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叔和老伴走了,他們回了老家安徽。
走的時候,我剛好去了北京,沒能去送。如果在,可能也不會去送別,因為我不敢去。
前年最后一次見到他們,是在冬天。給老人們買了兩套保暖內衣讓吳叔的兒子領著去看老兩口。那時候他們已經搬出我們單位幾年了,搬到兒子買的一套兩居室的小屋,所以很少見到老人們。一路走過去,吳叔的兒子一直給我講老人的事,說倆人一直在撿垃圾,新房子里堆滿里他倆撿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屋子里臭哄哄的,讓他們不要撿,偏要撿,就是不聽。幸虧房子只是簡單裝修,不然就沒有辦法住了。
果然,進了小區門不久就看到吳姨佝僂著身軀,在一個單元門口撿裝修紙板。看到我,吳姨很高興,想過來握我的手,看看自己那雙手又停了下來,那是雙因為缺乏保護經過風吹日曬瘦黑的手,看顏色好像很久沒有洗手,手背上滿是粗的皺紋,指甲也全是黑色。她有點尷尬,開始和兒子說話,問他怎么把我帶來了,然后讓兒子幫她把自己已經捆扎好的廢紙板一捆一捆裝到一輛破舊的手推車上,等兒子捆綁好車,又趕緊扶著推車向前走。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吳姨,今天看到她那一捆捆廢紙,真的難以想象她那幾近駝到直角的腰背怎么會做到這些,想起前幾年吳姨跟我閑聊時,告訴我她當年可是鐵娘子隊隊長時自豪爽朗的笑聲,我的眼睛濕潤了。
到了他們住的那棟樓,因為小區院子比較大,吳叔他們單元門外空地上已經有一大堆扎成捆碼得整整齊齊的紙板。吳姨不好意思的告訴我,家里太亂,就不進去了。吳叔不在家,我和吳姨就在單元門口邊等吳叔邊拉家常。
大概半個小時,吳叔手里拿著一個破舊的袋子一瘸一拐的回來了,自從幾年前他守教學樓不幸摔斷腿后,走路就不大利索,現在更是不太靈便。看到我,老人千恩萬謝:“謝謝你們這些老師,對我們多好啊!還給我們組織捐款。上次摔了之后,還有老師讓孩子送來了燉好的肉湯,非常感謝!忘不了你們啊!”。記得老人那天提到過準備要回老家:“在這里呆了二十多年,畢竟不是老家,我們的父母都埋在老家,還是要落葉歸根呢!”我也勸他們不要再撿垃圾,老人說,擔心老家條件并不好的兒子無法接受他們,現在只能多撿點垃圾賣錢準備一點積蓄。“實在不行,我們就自己過,反正老家有地也有破房,總有容身之地”老人最后說。
然后,假期我去了北京,回來時,他們已經回了老家。
去年,老兩口守過的那棟樓要坼了,準備蓋新樓。一個下午,我悄悄走進已經廢棄幾年權當倉庫的階梯教室。幾年過去,再進教室,桌椅倒了一片,到處灰塵,一片荒蕪破敗的景象,當年吳叔老兩口在時的干凈利索不復存在。陪伴這所學校十幾年、見證學校慢慢成長、也陪我度過十幾年人生的給人溫暖的老兩口也不在了,人去屋空。
還好,我找到了他們的電話,打通時有些哽咽。吳姨在電話那頭大聲告訴我:不用擔心,自己種了各種菜,已經可以吃了,村里還給了兩個人一個月幾十元的補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