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一個綠樹濃蔭的時節(jié)，遠(yuǎn)處巍峨的宮殿露出檐角歌吹隱隱約約，眼前幾只小巧的靈獸簌簌地跑過，亭子里的青衣人擲出手里的碎食，看著一群五彩孔雀魚抖開斑斕的尾浮上水面。

“找了半天，原來你跑到這里喂魚。”枝葉唰啦一聲，身著紅衣的男子鉆過樹叢，“大樂官，躲懶不叫我，不厚道啊?！?/p>

青衣人拍了拍手，轉(zhuǎn)過頭笑道，“赤未將軍可是大紅人，若是不在席上，宴會可就冷清了。”

二人相視，哈哈大笑。

笑聲未消，赤未就趴在欄桿上，盯著水里的游魚，“圣靈沒通過護(hù)域神之試的事兒，你知道了吧？”

“三域都傳遍了。”青夔道，“怎么，他找過你了？”

“看來他也找過你了?！背辔床[了瞇眼，“天尊說，如今空沉兩域九大族六十四支，若是他能得到半數(shù)以上的認(rèn)可，便可通過?！?/p>

“沉域靈族三十五，必然是不肯點(diǎn)頭的?？沼蜢`族二十八，唯你馬首是瞻。”青夔道。

赤未接著道，“圣靈一向親近眷族，不喜其余族屬。如今他想拉攏我，以期獲得空域靈族支持，可惜，這偌大靈族，我做不了主?！?/p>

“可你能做自己的主呀，”青夔湊了過去，“他要你娶涂珉呢?！?/p>

赤未盯著青夔半晌，噗嗤笑了，“大樂官，涂珉論輩分是我孫女，她和我現(xiàn)在兄妹相稱已經(jīng)很離譜了?！倍髧@氣道：“圣靈亂點(diǎn)的什么鴛鴦譜。”

青夔想了想也樂道：“沒法想象你叫當(dāng)今狐王奶奶，哈哈哈哈……不過，狐族早就遷居中域，和空域的聯(lián)系，也就只剩下和你們猼訑?shù)难y(tǒng)。圣靈若要拉攏，干什么要給你做這樁媒，不是應(yīng)該在自己的眷族里給你說親么？”

“回絕了，我討厭執(zhí)火氏。”赤未抬手擋著樹葉間透過來的陽光，嘆氣，“族里其實(shí)一直在考慮遷居中域，空域的清氣雖然好，可惜，太金貴了。”

“圣師帶著冥靈協(xié)助開拓中域，未嘗沒有這樣的意思?！鼻噘缣州p輕地捂住赤未的眼睛，“中域雖然清濁混雜，但是也有奇峰秀水，沉域也好，空域也罷，屆時便都是中域靈族了?！?/p>

赤未沒有閉眼，從樂官手掌下漏出的目光專注而明亮，看青夔繼續(xù)笑著道：“冥靈雖說羸弱了些，但圣師對他那么用心，咱們靈族也可以多少幫一幫他，鎮(zhèn)守中域，想來也是沒問題的。”

語罷，赤未伸手握住蓋在自己臉上的手，將青夔摟在懷里，“那到時候，我的青夔要和我住在一起么？”

“當(dāng)然?！?/p>

后來，數(shù)十載春秋輪轉(zhuǎn)過，于靈族來說很短的時光里改變了太多的事，夏日的陽光驅(qū)不散靈族頭頂已落下的陰影，濃蔭掩映里也沒有了相依相偎的有情人，只有沉郁的冥靈和悲傷的席蘿相對而立，相顧無言。

“……沒什么可說的了，席蘿，你身在中域，我也已經(jīng)身在沉域，沒辦法挽回了，都晚了?！?/p>

席蘿想說什么，頓了頓還是放棄。

臨走前，冥靈喃喃，仿佛自問：“……若是當(dāng)初先生成為中域的護(hù)域神，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呢？”

放棄了神格的冥靈站在空域界門之外，他形體雖滅，可神識魂魄具在，自沉域一路上溯所見無處不是哀鴻與混沌。越至空域界門前怨魂惡靈越是密集，若非畏懼他身上尚未散盡的神力，這些怨氣重成濃墨的惡靈們只怕已經(jīng)撲上來將他撕碎了。可他現(xiàn)在沒有了形體護(hù)保護(hù)，神思難免受到影響，也渾渾噩噩起來。他駐留在門前，背后是無聲咆哮著的漆黑長夜，而他只想穿過去，回到白曜殿，再去看看，當(dāng)年讀書玩耍的地方還在不在，卻只能徘徊在空域之外，徒勞地碰撞著那道淡金色的界門。

