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未來值得去努力。
“您想多了,真的。”方銳關上門,重新做回沙發上。
“首先我作為呼嘯副隊長,對新隊長肯定是積極配合的,但您也知道,這個……個人風格一時半會兒還是很難改變的,我盡力配合他做出調整。您說的沒錯,呼嘯的核心一直是唐三打,我明白的。第二,之前……是我態度有問題,這個問題老林已經教育過了,我承認錯誤。”
桌子上的咖啡已經冷了半天,呼嘯俱樂部經理半天沒吭聲,過了一會兒,“你說老林?”
方銳沒什么表情,端著咖啡杯把那杯苦澀的冷咖啡喝干凈,又皺了皺眉,覺得舌頭都要被苦掉了,又拿起一顆水果糖含著,“當然是他,不然還能是誰?”
這話也沒毛病,一個戰隊的正副隊在某些特定的時候,話語權是凌駕于戰隊高層之上的,更何況對于方銳來說,可能真的只有林敬言說他會心服口服。
當然方銳早就不是十幾歲愛沖動的小孩兒了,幾個月前那次不歡而散,他也不是故意要把話說得那么直白,以致于大家都下不來臺,最后仍然是林敬言打了個圓場,才算翻篇。
任何一個戰隊的成員都是不斷流動的,長江后浪推前浪這個道理方銳怎么會不懂,當年他從藍雨到呼嘯,最初的設想是接替林敬言的唐三打,只是后來林敬言發現他的風格更適合做輔助職業,才在練了一半兒流氓賬號后改為盜賊,一路與林敬言打響犯罪組合的名號。
但是從他出道時開始,林敬言就在調整風格,方銳當然不可能不了解他的搭檔和隊長以前是什么樣的風格,更何況唐三打一直就是聯盟里數一數二的角色,為什么改變風格,肯定不完全是為了配合他的盜賊。
方銳覺得更多的是兩個人一起尋找到能令1+1大于2的方式,一起將呼嘯送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幸運的是他們成功了,方銳最初和戰隊配合脫節的問題被林敬言化解掉,原本拖后腳的副隊變成了一顆螺絲釘,滿場亂竄神出鬼沒的盜賊和經驗老道的流氓的確一路高歌踏入季后賽,甚至曾經險些邁入八強。
到如今,林敬言在呼嘯已經有七個年頭,他的職業生涯也走到了末期,雖然經驗、意識、指揮能力、戰術水平都不減當年,可單單操作一項不過關就足以拖后腿。
他都明白。
所以方銳氣得根本不是舊人換新人,這根本沒什么好氣,早晚會有這么一個人,不是唐昊也會是什么李昊王昊,只是當下唐昊的確是最適合這個角色的人。
讓方銳覺得心寒的是,林敬言一個為呼嘯戰隊打拼了七年的老將,到最后居然如此尷尬收場,就算林敬言可以沉默,他也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現在經理把這兩件事放在一起找他談,方銳心下了然,必然是把兩者聯系起來了,覺得他對唐昊的新隊長消極抵抗。
這他媽的上哪兒說理去?他要怎么證明成績下滑不是因為他心存不滿,別說他自己也認同磨合,就算是真的有什么看法,如今的他是不可能將情緒帶到比賽中去的。
方銳覺得林敬言簡直太牛逼了,他們生意人的邏輯方銳不是不懂,好歹他如今也算是聯盟全明星級別的人,這里面的門道更不能說不清楚,但是動不動就亂扣帽子是他媽什么毛病。
他忽然想起當時林敬言和他說,你不要爭這個,沒有什么意義,鉆這個牛角尖不會有什么好結果,徒生悶氣而已。
所以說林敬言對于他而言,就和根深蒂固的意識一樣難以轉變,原本滾到嘴邊的嘲諷因為忽然想起那天林敬言默默揉他頭發的笑容又被壓了回去,在喉間滾了幾遭,又墜回腹中。
方銳走到門口,手指搭在冷冰冰的把手上,經理,沒什么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下午五點的夕陽格外濃烈,像是顏料不小心潑在了走廊的墻上,路過戰隊簡介版的時候,方銳逆著光瞇起眼睛看看了半天,這塊宣傳板已經很久沒有更換過了,前兩天才換上新的,材質和樣式都要比原來好看。
但無論他看多久,都覺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塊,那是一種任何理智和閱歷都無法開解的情緒,不是難過,也不是憤怒。
方銳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散開。
那是前所未有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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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看起來真的是不合嗎?”方銳想了想,終是不太確定。
“唔……也沒有吧?”阮永彬想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這問題你問我沒有意義,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把私人感情帶到訓練和比賽中去的人,那樣太不專業了。但是外行人看來就是這樣吧,就連懂點榮耀的粉絲資深粉絲也能看得出來啊。不過說到底,矛盾的根源在于,你們兩個是兩類人。”
“為什么聽起來這么深奧?”
