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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具有一維性,過去了就不會回來,每一天都是你人生中最年輕的一天,你的夢想還在嗎?
—— Wendy
人物身份:寧波人物讀者
人物互動:講述自己外公的故事
我的外公,1928年生人,今已九十高齡,走馬塘進士村陳家團后裔。
他一輩子以教師為職業,退休前是寧波二中語文組教研組組長,被評為“寧波市高中高級教師”,也曾在寧波效實中學任過教,退休后被聘請去高復班講課。
他們這一代知識分子,生在舊社會,工作、生活又主要在新社會,人生經歷是兩個時代的碰撞,曲折而豐富。
在我印象里,外公永遠聲如洪鐘。外公說這是他在教書生涯中練就的絕活。
那個年代,講課沒有話筒,一個課堂五六十號人,高復班有時近百人,要讓坐在最后一排的人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這個習慣延續至今,有時沒控制好,再加上年紀大有點耳聾,靠近人講話,也是“如雷貫耳”(本人好幾次享受過此待遇,我的小心臟啊……)
家里過年過節總有成批學生來看望“陳老師”,外公和學生的感情很好,不光他們自己來看,還帶來了自己的下一代看望。
其實每個人在學習生涯中,都會有很多位老師,有幾位老師你會一直記在心頭呢?除非這個老師真的很特別。
我外公就是這樣一位“特別”的老師,我稱之為“文青的典型癥狀”。
“癥狀一”理想主義,注重精神世界,喜歡文化傳承
文青永遠重精神世界多于物質世界。
外公很早就對我們說,他以后并不會留什么物質遺產,而是要留文化遺產給我們。
甚至我大外公,他的哥哥故去后委托他處理遺產,他用遺產成立了一個獎學金,用來獎勵大外公后代學習出色的子孫。
外公是典型的書生習氣,只要是所見、所聞,并有所感,就喜歡動筆墨。
幾十年來,他每天都記日記,也不長,就簡單記錄生活的點滴。
自從外婆過世后,他一個人住在頤樂園,平日里也沒啥事,除了彈琴、畫畫、種花外,就開始系統性地寫文字并集結成書。
幾年來,陸續寫了《飛鴻踏雪》《莘莘學子》《思悠悠 情綿綿》等六本書。
這六本書都是由他在一家印刷廠工作的學生幫忙印制,沒有書號,自費,用以送親朋好友、同仁學子。
但印刷廠印書,起碼500本,量過大。近幾年他就購買了臺彩色打印機自己打印,印數能適當控制,打印了《走遠方? 留足跡》《追求晚年樂》《歐洲游》等八本冊子。
家里到處都是印刷完的書和沒印刷完的文章、照片,生生把自己的房間變成了一家小印刷廠。
封面交給學美術的表弟設計,編輯就交給我,選材和校對由他自己來。
都說著作是文人的終極夢想,他就這樣干著干著上路了。雖說并沒有出書,但圓了自己的夢想,也為我們這些后代留了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他做的另一件大事就是帶我們去走馬塘尋根。
走馬塘是我外公所在的陳家團的發源地,被稱為中國第一進士村,歷史上曾出過70多個進士。
外公找到了村里的長輩,要到了家族的家譜。
家譜關系到家族的輩分、排行,負責修譜的人往往是德高望重者,又需要較高的文化素養。
在家譜中,我看到了以前人們對輩分的講究。
傳宗接代是宗族觀念的核心,非常強調血緣關系,只有親生兒子才可以用紅線標注,女兒或過繼、抱養的兒子都只能用藍色標注。
每一輩都有一個字是相同的,表明輩分,還要避祖先諱。
尋根是找尋家族和文化的歸屬感。
“癥狀二”:喜歡大自然,享受田園生活
最近《中國詩詞大會》特別火。
有文稱:“《詩詞大會》為啥這么火,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還住著‘詩和遠方’。”
喜歡陶淵明的“歸園田居”卻被困在城市的鋼筋水泥中?