不過今日似乎有些不同，那淡金色的蕩出了漣漪，惡靈們倏忽散出去很遠(yuǎn)，混沌難視的界門另一側(cè)逐漸清晰，一席幽綠如荷，逐風(fēng)踏波破水而來，層層疊疊的怨靈幻影追逐在身后，長長的擺尾隨波游弋，仿佛一條黑色的游龍，款款行禮道，“在下現(xiàn)任榿庭氏族長，風(fēng)遐。冥靈帝，有禮了?！?/p>

“……靈……族，荷？”

風(fēng)遐悠悠嘆道，“榿庭氏，是蒙麟龍之棲庇佑，天尊維護(hù)的植靈，相互扶持，共結(jié)一族。”手中拿出一面鏡子，那鏡面上金光一閃，仿佛有清弘的鐘聲響起，聞聲冥靈方才聚攏了自己飄搖混沌神識，這一聚不要緊，卻生生把他驚了一大跳。

“你……你……”這個人怎么長得這么像閱天機(jī)?。炕琶﹂g定了定神，才發(fā)現(xiàn)只是乍一看，二人眉眼確實(shí)有幾分相似之處，可氣質(zhì)卻千差萬別。若說閱天機(jī)是如月如鶴，行于血海也是清光一輪不沾染；榿庭風(fēng)遐便是深空處的幽詭暗影，冷漠邪異更甚于界門外的重重惡靈，說不來哪個更讓人心驚膽寒。

“啊，恕在下失禮?！憋L(fēng)遐語氣似是十分抱歉，但手中卻沒落下，“這鏡子里存了一段遙光鏡的神光，我方才見您神思被惡靈所擾，所以為您聚攏了一下神魂，您沒事吧？”

冥靈戒心已有十二分，“無妨?！敝鲃映鰮舻?，“你在此地守衛(wèi)域界之門？”

風(fēng)遐搖頭，“我是在等您。”他笑笑，“這段時間我時常來此，就是想見見冥靈帝?！?/p>

?“圣靈被施計(jì)驅(qū)出空域，就此界門徹底關(guān)閉，他回不來，我們也出不去，可是麟龍之棲即將徹底朽壞，整個空域已是坐困愁城?！憋L(fēng)遐抬手撫了撫湊到身邊的怨靈，眼神柔和，見冥靈神情驚疑，笑道：“這些怨靈，還有您身后的那些，都是千年以來我那些亡故的同族們。忘了告訴您，這里就是麟棲湖下，麟龍之棲根脈最深處，空域靈族的怨魂，已在此封印千年。他們就是空域自‘疫災(zāi)’后七百多年以來，麟龍之棲的養(yǎng)料。”

“聽聞炎光極冰海已然復(fù)蘇，”風(fēng)遐傷懷道，不覺紅了眼眶，“那可真是沉域大幸，即便沉域靈族已不復(fù)，可到底比空域靈族早解脫了不少時間呢?！?/p>

“沉域沒有用靈族來供養(yǎng)地脈核心。”冥靈道，“沉域靈族在靈殉之后，全部引咎自投炎宕血海了?！?/p>

榿庭風(fēng)遐自嘲，“比我們聰明。”

冥靈聞言沒有說話，沉默地看了風(fēng)遐半晌，“你在這里要和我談什么？”

“不才希望冥靈帝能夠解除對司律氏的神眷。”榿庭風(fēng)遐正色，長揖道。

冥靈聞言一怔……是，司律氏曾經(jīng)是他的眷族。

“如您所見，界門之前，麟龍之下，皆是我族怨魂。待到破開界門，重怨魂皆可為您開路，不會損傷您的魂靈。”

冥靈問：“你要如何破開界門？”

“我有遙光鏡一段神光?！?/p>

西白山南，王城軍駐地，接待利多羅的是一位副將，叫做須利耶，出身奢那諦，是比四大司那羅低一級的“族屬”。

須利耶當(dāng)年進(jìn)入王城軍頗不容易，但進(jìn)來了之后就混吃等死，十多年依然只是個給人端茶倒水的小副將，遠(yuǎn)征中域的隊(duì)伍大多都是司那羅，或者十分優(yōu)秀的奢那諦，他這樣的只配看家，這讓他得以現(xiàn)在多了一點(diǎn)事做。他見過利多羅，但對他的過往沒有興趣，只是懶洋洋地道：“干嘛這么想不開，兩年前王城軍倒是挺風(fēng)光的，現(xiàn)在除了我們這群倒霉鬼，有點(diǎn)門路的都把人弄回家去了?！彼噶酥冈鹤永镆蝗|倒西歪的人，“看見沒，昨晚喝多睡那兒的?！庇种噶酥笌讉€鼻青臉腫的，“賭輸了讓人打的?！?/p>

“你來干啥呢？”

利多羅皺著眉頭，“榿庭家主要我來。”

須利耶愣了愣，打量了他幾眼，恍然大悟，“哦哦哦對，你現(xiàn)在不是司那羅了，他的確可以支使你，嗨！那印信呢？”

