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君小二
有時候,因為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彼此就會從初見時尷尬的莞爾一笑,走向相知相識時酣暢淋漓的把酒言歡。穿過眾多陌生的人臉,聽過太多違心的熱情話語,佯裝和周圍的一切保持著和諧的關系。終于在某處見到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真誠的心時,起初難免會抗拒,憑什么,我可以在你的面前,卸下面具。
? ? ? ? ? ? ? ? ? ? ? ? ? ? ? ? (一)
下午五點的時候,洪塵忙完文藝部的事情后,就背著藍色球袋走向室外羽毛球場,路上遇到了李山,他很熱情地也要一同前往。李山背著一個碩大的書包意氣風發地走在前面,雙眼都不會直視迎面而來的路人。
洪塵問:“你物理學得怎么樣?”
李山說:“還行吧!一個女老師教的,教得挺好的。”
好像洪塵讀大一的時候也是這樣,書包里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專業書,選修書,習題冊,每天像是背著一個炸藥包一樣,義無反顧地沖到教室,占下第一排的有利位置,下課后,隨時準備沖鋒陷陣,跟驚慌失措的老師決一死戰。
“老師,你剛才講的光的理論有點復雜,我沒有聽懂,你可以再給我講一遍嗎?老師,還有那個演算公式,我自己推導了幾遍,還是沒有推出正確的結果,這是我的草稿紙,你看一下對不對?”
教《醫學物理》的老師是個老頭,講課時扯東扯西,完全抓不住他的重點。舉得例子太多了,以至于將重要的物理真理淹沒其中,誰也找不到。不管是物理,還是化學和高數,洪塵沒有一門課能夠完全聽懂的,好在專業的所有人都在唉聲嘆氣,她打算死扛,于是拼命地問老師問題,弄得所有老師生生地從150人中認出了她,并把她刻在了心里。
大一下期出成績的時候,物理老頭親自打來電話慰問她:“我看了你的成績,好歹及格了。”
老頭沉默了一下,終于吐出一句:“每次我看見你沖到講臺上時,我的腿肚子都在發抖,因為你弄得我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p>
等那邊如釋重負地掛下電話后,洪塵這才意識到,自己給這些老師帶來了多大的心理陰影。就像自己的同桌董學霸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想當初,高中老師拼了命地給我們押題,劃重點,生怕我們考不到高分;現在大學老師就是支支吾吾,生怕你知道了重點,搞得個個高分,沒有掛科的,他怎么向教務處交代。哎,這就是非義務教育的弊端。”
當洪塵從董學霸的口中得知,物理、化學和高數只學一學期,后面都不學后,她感動得立馬撕掉了自己的草稿本,說下學期要揭竿起義了,不要再學得這么被動和狼狽,一定要好好學習。結果,第二學期就加入了文藝部,事情總是忙不完,專業課只學到皮毛,好歹還是考過了,竟然成績還很好。
不過,在外人看來的鮮麗成績的背后,其實藏著的是對自己無知的恐慌。分數達到優秀,可知識儲備遠遠未達及格線。
算了。她想,放過自己吧!
呆在文藝部半年多了,每天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整天沉浸在喧鬧之中,她已經忘記了該怎樣獨處,該以怎樣的姿勢翻動沉重的課本。
洪塵和李山一起走到室外羽毛球場,見葛詠歌已經在那里百無聊奈地看天了,洪塵急忙加快了腳步,放下書包,解釋到:“不好意思,部門里有些事情,又讓你久等了。路上遇見李山,也來加入我們?!?br>
“好好好,歡迎歡迎?!备鹪伕杩蜌獾鼗貞?。
先是洪塵和李山上場打單打,李山一發球,洪塵頓時心中一沉,她想起了那個夜晚,李山單挑蔣木盛的情景,看來,這個小學弟的能力不是自己能夠企及的。
李山雖然強大,但是也有他接不到的球,球太遠了,夠不著,他就充分發揮他腿長的優勢,拼盡全力邁開腿,發出尖叫的同時,劈吊一個球過來,她努力地伸直右手,接住了;突然,一個球又迅猛地飛過來,她急忙躲閃,忘記接球。
“哎,學姐,你干嘛跑啊?”對面的李山發出巨大的嘲笑聲。
“再不跑,它就要擊中我的心臟了?!备鹪伕枵f。
洪塵拿著拍子,彎腰撿球,她突然大叫一聲,“天啦!我的拍子的線斷了,怎么辦?怎么辦?”洪塵舉起斷了線的拍子,十分憤怒地盯著李山。
李山跑過來,看了兩眼,掏出指甲刀就把拍子上的線“啪啪啪”地全部剪斷了,然后看著目瞪口呆的洪塵說:“學姐,就是要剪斷,不然拍子受力不均,會損傷拍子的。晚上,你就去換線吧!不過,你這拍子的質量不怎么樣,還是再買一個拍子吧!”