“我也……”阮永彬若有所思地夾了一個雞爪放進方銳的盤子里,“非要說的話,我覺得你們兩個,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大概是兩個極端吧,要互相融合的話,非得有個人徹底舍棄現在的風格不可。”
“就不能稍微折中一下嗎?”方銳不太抱希望地一問。
“你覺得現實?”阮永彬反問,“你以為他是那種能猥瑣流的選手?”
“接受批評。”方銳灌了一口可樂,點了點頭,“順其自然吧。”
阮永彬張了張嘴,方銳的焦慮他不是不能感同身受,但是道理他們都懂,這種時候就幫不上什么忙了。
他一個奶,就連PK都不行。
呼嘯戰隊每月一次隊內對抗賽,賽制完全參照正規比賽賽制,抽簽分組。時間就在每個月的月末,指導賽由林敬言和方銳交替著來,頻率要高一些,但是林敬言要盡量照顧到所有訓練營的隊員,之后還要錄像,兩個人回去一起看錄像,準備下一周的總結以及有針對性的調整。
唐昊剛來的時候方銳和他交代了一下,說你看看還需不需要更改,在商量。沒想到唐昊看了一下大致安排,倒也沒有做出什么改動,只說就這樣吧,也挺好的。方銳拿了鑰匙要走的時候又突然被叫回來,說是想看一下隊員檔案,不是官方的那種,是一個類似成績單的那種,他們之前特意做過數據分析,林敬言做過批注的。
方銳點頭,說有,但是在辦公室那邊,你得跟我來一趟。
辦公室其實就在另外一側靠近玄關的位置,他和林敬言在一間,他在林敬言桌子上翻了一圈兒也沒翻到,后來唐昊坐在他的椅子上拿著一個文件夾問他是不是這個。
方銳接過文件夾一看,原本亂七八糟的文件被編好號碼,整齊地放進去。這些都是之前他還沒有來得及整理的,潦草地寫了一下關鍵點就收著了。接下來就是繁忙地隊內事物,他就給忘了,方銳翻了翻,發現紅字旁邊有幾行藍黑色的字跡,跟自己的截然不同,雋秀瀟灑,一看就知是出自誰的手筆。
也就林敬言這種人整天揣著一根鋼筆。
他依稀想起談好合同還沒離開的那段時間,林敬言經常早出晚歸,那會兒他還以為是忙著跑手續之類的瑣事,現在看來,卻是一目了然了。方銳翻到最后一份標著HX0034的文件,空白處寫了他的名字,下面是一份不能更詳盡的分析和建議。
因為方銳翻了太長時間,唐昊等得有些不耐煩,卻也耐著性子沒出聲催促,只是用目光暗示方銳別磨嘰。
很顯然方銳并沒有get到唐昊的不耐煩,手里握著那份比別人都厚的資料,腦中居然一片空白。
直到唐昊實在受不了出聲催促,才抽出了自己的那一份資料,把文件夾給了他。
唐昊走后關上了門,風把半開的窗戶完全掀開,門里門外的空氣對流,吹得呼呼作響。
有那么一瞬間,方銳好想回到了幾年前,林敬言拿著U盤笑著說還哭呢,來來干點兒正事兒,幫你復個盤。
方銳的手指下意識伸向隊服褲子的褲兜,摸到里面的手機,然而看著通訊錄頂端那個名字時卻愣住了。
他想給林敬言打電話,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于是只能用拇指在林敬言這個名字上反復摩挲,然后離開辦公室。
mu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