利多羅當(dāng)年不止是被逐出執(zhí)火氏，甚至失去了司那羅族屬，比眼前這個混子奢那諦還不如，只能憋著氣，把袖著的印信拿出來，恭敬道：“在這里。”

“嚯！”須利耶驚嘆，“司律氏的印信你也能搞到啊！還有呢？想去‘證刑之境’，少說得有兩枚司那羅族的印信”

“在這里。”

須利耶循聲望去，啪地就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直視，因此忽略了利多羅驚訝的表情，拉了他一把示意對方和自己一起跪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榿庭族長……”

“不必行禮?！睒佂ワL(fēng)遐打斷了他即將出口的長段敬語，“我要去‘證刑之境’應(yīng)該不需要兩枚印信吧？”

“呃……那，當(dāng)然不用。”須利耶滿腹狐疑，不明白為什么堂堂榿庭家主會來到這里，就算榿庭氏不受其他幾家待見，但司那羅就是司那羅，無聲無息跑到他們奢那諦呆的地方來做什么，還甚至沒架子地跟他說話，王城軍現(xiàn)在又不是什么香餑餑。

“那就帶我們?nèi)グ??！睒佂ワL(fēng)遐看也沒看利多羅，示意讓須利耶帶路。

須利耶誠惶誠恐地一邊帶路一邊介紹，“尊敬的榿庭族長，王城軍自來便是這樣的規(guī)矩，誰能經(jīng)過‘證刑’的考驗(yàn)，誰便可以成為大統(tǒng)領(lǐng)，直接調(diào)動王城軍，但是現(xiàn)在王城軍兵力不足……”

“你是在為渙散的軍心找借口么？”榿庭風(fēng)遐口氣淡淡，“看見了，確實(shí)不像話?！?/p>

須利耶聽著他不像是要責(zé)罰，于是告了罪才道：“是小的們疏忽了?！?/p>

“如果我沒記錯，奢那諦，是空域原住民與神眷族的混血，穆速彌、末亞是由家中資產(chǎn)劃分的原住民族屬，與平民混血的靈族被劃為了最低的赫舍?！?榿庭風(fēng)遐忽然道，“利多羅，你現(xiàn)在是哪一個族屬呢？”

利多羅頓了頓，“末亞……吧?！睂?shí)際上他不是赫舍，也不是其上的任何一個，他沒有族屬。

榿庭風(fēng)遐笑了一聲，“族屬就那么重要？一千年前沒有族屬區(qū)別，空域也沒塌了啊?！?/p>

帶路的須利耶又差點(diǎn)跪下。

“可知這些分別都是來自于人心?！憋L(fēng)遐道。

?“證刑”非劍非刀，亦劍亦刀，耀目的光芒盡數(shù)收在刃身上，像一面映著光的鏡子，照著人心，灼著心靈的窗口。

“既見人心，若何無虞。既見己心，何必生戚?！?證刑前，風(fēng)遐輕聲念出了遙光鏡的封辭，看著對面的利多羅，抬起手，“不想看看么，遙光鏡的一段神光，為什么會選卑彌乎，而這一次，又會選誰呢？”

鏡光吞沒了視野。

惡道人抵達(dá)狐族的時候，玉世論還沒回來，左相施梧箏說是去狐族藏經(jīng)閣查閱典籍，暫不見客，他只好帶著襲玉住在安排的驛館里。這天天剛擦黑，襲玉正和惡道人擺棋譜玩，忽然跳起來鉆進(jìn)惡道人懷里，棋盤都打翻了，棋子落了一地，惡道人被她嚇得夠嗆，忙問怎么了。襲玉渾身發(fā)抖，“有人……阿叔，有人盯著我。”

惡道人打了個激靈，左右探察一番，自己的符咒結(jié)界都沒有失效，但是狐族的地界，他不敢動用自己并不充沛的靈力更深地探察，何況身上還帶著裘不悔竭力凝結(jié)的三段琴音，但襲玉一向靈感過人，她說有，那就必定是有。

“來者不善啊……小玉兒不怕，阿叔能護(hù)得住你?！?/p>

襲玉的手緊緊抓著惡道人的衣領(lǐng)：“他在門外，他好像，好像進(jìn)不來?！痹捯魟偮?，幾聲清脆的叩門聲就響了起來，惡道人一哆嗦，只覺得手腳發(fā)涼。

“……是……是誰？”

