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第二天醒來時林敬言皺皺眉,宿醉后的頭疼后知后覺地襲卷過來,恍惚記得后來方銳把飲料弄翻,在他這擠了一宿。
拿手機的時候發現下面壓著一張紙條。
——老林,我去把你的西裝和我的床單送去干洗,看看能不能弄干凈QAQ。
方銳回來的時候林敬言換了一身家居服,端著煮好的餛飩坐在桌子前,方銳聞到香味兒湊過去搶了一顆。
“老林,你什么時候動身啊?”
“下個禮拜吧,還沒定下來。”
“小阮他們說臨走前給你歡送一下,你看看你這邊什么時間方便,我定飯店。”
“嗯,都可以,手續已經在走了,需要我做的事兒不太多,都是俱樂部那邊在忙,你們定吧。”
“行。”
晚上的時候方銳以管理員的身份通知了全體成員。
——研究決定要給咱隊長辦個歡送會,想參加的跟我報個名,有想去的飯店都說一下,咱們研究好了我去定桌。
這么一問,群里那些潛水的人都浮上來了,什么退役后在俱樂部幫忙的老李啊,后勤的小楊小張啊,全都要去。方銳想了想,回頭問,老林,這怎么整,得定個小廳吧,人太多了也。
都行啊,多少人啊。林敬言頭也沒回,拿著噴壺在那澆花。
我看看啊,后勤部全體,技術部全體,還有去年來的那批小孩兒,我們幾個,少說三桌吧得。
林敬言想了想,要不然我們去吃自助?就上次我們去的那家,地方又大。
方銳愣了一下,這夠省錢的啊,但嘴上還是說。
行,你是隊長你說了算。
林敬言就知道去了就會被這幫人鬧得夠嗆,但是其實職業選手聚餐也很少有拼酒的時候,一人一瓶,點到即止。這里面不少人都是比林敬言要早一點的前輩,也有和他同期的人,關系好的太多了,開起玩笑來完全不像那幫小孩兒一樣拘謹,老李點了根煙,說老林你以后可就是階級敵人了,這突然之間還不太適應。
林敬言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只淺淺喝了一口就放下,酒杯搖晃著磕在桌子上,里面的啤酒灑了一點兒在酒桌上,他笑笑,階級敵人不至于,我在霸圖等著你們殺上來哈。
方銳插話,眼下就是敵人了啊,合同都簽了,就剩召開發布會了,你們可不能啥都跟他打小報告了。
結果阮永彬卻被不干了,你別賊喊捉賊,你一個副隊沒少打小報告吧!再說方銳你這太白眼狼了,雖然林隊已經算霸圖人了,但現在不還在我們呼嘯呢么,你還得叫隊長!
方銳眼睛一瞪:槽,我幾年前就不叫他隊長了!對吧老林!
嗯,叫什么都一樣。林敬言笑笑,你們以后加油啊。
其實有些事是經不起深思熟路反復琢磨的。林敬言這話里滿滿的祝福是真心,方銳也不是聽不出那么一丁點兒舍不得。但也只能是舍不得了,該走還是要走的。
好在這次歡送會都是老朋友,大家有些傷感,最后有點兒喝得多了點,林敬言覺得氣氛不對,不該這么樣,于是拍拍手,我最后一次作為隊長命令大家了啊,不許喝了,沒喝多的送喝多的回去,散了散了,以后還回來看你們。
林敬言和方銳目送最后兩個人上了出租車,方銳回頭,問他:“老林,你回家還是?”
“回戰隊吧。”
“那我也回吧。”
“走回去?”
“好。”
N市半夜忽然降溫了,倒是比白天涼快了許多,晚風帶著涼意拂過皮膚,胳膊上了立刻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方銳打了個噴嚏,抱著肩膀,忽然一件帶著溫度的隊服披到身上,整個人被熟悉的清香氣味包圍住,側頭看到林敬言穿著里面的呼嘯隊服短袖。
你穿著吧,眼看到門口了。方銳說著,又打了個噴嚏,心說這盛夏酷暑的,怎么老打噴嚏呢。
你別再感冒了。林敬言笑,想起方銳剛來呼嘯的那個冬天,幾乎吃了一冬天的感冒藥,放假了像受虐了一樣跑回G市。
走了一會兒到了呼嘯正門口,方銳和收發室大爺打了個招呼,大爺沖他倆笑笑,問了聲林隊放兩個人進去了。
方銳雙手插兜,走在林敬言左側,胳膊不時刮在一起,有說有笑地聊起霸圖的八卦來。
“你說,那幫人怎么搞這么傷感,我都想哭了。”
林敬言看著方銳笑,明明他那眼睛笑盈盈映著光,“真想假想啊,我怎么不信呢。”
“別說得好想你第一天認識我啊,黑歷史你都知道,又特么不是沒哭過!”
