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咖啡館里對我說,你知道嗎,我以前也遇到過一個很喜歡的人。
我叫南西,我有個朋友叫北東,我們湊在一起整四個方位就齊了。
北東這姑娘愛吃面,緣由還得從幾年前說起。
那時候的北東還不叫北東,叫劉瑋,一個正兒八經,聽上去像三好學生的名字。可惜名字往往代表了家人美好的夙愿,現實還是現實。劉瑋高中讀到一半,就拿著行李包裹,拋下我們這群在學校里寒窗苦讀的好友,一個人去打工了。
“打工”是我們這群“書呆子”的說法,劉瑋管這叫漂泊。劉瑋是個很有藝術感的人,她總能把話說的朦朦朧朧略帶著傷感,好像一抬眼就有特別多的故事。
那年,她帶著行李包袱,一個人坐著火車來到了北方。下了車之后,她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劉瑋說那兒的人給別人指路愛說方向,‘你往東直走二百米,再往西走…’。劉瑋剛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這與她幻想中的完全不一樣,沒有一塵不染的街道,路邊沒有茂盛的法國梧桐,人們的嗓門還是一樣的大,攤上的小販還是會缺斤少兩,夢就這么“哐當”一聲,碎了,她硬生生的被嚇出了兩行眼淚,她就這么淚眼朦朧的走進了一家面館,畢竟無論如何飯都是要吃的。
劉瑋點了一碗牛肉面,坐下來一邊吃,一邊淚眼婆娑的想著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面館的老板是個實誠又熱心的中年人,他瞧見劉瑋邊吃邊掉眼淚,他可沒那個自信覺得她是好吃的哭了。于是他走向劉瑋,在對面坐了下來,撓了撓腦袋瓜子,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大妹砸”,劉瑋聞聲抬頭接了腔“噯”。
據劉瑋說,就像一個農夫遇到了一條快凍僵的可憐戚戚的蛇,接下來她就留在店里幫工了,算是解決了吃住問題。面老大沒有娶親生娃,店里有個孤兒學徒(暫且稱作R),一老一小一拍即合,相處的就像父子。
“R雖然是學徒,平日里在師傅面前乖乖的揉面,但暗地里可會玩了。”北東說到這里,眼里開始閃閃發光。
“真的嗎?所以你就愛上他了。”我邊擺弄著眼前的杯子邊打趣說。
北東笑了笑,沒有說話。
是的,那時候的劉瑋對R漸生情愫,而那時候的R還是個學藝不精的學徒,每天都在練習做面,但往往做出來的口感不佳,上不了臺面。于是劉瑋滿腔的愛意化為了滿滿的食欲,她特愛吃R做的面,她喜歡放多點香蔥,一碗面吃的香香的,心里也美美的。
只可惜她每日吃面的舉動并沒有引起R的注意,反倒是面老大先納悶了,難道這小子技術長進了,面好吃了?有一天中午,面老大好奇的端起一碗R做的面,試探的嘗了一口,“呸,就這個火候,面粗細不均,還夾生!也就那丫頭吃的下去。”面老大一邊恨恨的嘟囔著一邊搖著頭把面端去倒掉了。這話,R坐在后面聽的一清二楚。
劉瑋的這些小心思,R終于是知道了,但是他沒有點破。他依舊每天清晨騎著摩托帶劉瑋去趕早集,依舊一邊做面一邊笑著聽劉瑋在身后擇菜時嘰嘰喳喳講笑話,依舊看著劉瑋每天吃碗他做的面。也許,味道變好了呢。
就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劉瑋終于憋不住了。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劉瑋把R喊出了店外,鼓起勇氣對R表白了。R定定的看著她,卻沒有說話。劉瑋有點臉紅,著急的問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呀?”,R低了低頭“對不起,我們不合適,你總是要回去的。”劉瑋有點鼻酸“可我就喜歡你。”,R搖了搖頭“但是你的路和我的不同,懂嗎?”過了好一會兒,劉瑋沒再說話,R也沒有,他們像有著某種默契,不約而同的轉身朝店里走去。快回到房間的時候,背后響起一聲“好好睡,晚安。”,劉瑋點點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關上了房門。那天晚上,她有點想家了。