“請問可是神護(hù)崖的惡道人？我乃狐族左相施梧箏?！蓖饷娴娜碎_口的那一刻，襲玉不抖了，她怯生生地道：“那個人走了，外頭來了好多……狐?！?/p>

惡道人小心翼翼地湊到門前，貼在門縫上，看到外頭一灰一白兩個狐族在前，其后跟著十來個文武隨從，都露著耳朵尾巴，這才放下心來，將門打開。

襲玉在神護(hù)崖上住了許久，已經(jīng)長了不少見識，可著實(shí)沒見過這么多的狐妖，直往惡道人身后縮。就在這個時候，玉世論的袖子里一陣翻滾，咚地落了個黑毛球出來，眾人來不及反應(yīng)，眼睜睜看著毛球張開兩條前爪，抱住了襲玉的腿，尾巴開成了一朵花。

“誒？是小狐貍！”襲玉被吸引了注意力，彎腰抱起小黑狐，“阿叔你快看，它有九條尾巴哎！”

惡道人哪里還顧得上小狐貍有幾條尾巴，看著眼前狐族侍衛(wèi)震驚的表情，連忙把那小黑狐奪了過來，小黑狐吱嗷一聲咬了他一口，又蹦到玉世論懷里，虎視眈眈地瞪著他。

玉世論尷尬不已，卻還是禮貌地笑了笑，“失禮了，在下狐族右相玉世論，這只小狐貍還不太懂事，您不要見怪。”抬手法術(shù)一展，惡道人手上的咬傷便愈合了。他道：“左相與我剛剛回到璃生境，來請真人入宮一敘。”

惡道人聽罷，心下高興能離開這詭異的地方，連忙拱手：“不敢不敢，貧道也就是個帶話送東西的，那相爺咱們請？”

???????? 玉世論目光一閃，笑道：“真人請?！?/p>

???????? 一眾人離開時，施梧箏和玉世論并排，低聲問：“怎么了？”

“總感覺附近有什么東西……”玉世論輕聲，“我們一來就走了，那位使者似乎也能感覺到?！?/p>

施梧箏不動聲色，登車時湊到玉世論耳邊道：“夔血告訴我，是舊識?！庇袷勒摶仡^，見這只灰狐貍瞇著金色的眼睛：“來頭不小。”

玉世論落座，完全沒意識到左右相同乘引來了侍衛(wèi)們更加驚異的目光，手里捏著隔音的法訣，“眼下還是以封印紅羊冥星為重，無言悲中泣不會久留璃生境?！?/p>

“唔——以你的話術(shù)，讓他留久一點(diǎn)應(yīng)該不成問題?！笔┪喙~提議，“也可以再接他三招?！?/p>

結(jié)果，進(jìn)斕華殿的一路上，玉世論沒再和他說過一句話。

烈霜紀(jì)二年立春，地氣初發(fā)，紅羊冥星神形聚合，現(xiàn)于璃生境。

那一日，眾狐目光之中，清晨驟起熾風(fēng)，將半天刷地如同殘陽夕照，血色籠罩著斕華殿，浮在天際的一雙羊角已經(jīng)聚于殿前的廣場上，繼而自頭頂經(jīng)頂門一路向下，七十二枚星子鏈接成型，繼而云卷風(fēng)驟，大量的地氣被瞬間抽取，在斕華殿外守陣的狐族術(shù)師成片倒下，靈力和生命呈絲線一般匯向逐漸成型的巨大獸形。

狐族各族長老分別嚴(yán)守陣眼動彈不得，狐族其他子弟被嚴(yán)令禁止上前，這時一柄秋光如影，如細(xì)細(xì)春風(fēng)掃過，來回之間竟將那些絲線盡數(shù)斷去。藍(lán)發(fā)的少女回到在陣外待命的無言悲中泣身邊，稟道：“師父，它抽取力量的能力似乎不那么強(qiáng)?！?/p>

悲中泣道：“你看他們的陣?！?/p>

令狐巧嫵向陣中望去，原本層層疊疊的陣法幾乎被削去一半，倒下的術(shù)師被迅速地撤了出去，最中央的陣法中，被稱為狐族至寶的十多樣法寶已經(jīng)分崩離析，全化作了那紅羊冥星的形體，然而這才只是這東西匯聚力量的第一輪。

“它要由獸形變成人形，整個璃生境都會被抽干。”

“那我們什么時候出手？”

“是我?！北衅粗詈蓩?，“你不能魯莽。”

巨大的四角獸形已經(jīng)有了清晰的輪廓，朝著空中發(fā)出無聲的吼叫，抬起的獸蹄將地板踏為齏粉，站在斕華殿頂?shù)挠袷勒摵褪┪喙~同時祭出武器，唱誦一段極長的咒語。他們必須盡快讓紅羊冥星具有“形體”，不然任何的攻擊都是無效的——這是惡道人帶來的消息之一。咒畢，曾經(jīng)襲擊玉世論的骨狐應(yīng)召而來，強(qiáng)烈的怨念幾乎讓在場的狐族長老們都心神失守，而那骨狐似乎激怒了尚未成型的紅羊冥星，它高高昂起頭顱，看似輕盈實(shí)則千鈞地一躍而起，重重踏在了骨狐身上，骨狐的怨念聲嘶力竭地咆哮著，力量被迅速地剝奪，而紅羊的身形在骨狐的獻(xiàn)祭下，終于有了實(shí)質(zhì)。這時玉世論與施梧箏又一次同時號令：

