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問:“是誰?”
“是翠翠!”
“翠翠又是誰?”
“是碧溪咀撐渡船的孫女兒。”
“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等我爺爺。我等他來好回家去。”
“等他來他可不會來,你爺爺一定到城里軍營里喝了酒,醉倒后被人抬回去了!”
“他不會。他答應來,他就一定會來的。”
“這里等也不成。到我家里去,到那邊點了燈的樓上去,等爺爺來找你好不好?”
再讀《邊城》,印象最深的仍然是翠翠和儺送二老的初次見面和對話。翠翠的青春無邪,儺送的剛健雄武,都表現的淋漓盡致。茶峒仿佛是舊中國的淤泥中長出的蓮花,而翠翠就是蓮花上那粒最閃耀的蓮子。蘇詩云:旋折荷花剝蓮子,露為風味月為香。那個兩人初次相遇的夜晚,一定是“露為風味月為香”的吧。
想起了好多年前熱播的電視劇《不要跟陌生人說話》。想起了我們教育小孩子時常說的“不要拿陌生人的東西不要跟陌生人說話,更不要告訴陌生人你的名字家庭住址等一切個人信息。”再想想翠翠,難道我們不該感到汗顏么?不是批判我們教育的方法不對,作為父母的不得已而為之,折射出的是我們這個社會的現狀。這個社會的土壤,估計再也培養不出像翠翠那樣坦率純真的人了吧。
翠翠的純真,表現在毫不設防的心靈,表現在對愛情的美好向往,表現在儺送的一晚歌聲讓她飛起來的夢境中。而翠翠的愛情,也同樣在那樣的歌聲中走向了毀滅。儺送和天保的協議,爺爺在這中間斡旋造成的誤會和曲解,天保之死,爺爺之死,儺送出走,這一系列的事件,不僅摧毀了翠翠與爺爺相依為命的家,也強烈的震撼了翠翠那顆敏感純真的心靈。小說結尾,并沒有交代儺送和翠翠最后的結局,但我想,天保之死已經成為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一根刺,幸福美滿也成為了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儺送與翠翠的幾次相遇都發生在當地盛大的節日——端午日當天。這是作者刻意為之吧。端午日本是一個懷念先人,慎終追遠的日子,而翠翠與儺送在這天相遇,是不是已經暗示了兩人的悲劇結局呢。作品對端午日那天賽龍舟的場面進行了濃墨重彩的渲染,端午日在作品中也成為了一條行文的線索,一個永恒的意象。
2015年,我去到了沈從文先生的故鄉——湘西鳳凰古城并游覽了他的故居。一路上的出租車司機很是熱情,我們的交談愉快又舒心。我不禁想起了翠翠那朦朧又熟悉的倩影,耳邊又一次傳來翠翠那清脆的回聲:
“我是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