外公十多年前就實現了這個夢想。他說走就走,退休后就為自己物色了奉化的一個小山村(他以前下過鄉的地方)和外婆一起過起了田園生活。
直到外婆過世后由于醫療條件不便才回到寧波住進了頤樂園。
那幾年,他在自家院子里開了個魚池,養了幾十條錦鯉,魚池上搭了架子,種植紫藤花,花瓣落下來非常漂亮,院子前的地里種了各色花草。
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種了一百株月季,由于照料得當,頭一年開花時花瓣像碗一樣大,開得滿園子都是,香味濃郁,真是讓人心醉。
我和外婆一起拿了盆來收集花朵,滿滿的好幾盆。
當時我有個同學臉上長了不少青春痘,聞之就說要一些花瓣來洗花瓣臉,我真帶了些給他。
后來痘痘倒是沒消下去,但這件小事居然在畢業時的留言簿里看到了,看來真的讓人印象深刻啊,呵呵。
“癥狀三”:樂山樂水,愛好旅游
外公外婆都是教師,工作時每年都有寒暑假,每年他們都會去各地玩耍,留下的照片裝滿了相冊。
在國內已很少能找到他們沒有去過的地方,很多地方都已經二游、三游了。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和哥哥就跟著外公外婆,乘著火車(那時候還買半票),一路游了上海、南京、安徽多個地方,最后在蘭州小住了一個月。
代價是每天都得寫日記,那一沓厚厚的日記后來在某一天被發現墊了桌角……
近幾年,外公的路線開始向國外發展,歐洲、日本、俄羅斯、新馬泰都留下他的足跡,每年有計劃要我們陪同。
但外公的年紀太大,經常被各旅游團拒收,他很是懊惱,想盡各種辦法與旅行團斗智斗勇,多次前往旅行團親自“面試”展示自己的健康,讓人哭笑不得。
最驚險的一次,他提出要去西藏!當時全家都反對。
西藏這個地方,海拔太高,年輕人都吃不消,何況外公都快90了,提出兩次,兩次都不同意。
結果去年蘭州的二姑婆去世,他去蘭州參加喪禮,過了兩天,給我們打電話“我現在在西藏!跟你們說一聲,不用擔心,過兩天就回來了!”
全家都嚇到了,路太遠,只能天天電話跟蹤。原來他在蘭州買了去西藏的火車票,自己悄悄地去了。
回來后,他寫了《我到了拉薩》,說去拉薩是他的一個情結,終于實現了。
為了一個情結就敢冒這么大的風險,我外公真是個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老文青!
當然除“典型癥狀”外,外公還有些“非典型癥狀”。
“癥狀一”:做事堅持,認準的事就一定要完成
在寫完自己首本自傳《飛鴻踏雪》并編了自己的影集《我這一家子》后,他開始策劃第二本書,起名《莘莘學子》。
設想是讓自己的學生們都寫一篇文章,他做修改,涉及各級各屆,各行各業。
他的學生現在都正值中壯年時期,他們的經歷可以反映時代的變遷。
可是,畢業那么多年了,要再拾起筆寫文章,太難了!想想做學生的時候寫作文也是頭痛的啊。
這時候,陳老師開始發揮他老師的威力:頻繁電話催交作業~~同學們還是不愿意交,怎么辦?
除了催之外,還組織了佳文賞析,將先發來的作文修改后群發給大家進行點評,每周一篇,風雨無阻。
就這樣,最終非常艱難的集結成冊,這可比自己寫要難多了!
有些學生不理解,開始抱怨,開始躲著他,其實他也是難過的。
在《莘莘學子》的序里,他寫道:“多次問自己,這樣做到底有沒有意義”,但這本書最后確實實現了編書的初衷,還有不少同學因此還彼此聯系上了,組織了同學會。
我想,這也是外公受到學生尊敬的原因之一。
“癥狀二”:有時固執不服輸
要想寫書,是必須要用到電腦。
外公在自己80歲高齡時,毅然下決心,學電腦!
我:“怎么學,報班嗎?”
外公:“不,太慢,也不實用,我不要理論,就要實際操作,你幫我把每一步寫下來,我照著操作!”
我:“……外公你這樣是學不會的!”
外公:“誰說的,我就要學來給你們看看!快點寫。”
我:“@#@¥@#%”
就這樣,我從大三開始,每次去外公家,除了做秘書,還要負責“教”電腦。
然而一年、兩年過去了,外公還是糾結在WORD的增加、刪除中,然而還是堅持要學,一度崩潰……
但是六年、七年過去了,他已經會WORD的基本操作,偶爾還能插個圖,雖然常常失敗……
這算不算是奇跡呢……
我曾經在看完電影《狼圖騰》后寫下影評:“養了七年狼,等了兩年雪的誠意之作,真的不錯!戲里執意養狼的馮紹峰很固執,花七年時間養狼的法國導演也很固執,固執的人一般都不太討人喜歡,不過這世上艱難的事也許也只有固執的人才能做到,不是撞得頭破血流,就是撞出朵花來。”
這,真是我的心聲!
寫在最后
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回頭看看,又留下了什么。
就像蘇軾《和子由繩池懷舊》中所寫:“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這也是外公自傳《飛鴻踏雪》的書名由來。
臨空飛翔的鴻鵠,行進是永恒的,停留只能是一小會兒,何況是泥上殘雪,融化了就見不到什么蹤跡,比喻往事留下來的點滴痕跡。
其實外公一生的經歷曲折而豐富,他也留下多篇記錄,讀來很有教育意義。
但他對我而言更重要的是言傳身教,有夢想,那就去實現,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呢?
時間具有一維性,過去了就不會回來,每一天都是你人生中最年輕的一天,你的夢想還在嗎?
你又想在你寶貴的生命中留下些什么,我想這是每個人都值得思考的。
而外公,他是我心中最酷的老文青!
沒錯,我是Wendy,我是寧波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