“雷篪——”

“漣冰輪——”

“去！”

與此同時掠出還有無言悲中泣，悲風(fēng)、雷光、冰刃，齊齊交匯，落在紅羊冥星的身上。那巨獸還來不及體味自己的形體，一只犄角便生生挨了一擊，頓時痛嚎出聲，音波震蕩，又將剩下的陣法全部擊碎，守陣的狐族全部東倒西歪，但那三人依舊不停，對著羊角送出了第二擊、第三擊。憤怒的紅羊感知到了九尾狐的力量，沖向斕華殿，它似乎極度痛恨這種感覺，就在這時，無言悲中泣落在了羊首上。當(dāng)日玉世論未能盡接的三招在眨眼間籠罩了斕華殿頂，巨大的悲意讓那紅羊一滯，施梧箏便以夔血祭雷篪，金色的雷光攜著悲風(fēng)直入紅羊雙目弱點(diǎn)，不料這一擊，紅羊雙目泣血，赤紅的風(fēng)瞬間席卷開來，眾人只覺被亂流裹挾，身形皆亂了章法。玉世論心道不好，果斷送出一縷六云琴音，正中紅羊雙目中心——

“嗡——”

“赤未……”那琴音綿延不絕，如泣如訴。

“赤未——”

“赤未！”

施梧箏重重倒在了玉世論的身上，無言悲中泣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壓制，他們抬起頭，竟然看到了兩輪赤紅的月亮。周身里有著紛亂的畫面，悲中泣大多不識，但施梧箏和玉世論卻相繼認(rèn)出了青夔和涂珉，甚至還有雖不知但卻能猜到的席蘿女神和圣靈，甚至還有一個與閱天機(jī)極其相似的青衫人，彈出了一段錚錚淙淙的回響，繼而一個女聲響起。

“……赤未……你的青夔不會來了?！焙宓亩寺牫隽耸峭跨??！澳銥槭裁床豢先⑽遥瑓s要和一個沉域的樂官結(jié)緣？”

“我真的好恨，我好恨你們?！蓖跨胍а狼旋X，“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顧忌，但是，以后都不重要了，忘了他們，忘了你的青夔，跟我一起吧，只要我們都在圣靈座下，我們就可以在一起……”

紛亂的畫面陡然靜止了，一個痛苦沙啞的聲音嘶吼著：“不，不，我不能忘，叛徒，仇人！我不能忘！我不能忘了阿青，阿青——?。?！”

繼而萬籟俱寂，兩輪赤紅的月亮變成了金色，七十二顆星子漸次亮起，熾熱的火攜著無數(shù)的怨恨纏繞而上，牢牢裹住了星子間錯綜復(fù)雜的脈絡(luò)。

施梧箏已經(jīng)快瘋了，他感受到體內(nèi)的夔血在沸騰，在與這段沒頭沒尾的經(jīng)歷共鳴，在感同身受這樣的痛苦，他抓著玉世論，斷斷續(xù)續(xù)地蹦出了幾個字：“赤未……煉制……”

玉世論被壓得幾乎要趴下，但他硬是支撐著施梧箏：“赤未被煉制的過程？”

這時不遠(yuǎn)處，無言悲中泣出聲，“能破嗎？”

“……夔……血。”

“你要放血？”玉世論不可思議，但還是確認(rèn)了一句，“他對夔血會有反應(yīng)？”

無言悲中過去意外地說話還很利落，“七十二顆星相連，找不對地方，它未必能感受到?！?/p>

玉世論迅速思索：“紅羊冥星，七十二星，必有聯(lián)系……”

“無言先生，紅羊應(yīng)為紅羊劫，每甲子一逢，乃是災(zāi)亂之相，而那些星子應(yīng)是對應(yīng)七十二地煞，您可知七十二地煞術(shù)？”

此時此地，無言悲中泣也顧不上許多，答道：“知道。”

玉世論語速極快，“護(hù)域神所授，紅羊冥星于神魔之戰(zhàn)中所顯諸術(shù)便是這七十二地煞術(shù)，以我推算，這便是那七十二顆星的作用，但核心并不在星，而是在紅羊劫。所以應(yīng)是七十二星子，中取陽數(shù)，三個為組……有七千四百一十種。再以甲子六十為一旬，一共是一百一十九旬……阿世，赤未已過世多少年了？”

“一千零七十九有余?！?/p>

“可進(jìn)為一千零八十，已經(jīng)過去了十八旬，還余一百零一旬?！?/p>

無言悲中泣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也不知從何問起。就聽施梧箏道：“阿世，逢九為極，盛極必衰。”

