問個明白,然后離開,永遠地離開他,離開沈家。她向晚不是活不起,也許放下一切,她會更快樂。

踏上神經內科的樓層,她就聽到了嘈雜聲。因為是沈民浩的家人,沈民浩又在場,所以這一層的醫生護士都沒有過去制止,只是遠遠地觀望,小聲地議論。向晚心力交瘁,也無心顧及這些,低頭向前走,不想迎面就碰上了兇神惡煞般的周秀英。

周秀英見到向晚,真是恨不得拿一把刀捅了她。氣恨交加,撲上去抬手就打了她兩個耳光。向晚猝不及防,一個趔趄,摔倒在墻上。兩腮火辣,眼冒金星,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周秀英又上前用力一撞,把向晚仰面朝天撞倒在地上。

“你個小賤人,你不得好死。”周秀英叫罵著,此時她已經忘了要給兒子留臉面,怒火焚燒了一切,她只想盡情地宣泄,“你自己在外面睡野男人,當破鞋不說,還要往我們家領野種,壞我老沈家的名聲。我兒子就該早都休了你。你這小婊子,你真是讓我們老沈家沒好日子過呀。”

向晚迷迷糊糊中,也沒聽見周秀英罵什么。她只覺得小腹劇烈地疼痛,似乎有液體順著下體慢慢地流淌,然后便失去了知覺。沈家姐妹把老媽扯住,沈民浩才撲上來,看到臉像紙一樣蒼白的向晚蜷縮在地上,身下,淡灰色的牛仔褲,已經被鮮血滲透。

“向晚,你這是怎么了?”沈民浩大驚失色,抱起向晚,發瘋一樣奔向婦科樓。這邊,沈民潔也覺得母親這樣發作太有失臉面,和沈民英一起強行把她架下樓,塞進一輛出租車,送回老家。

婦科這邊,醫生惋惜地告訴沈民浩,“你愛人流產了。”

沈民浩自打看到向晚下身流血的那一刻開始,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是醫生,向晚的樣子就是流產的表現,可是,一直都沒有懷孕的她怎么就會在這個時候流產呢?難道他已經擁有了當父親的機會,又親手被自己的母親、孩子他奶奶扼殺掉?他不敢往這上想,他盡量回避這個讓他恐慌的可能。站在手術室外,他一直慌慌的,惶惶的,他希望婦科的大夫可以給他另外一個理由:如哪里跌破了這樣荒謬的理由他也寧愿相信。

但是,醫生讓他終結了他愚蠢可笑的想法。她就是流產,她終于懷上了孩子,但是讓她的婆婆粗暴地打掉了。

“李……李大夫?她什么時候懷孕的?有多少天了?”沈民浩結結巴巴地問。

“你還不知道呀?也就三十四五天吧。”李大夫不滿地看了看她,“怎么回事呀,沈大夫?發生什么事了?我都覺得你媳婦可憐,被打成這個樣子。”

沈民浩臉上青紫,無地自容,無言以對。這孩子什么時候懷上的?向晚她自己也沒發現嗎?還是發現了沒來得及告訴他?想想這幾天二人的冷戰,他甚至還動手打過她,沈民浩都快懵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可憐的向晚。

“她失血過多,正在輸血,人還沒醒過來呢,進去看看吧。”李大夫或許已經聽到了什么風聲,沒好眼地看了看沈民浩。

沈民浩羞愧地點點頭,低頭溜進監護室。他看到,向晚安詳地躺在雪白的床上,臉色幾乎和那床單一樣白,但是,兩腮上青腫的手掌印卻刺眼地擺在那兒,讓沈民浩更覺得羞愧難當,無以面對。頭頂上,有一瓶血漿正順著管道慢慢地流進她的血管。她還沒有醒,她還在睡著。她之前還發著燒,也沒得到好好的休息,又失了那么多血,她一定是太累了,她一定是想好好睡一覺。可是睡醒了,知道她的好不容易來了的孩子沒了,她會有多傷心?她會不會原諒自己,原諒沈家?

