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本善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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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笑、姐姐的哭、姐姐的鬧,在我閉上眼睛的時候,全都活動在我的房間里,自從成為父親和大哥唯一的戰利品從馬家莊回來,姐姐便被我鎖在頭腦里,任憑父親和大哥怎么嘮叨,我就是不把鎖打開。
  
幾天后的一個早晨,母親將我打扮得特別帥氣,新衣新褲新鞋子,連頭發也在村頭那個邋遢老頭那兒修整一新,我不知道全新的我將迎來怎樣全新的東西,只是這一身新,欲拒還迎,使我惶惑,而這些惶惑,就像一條條蠕動的小蟲子,不舍分秒地蠕動在我每一寸由內而外的肌肉群和神經元,使我既有所想又無所謂!
  
中午過后,一個與母親差不多年紀的女人領著一個走路像鴨子搖擺不定的女孩子來到我家,女孩子的嘴歪向一邊,雙手距離身體很遠,好像舞動著總不愿放不下來。
  
母親和那個女人樂哈哈坐下,歪嘴女子直勾勾看著我,歪嘴微微抽動,看得我感覺自已也變得跟她一樣,嘴也歪了,雙手也橫向微微抖動了,我是誰呢?
  
“辛苦,辛苦,”母親對那個女人道,“咱們長話短說,我二小子頭腦雖然不正常,但生活是能自理的,人也不錯,你們也看到了,大姐,要是你同意,咱們就替孩子定下這門親事,都不小了,是吧?”
  
我定定神,回到了自我,歪嘴女孩的外形,讓我有種拒之千里的沖動,雖然雙方母親刻意安排我跟她坐在一根長凳上,她仿佛迫不及待要嫁給我,故意用胳膊肘或身體的其它部位觸碰我,說實話,我基本沒正眼瞧她,便霍然起立:“我有老婆!”
  
“小虎,”母親拉住我的手腕,柔聲細語道,“你看,多好的姑娘,人家能干著呢!”
  
歪嘴女孩的母親樂哈哈插言道:“天虎,她以后就是你老婆了,高興吧?”
  
“我有老婆!”
  
“呵呵,說說,誰?”
  
歪嘴女孩聽說我有老婆,紅潤的臉頰頓時黑沉沉的,歪歪斜斜從凳子上站起來,啪嗒、啪嗒往外走,女孩的母親彎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孩子,閨女,等等媽媽,等等媽媽”,母親叮叮咚咚追上去,陪她們消失在我眼里。
  
第一次相親,剛拉開序幕,就落下帷幕,我對姐姐的思念,與老婆無關,但那縷頭發引領著我生命的節律和血液的脈動,使我這根朽木隱隱約約有了蠢蠢欲動的新芽,這是我不得不正視的一點,所以,我特地將姐姐的斷發整理好,綁在自己胳膊上,唯有這樣,我才能與姐姐血脈相連、心靈相通。
  
接下來的幾天,我活在提心吊膽中,姐姐總是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跳進我的心坎、腦海甚至肚皮上,她口口聲聲罵我白眼狼、指責我沒良心,還說我公然背著她相親,于是,她暴跳如雷,將歪嘴女孩反綁在那顆枇杷樹上,抽得屁股開花,只要我一想到歪嘴女孩,姐姐就這般抽打她,我的精神逐漸恍惚,不得不為歪嘴女孩打開一扇門,讓她從我的記憶中走出去。
  
幾天后,母親又將我收拾得體體面面,并以權威的口吻要我別亂說話。
  
母親帶我走了很遠的路,終于到了一家人的房子里,也許場景是特意制造的,我身入其間,有種賓至如歸的愜意感。
  
八仙桌邊,一對夫妻陪著一位看起來還算漂亮的女孩,女孩身穿大紅衣服,頭上垂著麻花辮,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在她母親的示意下,遞給我一碗白開水。
  
我低頭往碗里一看,水面上飄著幾點油星,有兩顆腦袋擠在一處,仿佛是我和姐姐的,等我眨了眨眼睛,那兩顆頭又變成了姐姐和大花臉的,我嚇了一跳,忙將碗朝桌子中央一推,碗里的水蕩漾起來,濺落在桌面上。
  
“喝水,渴了吧?”漂亮女孩的父親那雙粗糙的大手捧著碗,對我點頭哈腰。
  
我腦袋猛地一偏,正要說不喝,母親卻嗯哼作咳嗽狀,我即刻搖頭。
  
“這孩子,”漂亮女孩的母親摸了摸漂亮女孩,“小妞妞,喜歡嗎?”
  
漂亮女孩偷看我幾眼,臉龐更加紅彤彤的,她抿著嘴,萬分嬌羞地搖著她母親。
  
“小妞妞,你看,這是我小虎買的花手絹,”母親掏出一塊方方正正的花手絹,遞給漂亮女孩,“算是個見面禮,快收起來?!?br>   
漂亮女孩沒有抬頭,也沒有接手絹,我一把搶過手絹,三兩下塞進漂亮女孩的衣兜里:“給你。”
  
“妞妞聽話,拿著,莫嫌棄?!蹦赣H一旁幫腔。
  
“哎喲,”漂亮女孩的母親道,“妞妞不是嫌棄,女孩子面淺,妞妞,拿著?!?br>   
漂亮女孩的身體被我弄得歪來倒去,有些緊張地咬著嘴唇,她那麻花辮上幽幽地飄送幾縷芳香,是我不曾聞過的氣息。母親見我自作主張,忙扯我坐下,笑出一臉賠禮道歉。
  
女孩的父親特意走到身后,道:“天虎是吧?妞妞能干呢!”
  
漂亮女孩那張漂亮的臉蛋,仿佛一雙嶄新的布鞋,記得母親給我作了一雙布鞋,我卻將布鞋穿在手上,母親說鞋是穿在腳上的,我說媽媽不懂,穿在腳上,鞋就臟了,而母親堅持要我穿在腳上,我急了,便說我以后用手走路,當時我就奮發圖強地用手走路,結果“狗啃泥”,此時,我真想雙手倒立,在漂亮女孩的漂亮臉蛋上行走,我越想心潮越澎湃,一把拉起漂亮女孩。
  
雙方父母目瞪口呆,女孩可能明白什么似的整張臉紅得像個紅紅燈籠,咿咿呀、哇哇嗯嚷嚷,還趁我不備給我一耳光。
  
回家路上,我的臉還火辣火辣的,母親批評我不守規矩,我說:“我是傻子!”
  
漂亮女孩雖然漂亮,卻是聾啞人,不能說話,也聽不見別人說話,我氣乎乎地質問母親:“我只要姐姐?”
  
“姐姐,姐姐,你就認得姐姐,”母親隨手摘了一段樹枝,象征性地抽了我后背幾下,“不蒸饅頭爭口氣,多少懂點兒事兒,行不行?”
  
我不置可否,母親哀怨地嘆了口氣。
  
兩次近乎踐踏尊嚴的相親,更讓我覺得姐姐難能可貴,她在我心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是其他人無法取代的,在姐姐面前,我才是一個完整的人,才談得上起碼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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