玉世論便明白了：“所以，除卻九九之?dāng)?shù)，唯余二旬，那么七十二地煞星中只需定兩次甲子旬，無言先生——”

“地奴星前，地幽星后！”

話音落，玉世論便支撐不住跪倒下去，悲中泣卻受影響小得多，劍風(fēng)依然鋒利迅捷，順著指引，將施梧箏彈出的兩滴夔血送向地奴星與地幽星，兩顆赤色的星子被染上了金色，繼而以六十為旬，循環(huán)往復(fù)，將那七十二枚星子都染成了金色。

被困在巨大紅羊中的三人不知道，星子盡染時，那紅羊發(fā)出了痛苦的嚎叫，竟然站立不住，四足戰(zhàn)戰(zhàn)，在轟鳴聲里跪了下來，毫無生氣的雙目里起了一層霧，茫茫然地，有了幾分人的神色……

在內(nèi)的三人，此時只悲中泣有戰(zhàn)力，他因循甲子之?dāng)?shù)，將無限的悲意依次送入那些星子里，一時也有些脫力。他落在傷痕累累的兩只狐貍旁，“怎么能出去？”

施梧箏捂著自己的半邊臉，似是恢復(fù)了一些力氣，道：“等他想起自己的本名?！彼砩弦话氲馁缪c赤未有著不可言說的共振，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紅羊生出了迷茫，他想，夔血如果都不能引著它找回曾經(jīng)的赤未，那還有什么能夠引導(dǎo)他呢？想來，或許只有他們靈族口中時常提及的“圣師”了。

他輕聲問闔目療傷的玉世論，“還有一段琴音，在哪兒？”

玉世論頓了頓，仿佛理解了他的意思，“沒帶進(jìn)來，在外壓陣。”

“我們在這里頌請神辭，能請來他的神智嗎？”施梧箏又想辦法。

“也可能請來圣靈。”玉世論強(qiáng)打精神，“或者你可以正念一遍，再逆念一遍?！?/p>

施梧箏無力地撇撇嘴，“少埋汰我了，請神辭那么長，我沒記住全文。”

正在此時，一籌莫展的三人卻未曾料到，璃生境的不速之客，正站在哀鳴的紅羊面前，發(fā)出了一聲嗤笑。

狐族二相迎接惡道人與襲玉的那天傍晚，璃生境邊境，一道黑影狼狽地從傳送陣中穿過，跌在地上，他憤憤罵道：“取來那紅羊冥星的魂體有什么不好，那里面用長蔭木和麟龍之棲做的七十二根魂釘，帶我將它們煉化了，你就不必和我共用一個軀殼……就能和那閱小子卿卿我我了……呃——我這是為你好！”

他似乎在和人說話，又似是在自言自語。

“……他讓我去哪兒我就要去哪兒？他又不是我?guī)煾?！還騙我去嶺南，哼，嶺南那頭連著迷域當(dāng)我不知道？怎么，想讓我給脫困的圣靈一個驚喜嗎？嘿，我偏不！”

“……什么？教訓(xùn)圣靈，小子，我要拿長輩的架子，眼前不是還有你嘛，你這話術(shù)當(dāng)真跟閱天機(jī)學(xué)的？”

“誰說我打不過！堂堂沉域創(chuàng)域神，還能打不過圣靈？那是因?yàn)榕c你共用軀殼！所以這才想方設(shè)法給你找個新軀殼，你這個本來就是為我而備的，就該還來，你看，我沒把你的魂體直接驅(qū)逐出去，已經(jīng)比天尊那家伙厚道多了?！?/p>

“……啊，賦名賦名，要不是你有了名字……哼，就說閱小子，圖一時聰明，唉！”

而此時，那個狼狽的三古奇皇正施施然地打量著紅羊，挖苦道：“堂堂空域戰(zhàn)神，即便淪落，也是空域第一的戰(zhàn)斗兵器，如今卻連人樣也沒了，圣靈那王八羔子就會暴殄天物?！?/p>

他瞇著眼睛，觀察著力量的流向，又沒完沒了起來，“喲，這是怎么了，眼睛里起霧了，難不成，璃生境的狐貍們還打算喚回他的神智，讓他自行消散嗎？哈哈哈，這可真有意思?；謴?fù)神智就要面對犯下的罪孽，赤未啊，他只怕不敢哪?！?/p>

???????? 抬起的手如刀刃，帶著莫名陰冷的風(fēng)向著紅羊的額頭切去，七十二根魂釘已經(jīng)近在眼前，可身體的主人竟然生生拉住了他的手，就在這一停之間，喝聲如光電——

???????? “止！”