回去的路上,葛詠歌淡淡地說了一句:“小學弟太厲害了,不過,就是情商有點低,絲毫不懂得謙讓一下學姐。”
洪塵解釋說:“他這才叫‘率真’‘不虛偽’,他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我就是厲害,你能把我怎么樣?晚上,我還是去換一下線?!?br>
? ? ? ? ? ? ? ? ? ? ? ? ? ? ? ? (二)
“老板娘,拍子換線要多少錢?。俊焙閴m提著一箱特侖蘇牛奶走進店里,想了想,折回來,將牛奶放在店門口。
老板娘跑出來,接過洪塵的拍子,仔細地看了看,說:“你這拍子磨損得很厲害,要不直接換一塊拍子吧!”
洪塵摸了摸口袋里的錢,正在糾結的時候,一個男生出現在小店門口,竟然是蔣木盛。蔣木盛大聲地說了一句:“老板娘,換一下線?!焙閴m裝作沒有看到,站在一個貨架的后面,準備思考換線的問題。
“咦,你也在這里,你叫‘洪塵’吧!我經常看到你在體育館打球,你大幾?”蔣木盛取出貨架上的一個紅色球筒,雙手拿著,在仔細地研究。
洪塵不滿地回答:“你有病吧?我們一起上過游泳課,我們是一個羽毛球班的。我大二?!?br>
“哦,沒注意到?!?br>
“‘哦’你個頭,滾!”
“哎哎哎,不過就是被我的羽毛球打了一下嘛,怎么這么記仇。咱們一笑泯恩仇吧!來來來,我先笑?!?br>
“滾!”
“好歹同學一場,不要這么魯莽。你在這里?”
“換線。不過老板娘說我的拍子該換了。”
蔣木盛拿過拍子,說:“嗯,的確該換了。你的預算是多少?我幫你挑選吧!”還沒等洪塵說什么,蔣木盛就走到一排羽毛球拍旁,開始挑選。
洪塵小心翼翼地站在旁邊。蔣木盛看了她一眼,說:“你放心,我是校羽毛球隊的,會好好幫你挑拍子的。夏冰山就是我的隊長啦?!?br>
洪塵小聲地說:“喂,我只帶了兩百塊?!?br>
“哦,好的,就這塊吧!”蔣木盛拿起一塊拍子,走向收銀臺,順便抓起一筒球,全部放在收銀臺上。
老板娘看了看,說:“換線是四十塊錢,這兩樣一共是一百九十八塊錢,你們倆是分開算啊,還是一起算?!?br>
蔣木盛指了指球拍,說:“分開算?!彼D頭看了看洪塵,示意她該掏錢了。
洪塵不情不愿地掏出錢,接過老板娘手上的兩個一塊錢的硬幣,久久沒有晃過神。抱著球拍和球筒,跟著蔣木盛走出小店。她沒有想到,一分鐘就完成這個交易了。
蔣木盛走在前面,他推著一輛山地自行車。洪塵跟著走了十米,忽然想起,小店門口還放著牛奶,急忙轉身,去提牛奶。
蔣木盛停下自行車等她,說:“放在我的自行車后座上吧!你這樣提著多累??!”于是洪塵很不客氣地把牛奶放在自行車的后座上,一只手還要扶著牛奶,擔心它摔下來。
沉默了一段時間后,蔣木盛咳嗽了兩聲,說:“哎,我叫蔣木盛,打球還不錯?。∥医洺?吹侥愫鸵粋€女同學在一起打球,話說,有沒有興趣到我這里來學球???”
洪塵嫌棄地說:“我不要找你學球,要學的話,我也找冰山學長。”
蔣木盛急忙解釋到:“喂喂喂,冰山學長很忙的,他大三了,學習很重,而且還要忙校隊里的事情。”
洪塵:“真的嗎?”