此時的沈民浩,忘了有關向晚的所有不好,包括之前他聽的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謠言。他心里想的全是向晚的好,他想的全是對不起向晚,他想的全是該怎么做才能彌補向晚受到的重創。

沈家這邊,躺在床上的沈志先只知道老伴連嚎帶罵,卻不知道向晚這邊到底是怎么回事。聽外面漸漸靜了下來,就讓關守平出去看看情況。關守平打聽到是向晚出了事,急忙來婦科這詢問,才知道了向晚流產的事。面對這個大哥,沈民浩慚愧地低下頭,叮囑他好好照顧老爸,那邊就交給他了,又反復叮囑一定不能把向晚流產的消息告訴老爺子。

沈民英帶周秀英回了農村,沈民潔把她們送走以后又折了回來。臨下樓之前亂成的一片讓她著實不放心。先到了沈志先這里,看到從天上掉下來的親大哥正在小心服侍著老爺子,那身形真的就跟老爸年輕時一樣,不免在心里嘆了口氣。媽是親媽,爹也是親爹,哪個她都疼。爹突然又有個兒子,也有了孫子孫女兒,后繼有人了,他哪能不高興呢?看到老爸躺在床上舒眉展眼的樣子,她也覺得很欣慰。這大哥真是親的,畢竟這對沈家是件好事,她也只能回家好好勸老媽接受他。

關守平見沈民潔進來,連忙直起腰,溫和地點點頭。沈民潔也向他笑了一下。沈志先看見二女兒,就連忙向關守平介紹,“守平啊,這是你二妹民潔。民潔呀,快叫大哥。”

沈民潔見病中的老爸如此迫切,也不忍傷害他,就開口說,“大哥好。”

沈志先高興得嘿嘿笑了,關守平的眼眶有些濕。

“民浩呢?”沈民潔問。

“照顧向晚呢。”關守平連忙回答,然后小聲說,“在婦科的監護室呢。”

沈民潔當時也看到了向晚下身流血,同樣也是心生蹊蹺,便決定過去看看。到了監護室,她看到向晚還沒醒,沈民浩蹲在旁邊,頹唐沮喪,臉上似有淚痕。

“怎么回事呀,民浩?”她瞧了瞧蒼白的向晚問。

“流產了。她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沒了,被它奶奶親手毀了。”沈民浩痛苦地呻吟著。

沈民潔雖然事先有所察覺,但聽到事實也難免驚訝,又瞧了瞧向晚,“這么巧?多少天了?你們都不知道?”

“醫生說才三十四五天,向晚她沒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沈民浩說著,又抱住腦袋抽泣起來。

沈民潔并無動容,嘆了口氣,坐在旁邊一把椅子上,低聲說,“民浩,你也別這么容易動感情,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瞎在這兒哭什么呀?我問你,你們結婚這么久都沒懷上孩子,就裝修這一個月就懷上了?你不覺得奇怪嗎?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是你的?”

沈民浩急了,“你別胡說行不行?三十多天前她還不認識那個齊藝呢,不是我的是誰的?”

沈民潔反問,“你確定裝修之前她就不認識齊藝嗎?也許就是因為裝修,他們才敢明目張膽地來往,才被抓了現形呢?什么事你得好好研究,不能隨便就下結論。”

沈民浩瞪大雙眼,望著他二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時候,只聽床上一直靜靜躺著的向晚用微弱的聲音吼道,“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沈民浩嚇了一跳,一下子從地上蹦起來,撲到向晚旁邊。向晚并沒有睜眼,兩行淚水正在順著她的眼角流淌。她的臉仍然慘白,她的嘴唇顫抖著,“都滾出去,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們。”

其實,早在關守平過來探望的時候,她就已經醒過來了。只是,她不想睜眼,更不想說話。她不想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當她親耳聽到醫生說她的孩子沒了的時候,她的現實世界便已經坍塌了,痛得支離破碎。

一直忙碌著,她都沒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月事提前幾天,推遲幾天都是常有的事,對此她早都麻木了。今天早上,她是覺得惡心想吐了,可是她沒往懷孕的事情上想,還以為是因為挨了雨淋得病發燒的緣故。不想,剛剛在體內孕育的小生命,連人形還都沒形成,就被它的親奶奶殘忍地扼殺了。孩子沒了,對這份婚姻的希望也就徹底破滅了。她的胸中有的只是絕望。

她一直靜靜地躺在床上,萬念俱灰。她感覺到了沈民浩的痛苦,可是于她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當沈民潔再次說出侮辱她的話時,她真的忍無可忍了,如果可以有一把刀,她真想拿起來刺進這個惡毒女人的胸口,為她來不及見面的孩兒報仇。可是,她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除了讓他們滾出去,她再也不能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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