方銳可能說的太有板有眼了,即使是林敬言也是一愣,側頭去看方銳,可還是什么都看不出,不得不在心底里感慨兩句,果然當年那小孩兒長大了,心思都看不透了啊。想著想著都沒覺得這種心態特別像那什么要嫁女兒的爹。
“不騙你,想過。”方銳笑笑,“但也就有1秒吧,不能再多了。畢竟霸圖啊,冠軍隊啊,多好啊!夕陽紅啊!”
“……怎么說話呢,張新杰就比你早一屆。”
“也對。”方銳深以為然,點頭,“那祝你……嗯……算了不祝了,祝你奪冠我就成叛徒了,祝你好運好運吧就。”
“行了,收到了,也祝你好運。”林敬言輕輕笑了,聲音落在方銳耳邊。
方銳呼忽然咧開嘴笑了,看了一眼林敬言,那倒不用,我覺得我運氣一直很好。
從我遇見你開始運氣就很好,他想。
這個夏天的轉會窗很熱鬧,因為要適應新的戰隊和角色所以提早就去了霸圖,而呼嘯的新隊長唐昊也在林敬言離開后的三天抵達呼嘯。
從方銳知道呼嘯打算放棄林敬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呼嘯可能是準備要洗牌的,呼嘯的核心毫無疑問是唐三打,現在隊長和核心都換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打法,他作為輔助角色,要和新隊長重新磨合,也就一直沒有回家。
林敬言走前把行李提前寄到霸圖一部分,方銳回去后隊長宿舍空空蕩蕩的,木質單人床上只剩了一個光禿禿的床板,被子和床單林敬言沒有帶走,放到方銳那里了。方銳繞著這間宿舍走了一圈兒,最后坐在電腦前。
林敬言在這間宿舍的時候墻上掛了一張唐三打的海報和一張第五賽季呼嘯全體隊員的合影,后來兩個人參加平面雜質拍攝時洗了一張犯罪組合的合影,被方銳強行買了相框掛在床頭正上方。
——這怎么這么別扭呢,不能換個地方嗎?林敬言指著那兩張照片中間問。
——你看那邊兒都掛滿了,多難看啊!掛在床頭正好讓犯罪組合的光輝普照你啊!
后來可能林敬言反應過來為什么覺得奇怪了,因為他回家的時候發現爸爸媽媽的結婚照就掛在床頭。
方銳把海報和照片摘下來,泛黃的墻面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膠帶紙還是當時方銳替林敬言貼上去的,他以前也曾經想過這間屋子早晚也會住進來新的人,拿著刷桶重新給墻面刷乳膠漆的時候,看著曾經的痕跡一點一點消失,墻面換上嶄新的乳白色,桌子和單人床都蒙上了塑料布,有不小心滴落在上面的乳膠漆斑斑駁駁,那張舊桌子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看著圓滾滾的有些稚嫩。
——預祝第五賽季呼嘯戰隊所向披靡。
那是方銳剛剛拿到鬼迷神疑不久后趁林敬言不注意偷偷寫上去的,過了很久才被發現。林敬言有些心疼,你沒發現我這桌子不是戰隊配的嗎,小一萬塊呢。但是墨跡早已經浸透木質桌面,那一行黑色水筆寫下的小字在淺黃色的桌面上顯得格外醒目,仿佛五年時光被人頑固地楔進這張桌子上。
新隊長住進來的時候,這些舊物肯定是要被清理掉的,林敬言也表示隨便處置,方銳想了一會兒,給宿舍樓下的保安大哥打了個電話,兩人一起把桌子搬到了自己的宿舍。
方銳用的桌子沒有林敬言那么講究,就是搬過來后之前的前輩用過的,上面除了一些剮蹭的痕跡什么也沒有。
最后自己那張桌子被收回雜物間的時候,方銳看著自己臥室里那張淺色的實木桌子,原本貼著鬼迷神疑海報的墻面上訂了一個釘子,把那張兩個人的合照掛了上去,就在電腦桌上方,他一抬頭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他不是什么戀舊的人,也沒有什么戀物癖,但獨自打掃空空蕩蕩的宿舍時,就是固執地要留下些物證在這里,顯得偏執又不成熟。
指尖滑過桌角,小小一塊兒墨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有幾個字由于反光看不清晰,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看得到幾個字。
——呼嘯戰隊所向披靡。
那樣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