到最后,劉瑋心有不甘但無可奈何,她買了回家的車票,不像電視里面女主一個人默默的拖著箱子去車站,她決定告訴她在這個城市里認識的所有人。回到面館,正是過了飯點,面館里沒有客人,只有電風扇呼呼的搖頭晃腦的吹著。劉瑋大喊了一聲,“我要走了”。門簾后先是尷尬了響了兩三聲,后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大起來,面老大扯了扯衣服出來了“嚎啥呢,這一嗓子,俺剛睡著”說罷揉揉眼睛,巴掌心捂著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說,我要走了”劉瑋看著面老大,揚了揚自己手中的車票,門簾那兒一聲響動,R從后廚走來,呆立在那兒,似乎是聽見了劉瑋的最后一句話,手指有點僵硬的掀開門簾,表情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兒。劉瑋直直的看著他,說“小哥兒,我要走了”面老大先發腔了“干啥呀,呆的好好的咋說走就走喂”,R則默默的走到她跟前,“那我給你煮碗面吧”。接著,他給劉瑋煮了一大碗面,放了很多的香蔥。
第二天中午,是劉瑋離開的時候,面老大說自己要去牌桌上靜一靜,逃過了這個分離的場合,R送她,到了車站,R說“你等一等”便轉身跑遠了,劉瑋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遠遠的看見R提著一袋零食過來了,R把袋子放到劉瑋手心里,說“都是你平時愛吃的,你在車上吃,吃不完就帶回家吃”劉瑋笑著罵道“怎么買了這么多,你傻呀,我家那兒也有的賣呀。”R低了低頭“對,我是挺傻,可那就不是我買給你的了”劉瑋聽到這里,心里十分難受,潰不成軍,眼看著要抱頭痛哭一場了,這時她趕緊拖著行李跑向了進站口,回頭對R揮了揮手。
-后來呢?
-后來我就回家了呀,北東笑著說
-那再后來呢,我不死心的繼續問著
-呵呵,你也覺得故事應該有繼續對吧,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所以過了三年,我又去那個城市了。北東低頭喝了點咖啡。
那個時候劉瑋已經順利的高中畢業,考到了一所一般的大學,不過她已經心滿意足。這年暑假,她又來到了那座城市,她迫不及待的想讓R看看她的變化,她坐著火車,走出了那座不算熟悉的火車站,站在大道上,憑著記憶去找那家可能已經早被拆遷的面館。
不過好在她找到了,胖子面館,她忐忑不定的站在門口,捋了捋頭發,整了整衣服,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沒覺得哪里不好。于是,她自信的推開了面館的門,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曾經站著面老大的地方,R在那忙碌著,他嫻熟的做著面條,說道“里邊坐”,一邊并不停下手中的活。似是感覺到異樣,他抬抬頭,呆若木雞。劉瑋看著他被水汽氤氳到模糊不清的臉,開心的說了一聲“怎么傻了呀”。這時門簾拉開了,走出一個二十五六歲抱著嬰兒的女人,來到了R身邊,“老公,怎么了呀?”她帶著疑惑看著她老公的臉,R看著那個女人,張張嘴想解釋什么,但是沒說出來。
劉瑋忍下心中的驚訝,打量了一下那個女人,她對著那個女人笑了笑,“老板,來碗面,多放蔥。”
-他居然結婚了,我吃驚的說
-對呀,我當時看到他老婆的時候就釋然了,我那么多的不甘心,當我自以為自己很特別的時候,馬上就被現實打臉,當現實擺在那里的時候,我突然清醒了,其實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是個會結婚生子,老了以后去公園遛狗的人,北東看著窗外說
-那你甘心嗎,我接著問
-沒什么甘不甘心的,他看上去像是過上了他之前跟我描述的他希望的生活,平淡如水,也挺好的。北東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后來要叫北東么?”
-不知道,我回應。
因為我想做個有方向的人。
北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