蔣木盛:“對啊對?。《遥覍W球,你只要交一點學費,一學期一千塊,每個周六和周日的上午教球,平時你在體育館看見我,也可以找我學球?!?br>
洪塵說:“什么,一千塊?我考慮考慮吧,我的學業和冰山學長一樣,還是很重的?!?br>
蔣木盛說“:難道你不相信我的球技?走,到體育館?!?br>
洪塵跟在蔣木盛的身后,夜色濃郁,不一會,他們來到體育館,里面還是光亮一片,嘈雜的聲音彌漫在體育館的各個角落。
這時,蔣木盛看見有兩個人在一個場地上打球,球技還不錯。蔣木盛走近他們,說了幾句,然后單打,打了幾局,贏了。
洪塵一直在旁邊看著,仿佛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看見了另外一群和她完全不同的人。周圍全是運動的人,他們的目光都停留在遠方,頭顱都高高地揚起,每個人都笑得那么暢快,她竟然想讓前方已知的筆直路線有個小小的改變,哪怕出現一個小彎也成。
蔣木盛朝她走來,驕傲地說:“怎么樣,這個水平,還是可以教你吧!”
洪塵說:“讓我想想吧!會盡快回復你的?!?br>
二人回到寢室的樓梯口,準備告別,洪塵看著蔣木盛抱著自行車,準備把它抱到樓上去,她詫異地指著那輛黑色的山地自行車,問到:“你該不會要把它扛上去吧?”
蔣木盛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啦,我花了兩千塊錢買的,放在下面我實在不放心?!?br>
洪塵看著蔣木盛,一步一步費力地上樓梯。他消失在樓梯轉角,突然又回過頭來,笑嘻嘻地說:“回去吧!改天見?!?br>
洪塵背著藍色的舊拍子和黑色的新拍子回到寢室,葛詠歌詫異地看著她的新拍子,說:“怎么了?你按照李山小學弟說的話,直接買了一個球拍?”
“在商店遇到蔣木盛,他叫我向他學球,一學期學費一千塊。我沒有答應。其實,我挺想學打羽毛球的。”洪塵把兩副拍子都放到墻角。
“為什么沒有答應啦?”
“這個……我覺得他特別高冷?!逼鋵崳閴m想說,她挺想找冰山學長學球的。
“這個原因???還有其它原因嗎?”
“哎,不說他了。我以前的那副拍子,有一個拍子是好的,我就把它送給你,壞的那個,我已經扔了?!?br>
“真的嗎?太感謝你了,我終于有一個自己的拍子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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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晚上,蔣木盛走在留學生小道上,嘴里嚼著糯米做的小丸子。“喵——”竹林下面躥出來一只肥碩的大黃貓,慢悠悠地在雜草叢中行走,蔣木盛繼續嚼著丸子,黃貓慢慢地靠到了他的腳邊。
蔣木盛假裝憤怒地恨了它一眼,貓咪依舊跟著他走;接著,蔣木盛就開始罵它了:“走,停,滾,爬,跳,去!”警告了幾次,黃貓依舊不依不舍,蔣木盛只好放下懷里抱著的一箱球,蹲下來,將右手中的丸子分給黃貓。
貓咪警惕地嗅了嗅,大概覺察到上面沾有蔣木盛的口水,嫌棄地撇開頭,跳上小道旁的石墻,走近竹林里,消失了。蔣木盛這才想起,這只貓真該被罵——走,停,滾,爬,跳,去你的!
有人在拍自己肩膀,他嘴里嚼著丸子,回過頭,看見一個女生,背著藍色的球袋,左手拿著幾個羽毛球,食指上扣著掛著水杯的繩索。女生張開嘴,說著什么,蔣木盛愣了半天,咽下小丸子后,才想起摘下白色耳機,放在紙箱里。女生的聲音頓時清晰起來:“你好,我是洪塵的同學。”
“嗯,我知道你,經??吹侥愫退黄鸫蚯??!笔Y木盛和女生并排走在一起。
“洪塵說,她挺想學球的,就是覺得你挺高冷,可能難以交流?!?br>
“怎么可能?我哪里‘高冷’啦?其實,我就是一個逗逼。你跟她說,我不高冷,要想學球的話,就早點聯系我。她有我的聯系方式。你叫什么啊?”
