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崎潤一郎的書是偶然開始喜歡的,從《春琴抄》到《陰翳禮贊》,從《癡人之愛》到《夢之浮橋》,又到《少將滋干之母》。他的代表作《細雪》被薩特稱為“現代日本文學的最高杰作”。
而我是在今天了解到他的生平的。在了解完他生平后,對他獨特的作品也終于有所了悟。這是一個社會意識淡薄但是耽于美的的作家,他部分完全地了解了人性。他的個人生活在局外人看來完全是一個“文學家道德敗壞的典型”。他的理想居然是找一位娼婦型的女子做妻子。他迷上一個藝妓,但那個女子已經被人包養,于是介紹他認識了自己的妹妹。沒想到妹妹也就是他的第一人妻子卻是個賢妻良母。他大為失望,卻看上了藝妓的三妹妹,想同她結婚,并且把妻子打發回家同三妹半公開同居起來,這段經歷后來被他寫成了《癡人之愛》。三妹在他的資助下成了演員。
谷崎授意自己的朋友佐藤照顧妻子,沒想到兩人真的發展出了真感情。可是三妹拒絕了姐夫的求婚。于是谷崎想跟妻子復合,并跟朋友絕交。佐藤失望傷心之余把給谷崎妻子千代的情詩發表成了《殉情詩集》。六年后他們相逢一笑泯恩仇,千代與谷崎離婚,與佐藤結婚。谷崎家的房子讓給佐藤和千代。這在當時的社會引起了軒然大波。
谷崎在未離婚前,在一次被人招待芥川龍之介的宴會上認識了根津松子夫人。夫人出身富豪人家,嫁的也是豪門,已經育有兒女。谷崎也再婚,對象是20來歲的年輕人,可是已經40多歲的他已經無力再去培養自己心目中的女性。適逢根津家族中落,而且夫妻關系名存實亡,于是谷崎在49歲終于找到了自己的靈魂伴侶松子夫人。這樣的人生經歷本身就是一部小說。谷崎之所以喜歡松子夫人與他的戀母情結也極為相關。
谷崎是女性美的贊美者崇拜者踐行者。他的母親是一位典雅的傳統日本女性,他對母親的眷戀持續了一生。在他的文學作品中也多有表現。比如《夢之浮橋》對母親的眷戀和回憶,《少將滋干之母》則又是一個特例,在東方傳統的陰翳之美中展現了女性極致的美麗。僅僅是驚鴻一瞥就讓人印象深刻,這就是普通作家和文豪的差別啊。
我非常同意這樣一句話,“人類的真實生活包括作為社會秩序中的人的生活和作為個體的人的內心世界的生活”。作者對人類內心世界的描寫讓人深思。從作者的經歷和我看過的日本小說,我對日本的女性充滿好奇。日本社會的男權思想如此之重,以致于女人的命運看起來都像是一件商品。家道中落可以把自己喜歡的人送給別人。女人的的確確成了一件至高無上的珍寶。但是悲慘之處就在于可以隨時易手。
《少將滋干之母》似乎這種意象表達更為強烈,充滿了離經叛道和不可思議。你看不到仁義禮智信,看不到婦德官德,你看到的只是痛苦的人性的掙扎。從幼兒到少年,從成人到老年人。命運可曾放過誰?人人在欲望和官能中掙扎。
滋干是他七十多歲的父親國經與二十多歲的母親所生。母親是絕世美人。因為父親年事已高并且受到了時平(國經的侄子,官階比較高)的提拔恭維,居然讓后者在宴會上一半強取一半豪奪把母親帶走了。父親因此郁郁寡歡,傷心欲絕,酗酒發癲,最后修起了不凈觀。可是最后仍然難逃命運的捉弄,還是在對母親的追戀中死去。
而奪取了母親的時平也沒有一直過上風平浪靜的生活。因為得罪了朝中大臣,他被雷神復仇。一門及子嗣也多短命夭亡。在他死后,母親出家。于是在離別四十多年后的一天,在冥冥之中神的牽引下,少將滋干終于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女神般的母親。故事寫到這里戛然而止。
谷崎深受悲觀主義、唯美主義思潮的影響,與當下網紅們的信仰一致,美即正義。美壓倒一切。“一切美的東西都是強者,丑的東西都是弱者”。這讓我想起了三島由紀夫的《潮騷》還有《虛假的告白》,日本作家對美的追求,對空寂的崇拜,對陽剛和陰柔嫉極度的贊美已經到了病態,超出了世人的理解。至少我還無法理解三島由紀夫的暴力美學,也許在極度的虛空中唯有暴力和鮮血是真實的?人類的精神已經虛夸到了什么地步?上帝已死,好像沒有什么是可以真正能拯救的了。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自誤也”。或許我們還有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