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爺大學的時候不算是個好學生,因為汪大爺過于熱愛睡覺。
汪大爺心目中的馬洛斯金字塔底層鐫刻著睡覺兩個大字。汪大爺說睡覺才是人類的第一優先生理需求,高于吃飯,高于WiFi,高于打炮。
因此,在課表上還有早課的那一年,汪大爺風雨無阻地天天遲到。好在都是幾百人的公共課,老師并無心思與臺下大同小異的哪一顆頭混臉熟,汪大爺便可以安安心心地找個空位子坐下,就著小籠包睡個回籠覺。
后來有天汪大爺去聽宣講會,宣講會在下午,臺上的短發學姐在“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橫幅下面侃侃而談,眼睛很好看。汪大爺看著短發學姐又看看學姐頭上的紅條幅,看看學姐指著的PPT幕布又看看自己的手機屏幕,就看到了一條未讀短信。
短信說,你好,我可以認識你嗎?
汪大爺趴在桌子上,對著這個陌生號碼發了一會兒呆。
又一條未讀短信,一個小于號和一個破折號。
汪大爺朝左邊一扭頭,撞上了一雙發光的眼睛。
汪大爺抬頭看看短發學姐好看的眼睛和喋喋不休的嘴巴,決定還是專心睡覺。
回寢室的路上,汪大爺花了十秒鐘的心思想了想今天收到的兩條短信。汪大爺不缺艷遇也不缺搭訕,汪大爺只是有時會有過分旺盛的好奇心支撐他去探查一些沒人會注意到的時間角落,好奇心耗盡之后汪大爺就說,他不想因為這些無聊的人和事情浪費他補覺的時間。
隔天汪大爺去上課,八點半到學校,老師講課他睡覺。
背后有根手指戳戳他。他回頭,一只手遞過來一個塑料袋。他下意識接過來,看了一眼,放桌子上,接著睡。
年輕的老師中間課間不休息,提前十分鐘九點半下課。汪大爺睡醒了起來收拾東西要走,被一個姑娘堵在了門口。
姑娘說,我給你買的早飯你不吃嗎。
汪大爺說,我喜歡吃一餐的蛋餅。
姑娘說,你為什么不回我短信啊。
汪大爺說,你怎么會認識我的。
姑娘說,因為你每天都遲到,還每次都坐教室第一排,這么囂張誰會不認識你。
汪大爺看了眼姑娘的眼睛。雙眼皮,閃著光。
汪大爺說,我喜歡多放醬,少放辣。
從此汪大爺過上了每天早上有蛋餅吃的幸福生活。
他中午請姑娘吃午飯,晚上跟姑娘一起去圖書館。跟姑娘聊天總是姑娘在講他在聽,聽姑娘講她的故事,愛聽的歌,愛看的書,愛過的人。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對方的眼睛里,手心里,懷里。
很快就到了冬天,汪大爺想這是一個適合抱團取暖的季節。汪大爺在冬天總是會手腳冰涼,他覺得有個移動暖手寶挺好的。
可是姑娘總是喜歡十指緊扣,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青春劇毒害過深。汪大爺覺得手指好冷,他把手抽出來握成拳頭,低頭看到鞋帶松開。
姑娘也看到了,說,你怎么鞋帶老是開。
汪大爺說,我的生活不是在路上,就是在路上系鞋帶。
姑娘蹲下,細長的手指把鞋帶解開,整理好,打成蝴蝶結。
汪大爺扭扭冰冷到快失去知覺的腳趾,說,你這只系得太緊了。
姑娘挪一下身子,細長的手指把另一只鞋子的鞋帶解開,整理好,打成蝴蝶結。
走啊走。鞋帶不再松開了。汪大爺覺得身上開始暖起來。姑娘突然說,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汪大爺不說話。姑娘說,做我男朋友吧。做我男朋友吧。做我男朋友吧。做我男朋友吧。做我男朋友吧。
汪大爺說,要不要我把這句話錄下來設成鬧鈴,就能起得來床了。
姑娘好像只說過一次喜歡他。汪大爺覺得那段記憶遙遠模糊得不真實,汪大爺想知道更多想聽到更多想抱住握緊更多的她。汪大爺問過一次姑娘喜不喜歡他,得到的回答是,喜歡不能說太多,說太多就不喜歡了。
那你呢?你喜不喜歡我呀。
汪大爺聞到自己身上一股濃郁芬芳的人渣味兒,他說,那好吧。
熱愛睡覺的汪大爺開始失眠。汪大爺覺得他不可能擁有她。她像出現在他生活中的一顆流星,承載著他不了解的過去,投向他不知道的未來,只在漫長黑暗的冬日寒夜中留下一道光,卻連他身邊的路都無法照亮。
他不再問任何問題了。假裝自己滿足于她手心的溫度。假裝自己沒有任何期待也不抱任何希望。假裝自己睡得很好。
后來他們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誰也不理誰,微信的最后一條消息是姑娘說,你什么都不知道。
汪大爺回了一句,什么都不知道挺好的,心安。
汪大爺說,反正老子有的是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