“葛詠歌。”
“我叫蔣木盛?!笔Y木盛笑了一下,背著羽毛球拍走到了前面。
葛詠歌背著藍色的羽毛球袋跟在其后,內心的緊張久久不能平復,當她看見前面一個走得慢悠悠的男生在和黃貓吵架時,一種莫名其妙的意念開始驅動她上前。走近后,她喊了兩聲“蔣木盛”,男生都沒有反應,后來才發現,蔣木盛帶著耳機,嘴里嚼著像丸子一樣的東西。當她打算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離開時,心中的意念又燃起了,她拍了一下蔣木盛的肩膀,開啟了她和蔣木盛的第三次相遇與對話。
到了體育館,葛詠歌在仔細尋找洪塵,發現她正在和冰山學長說著什么,過了一會,洪塵一臉沮喪地走過來,說:“我去找冰山學長,想要他教我球,結果他說,就在羽毛球社里,也能學到很多東西,沒有必要單獨教球。哎,看來蔣木盛說的是真的?!?br>
“什么真的?”
“冰山學長學習很忙,沒有時間單獨教球。”
“事實就這么簡單?”
“嗯?!?br>
“我想告訴你一個消息……”葛詠歌把在路上遇到蔣木盛的事情敘述了一遍,洪塵聽后,很生氣,埋怨葛詠歌自作主張,把她們倆私人的交談講給蔣木盛聽。洪塵憤憤地拿起新拍子,走到遠處,聽校隊的教練教球。哎,她其實因為冰山學長的事情在生氣。
蔣木盛站在一群女生的中間,舉著一個尤尼克斯的拍子,認真嚴肅地說:“在球場上,一個選手倘若能向強者挑戰,那么在生活中也是如此,他不退縮,也不屈服,而是挑戰和學習……”
當蔣木盛講完打球的態度時,圍觀的社員血液都要沸騰了,頓時覺得羽毛球這項運動被升華到另一個高度了。洪塵想起那天晚上,心中產生的期盼,覺得向蔣木盛學習羽毛球也未嘗不可,可以更加接近冰山學長。那先把馬哥哥那里的工作辭掉,啊,先去和馬哥哥說一下吧!她打開手機,將一千塊轉給了蔣木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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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在空空的體育館,蔣木盛一個人在里面練發高遠球,一個一個,不停地練。對面場地斜角上放著一個小小的紙箱,直徑不過十厘米。每隔五秒,每一個球,都準確落在紙箱里。洪塵站在他的身后看了一分鐘,然后走上前,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喂……”
蔣木盛轉身,看了她一眼,說:“我好歹成了你的師傅,請尊重一下好嗎?不要用‘喂’來稱呼我。OK?”
洪塵:“哦,OK。師傅你好?!?br>
蔣木盛保持著嚴肅的表情,繼續說:“平時看你打球,發現握拍都握錯了,竟然還打贏了,不可思議。羽毛球有五大根基:態度、握拍、站姿、移動、擊球技巧。今天,先教你態度和握拍這兩課。在這個四十平米的球場上,是另外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里,面對弱者,要尊重;面對強者,要挑戰和學習。一個人,球場上有什么樣的表現,我們就能推斷出他在生活中是什么樣的……”
講完以后,蔣木盛就坐在旁邊的木凳子上看小說,洪塵站在球場中央繼續練握拍姿勢,半個小時后,蔣木盛走上前,看了一眼洪塵的握拍姿勢,立馬用書本狠狠地打了她的手,糾正握拍:“五個手指,拇指和食指是控制方向的手指,其余三個是發力的手指。手指和球拍之間是空的,不要握實了。記住了嗎?”
“記住了!”洪塵繼續用酸痛的手臂舉著球拍。
“好,念三遍。”蔣木盛拿著小說,回到場外。
“五個手指,拇指和食指是控制方向的手指,其余三個是發力的手指。手指和球拍之間是空的,不要握實。五個手指,拇指和食指……”
洪塵練完握拍,手臂極其酸痛,不過,她還是好奇地跑去看蔣木盛在看什么書。蔣木盛坐著將書高高舉過頭頂,封面上赫然寫著《思想國》,作者熊培云。
蔣木盛解釋道:“多看點書,總是沒有壞處的。況且順便可以找個女朋友,說不準,就是因為一首詩,那個女生就喜歡上你啦!你以為光在球場上露出肌肉就可以了嗎?現在的女生看重內涵!”
洪塵歪著頭,看到一段話:“……一個人,在他的有生之年,最大的不幸恐怕還不在于曾經遭受了多少困苦挫折,而在于他雖然終日忙碌,卻不知道自己最適合做什么,最喜歡做什么,最需要做什么,只在迎來送往中匆匆度過一生。”
下午的時候,洪塵接到蔣木盛的短信,去操場訓練體力。洪塵站在操場旁,太陽有點大,她撐著傘看別人踢足球,等著蔣木盛。
一個聲音在她的身后響起:“把傘收了,你以為你是足球寶貝?。 ?/p>
洪塵轉身看到了蔣木盛,嘻嘻地一笑了之,收了傘,盯著蔣木盛的頭發看了一會,然后彎下腰大笑:“咦?你的發型有點怪啊,在哪里剪的?”