三古奇皇反應(yīng)奇快，在言禁術(shù)落成之前迅速結(jié)印抵了上去，卻發(fā)現(xiàn)那言禁術(shù)是一張符咒，他正納悶言禁術(shù)怎么用符咒為媒介，就看到翼虎豹飛展的雙翼，背上馱著一個白衣銀發(fā)的細(xì)瘦青年。

“哎喲，這不是……師侄嘛?！比牌婊曙w快地閃開了接下來的幾道符咒，嘴角陰森森地笑著。“符咒不錯，但是沒用啊！”

然而那白衣人根本不搭茬，在翼虎豹飛躍的幾個瞬間已經(jīng)捏訣道：“從我本姓，沉地赤君，魁星聽號，歸來——！”

這才是他的殺招！三古奇皇已經(jīng)來不及反應(yīng)，三神之一所傳的言禁術(shù)本就有強(qiáng)大的愿力，何況還有龐大的護(hù)域神之力加持，他堂堂沉域締造者，眼睜睜看著天魁星的靈魂和意識再也無法壓制，他又一次感到了被束縛和鎮(zhèn)壓的痛苦，外顯的表象漸漸被化去，變回了赤發(fā)重甲的葬魂皇。

翼虎豹落在紅羊的面前，清與濁，黑與白隨著閱天機(jī)的手撫在了痛苦的紅羊額前，眾人耳邊同時回蕩起了起山音川響，那是地脈的回應(yīng)——“崖兮崖兮，望高月兮。云掩星稀，皎光燦兮。”

三古奇皇被招魂引死死地困住，正在試圖奪回控制權(quán)的時候，他聽到葬魂皇念出了逆引：“杳然茫四顧，哀悌嘆悲回——”

“璨兮璀兮，河流東去。鸞翼振振，去不回兮——”

“雁歸人相逐，遙迢望銀輝——”

“笑話，天魁星、閱天機(jī)，就憑他的幾句遺言，就能奈何得了我嗎？”三古奇皇大怒，撕扯著葬魂皇的意識。而那一邊的閱天機(jī)轉(zhuǎn)過頭，凝視著這個許久不見的紅發(fā)青年，笑不可見，只聽他繼續(xù)念誦，可語氣里，卻多了那么幾分柔軟：“遙相迢遞，鴻雁之羽。逐兮逐兮，心已至兮?！?/p>

被三古奇皇震地一瞬恍惚的葬魂皇接受到了那沉靜的目光，極為篤定地念出：“脅下雙風(fēng)翼，璀璨星子微?！?/p>

“顧游太息，零落哀悌。別兮別兮，莫悲莫泣！”

“借君浩然氣，應(yīng)許此身歸——”

誦聲未盡處，三古奇皇已經(jīng)沒了發(fā)怒的余地，那紅羊冥星在一正一反的拉扯下，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光芒，巨大的身形在強(qiáng)光中幻化聚攏，七十二支魂釘繼而倏然消散，強(qiáng)風(fēng)掃過斕華殿前，磚瓦盡數(shù)歸塵，又在那人形聚攏的一瞬間靜止，再度復(fù)位。

只留下了閱天機(jī)的一聲長嘆：“顧游太息，零落哀悌。別兮別兮，當(dāng)歸之期。”

“猼訑赤未，歸來——”

玉世論是被強(qiáng)光照醒的，他記得昏過去前所見，是無言悲中泣的劍風(fēng)織就的網(wǎng)，那些網(wǎng)化作了無窮的幻象，有他的、施梧箏的，有悲中泣自己的，還有赤未的。也許是因?yàn)橛昧饲噘绲难切┍瘋幕孟蟠蠖喽寂c青夔有關(guān)。他以前從未見過青夔，可在看到的時候便一眼認(rèn)了出來，溫和沉靜，雌雄莫辨的秀麗，尤其一雙大而靈動的眼睛，像是盛著最多情的水，又藏著最莫測的雷云。天尊奇皇會面的大宴上青夔一鼓定音卻擦肩而過，比試?yán)锍辔礃屘裘廊藚s當(dāng)真是敵非友，危險重重的中域相互扶持卻不得不各為其主，分道揚(yáng)鑣……直到青夔用自己的本命夔鼓交換了一把深綠色的七弦琴，在一場慘烈戰(zhàn)后的高山上彈唱招魂引七天七夜，唱得星河奔流涌云卷云舒，唱得林木蔥蘢百花盛開，唱到最后，一滴清淚落在琴面上，濃艷的夕照光輝里，赤未接住了青夔的又一滴淚水，他道：

“阿青，不哭了。”

猼訑赤未從此與沉域青夔為兩域靈族安寧奔走，不再為戰(zhàn)。然而長河奔嘯，去者不回，兩域靈族終歸化作了過往云煙，留下的，只是一聲長嘆。

“大勢之下，眾生具是螻蟻?！睙o言悲中泣劍尖低垂，閉上了眼睛，仿佛是在哀悼那些四散的星塵。

而后玉世論聽到了那句：“別兮別兮，當(dāng)歸之期……”

強(qiáng)光湮滅了一切。

施梧箏已經(jīng)徹底昏了過去，玉世論抬起頭，看到無言悲中泣正持劍站在一旁，狼藉的廣場中央站著一個高大健美的赤發(fā)男子，一身長袍，卻看著比另一邊站著的戰(zhàn)甲青年還要魁偉，然后這個魁偉的身影朝著那個高瘦羸弱的白衣人跪了下去，他似乎想稱呼對方，卻怎么也開不了口，只能深深一拜。

閱天機(jī)側(cè)身不受，“你不必拜我。千年已過，家?guī)熞咽?，赤未族長，需要你交代的人在那邊?！?/p>

那身影頓了頓，似是恍惚了很久，才緩緩起身，來到玉、施、無言三人面前。在場的人，他一概都不認(rèn)識，但他卻識得夔血在一個灰狐的身體里流淌。

是他的血，卻不是他。

赤未很久沒有說話了，艱難地，吐出了音節(jié)：“啊……阿……青……”

玉世論抱緊昏迷的施梧箏，似是感覺到了威脅，“青夔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p>

“……對……對不起……他。”

“您對不起的，又何止是他呢。”玉世論別過臉，就在這時，施梧箏輕輕動了動 ，可玉世論卻仿佛見了鬼一樣差點(diǎn)把他扔出去，無言悲中泣手中的劍也發(fā)出了嗡鳴。

施梧箏睜開眼，一雙金色的眼睛，似乎奔涌著強(qiáng)烈的情緒。就在赤未的靈體試圖去抓住對方的時候，悲中泣的劍已經(jīng)削向了赤色靈體的手，劍拔弩張之際，幾人屏息凝神正準(zhǔn)備再苦戰(zhàn)一場，那只赤色的手卻沒再向前探一毫。

“……你……不是他……”

施梧箏笑了，金色的瞳孔瞬間收起，“他是我的老師。他將自己的血盡數(shù)給了我，枯竭而亡，因?yàn)樵谶@個世上，他連一個親族都沒有了?！焙遄笙鄽埲痰氐?，“是您親手滅了他的親族，可他因?yàn)槟銈冎g不能傷害對方的血契，無法阻止?！彼麛偭藬偸郑八麨榱藲У粞?，燒了自己的半邊臉，也瘋了?！?/p>

赤未緩緩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

施梧箏一口氣說完，笑道：“師父的遺命，我已完成。紅羊冥星，我和你有仇無恩，所以我代師父請你去死。”

“不，我不死?！背辔脆?，竟說完整了一句話，“我要去中域……阿青，阿青在等我?！?/p>

他忽而怒道：“我不死！該死的是你！涂珉！”

話音未落，赤未雙目燃起金色火焰，周身瞬時覆滿金色的甲胄，千鈞一發(fā)之際，紅色的長槍驟然穿過了他的靈體，槍尖凝聚著黑白二色的混沌之氣，將赤未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收束進(jìn)去，葬魂皇持槍的背后，閱天機(jī)半跪在地上，手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著地竟化成了混沌之氣，張牙舞爪地試圖吞噬周圍的一切。

玉世論大驚失色，“閱天機(jī)你？！”

“動手！”閱天機(jī)不及回答，忍著劇痛將手中的血液甩出。

說時遲那時快，盡管極為震驚，也沒耽擱玉世論的漣冰輪出手，而同時雷篪和暗色的長劍也一同貫出，連同那些可怖的血液刺穿了赤未的靈體，這還沒完，在赤未搖搖欲墜卻猶自支持的時候，令狐巧嫵從天而降，將煉影秋光直直扎透了赤未的胸膛，瞬間煉影秋光迸發(fā)出了極為磅礴的光芒，赤未無神的雙眸在那一刻似乎鮮活了起來，直直地盯著那柄劍，卻沒能再說出半個字。

吞噬一切的黑白二氣借機(jī)迅速地蠶食著靈體，便聽閱天機(jī)低聲迅速地咒禱，畫出了一連串看不懂的符文：“吾令若木拂，日出扶桑谷；吾令望舒繼，皎華出白帝；吾令閶闔開，麒麟落瓊臺！”每念一句，那靈體便坍塌一部分，三句念畢，赤未便只剩下了頭顱，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不倒，猶自沉浸在遙遠(yuǎn)的約定里，不肯醒來。

然而施梧箏已經(jīng)不耐煩這樣的反復(fù)，他調(diào)動起身體里一半的夔血集于手掌，仿佛起了金色流火，狠狠地按在了赤未的頭頂，將那不瞑目的頭顱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燃盡了。

悲風(fēng)與赤未神魂俱滅的力量一同掃過了璃生境未至的春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