蔣木盛怨恨地說:“一個老頭給我剪的,花了五塊錢,就給我動了五剪子,前面剪一下,后面剪一下,頭頂剪一下,然后兩邊再削一下,兩分鐘不到,就完事了?!?br>
“哎,這實質上關乎一個相對論的問題——剪完后,你額前的頭發的確離你的眉毛遠一點了。”
“別說了,傘拿給我,你先去跑八圈吧!”蔣木盛撐著洪塵的粉紅色碎花的女式太陽傘,站在操場的邊緣,不停地催促著大汗淋漓的洪塵快跑快跑。
此刻,在操場中央踢足球的男生們,都停下來,笑著看這個倔強的女生,以及不遠處一個歇斯底里的男生。跑完八圈,接著就是平板撐,練習腹部肌肉。
洪塵撐到一半,從地上爬起來,說:“師傅,我一個人做太沒意思了,我們來比一下誰撐得更久吧!”
“開玩笑,肯定是我撐得久??!我可是有腹肌的人。哎,你要不要看看?”蔣木盛準備掀開上衣。
“滾!我不要看,留給你的女朋友看吧!”洪塵雙肘撐在地上,蔣木盛在她旁邊,也開始做平板撐,結果竟然是洪塵撐得更久。然后兩人又比拼了壓腿,竟然還是洪塵贏了。
洪塵驕傲地說:“怎么樣,師傅,我還是比你厲害一點點吧!嘖嘖嘖,在壓腿方面,你還真應該叫我一聲‘師傅’?!?br>
“看不出來,你練過?”
“是啊,以前學過街舞的?!?br>
“好,你最牛,筋骨拉開了吧!去吧,又去跑八圈吧!”
洪塵大聲哀嘆了一句,旁邊撿足球的男生停下來,露出疑惑的表情,環顧四周,尋找奇怪聲音的來源。
在平時上課的時候,洪塵很少遇到蔣木盛,她有點慶幸,還好兩個人不是一個專業的,不然天天上課見面,下課也見面,煩不煩??!
她沒有想到,此刻,那個趴在欄桿上認真看書的身影竟是蔣木盛的。
“師傅,看書啊?沒有想到,你會看專業書。”洪塵從洗手間里走出來,一下子就看到蔣木盛。
“怎么,我就不可以好好學習啊?你以為,我就會打球和看小說啊?”蔣木盛不屑地說。
“你有沒有帶傘???”
“帶了。嗯,雨的確有點大?!笔Y木盛把手伸出去,還是摸不著欄桿外面的傾盆大雨。
“我沒有帶傘?!?br>
“哦。”蔣木盛打開書,繼續看。
“學姐!學長!”易宇朋拿著水杯走向他們,“你們在聊什么?”
“哦,我說我沒有帶傘。”洪塵說。
“嗯,雨的確有點大。學姐,你等一下,我去教室把我的雨傘拿來,你用我的雨傘?!币子钆笳f。
“那你怎么辦?”
“我室友帶傘了,我和他一起回去。”
“謝謝啦!”洪塵看著易宇朋奔跑的身影,笑了笑。
“喂,這個小學弟已經成功打入我們校隊了。那天,他把我打下了,冰山學長就同意他進校隊了?!笔Y木盛說。
“哎,這么丟面子的事情你都要講出來!”洪塵說。
“喂,你完全沒有抓住事情的重點!我想說,要是哪天你都能進校隊了,那我這個師傅就有面子了?!笔Y木盛不屑地說。
等到易宇朋將雨傘交給洪塵后,洪塵白了蔣木盛一眼,就憤憤地離開了——哪一天才能名正言順地打進校隊???
下午放學,蔣木盛挎著挎包路過一扇玻璃門,透過玻璃門的反光,看見身后兩米處有人跟隨,他加快腳步,竄到一個隱蔽的角落,等到腳步聲近時,夸張地跳出去,說:“交出買路錢!”
那人一腳就踢到蔣木盛的膝蓋上,蔣木盛痛得彎下腰,呲牙咧嘴地揉搓著膝蓋,他抬起頭,說:“你找打?。 ?/p>
他一下子就看見洪塵做著抱歉的姿勢,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可不可以把一千塊錢還給我??!還給我吧!”
蔣木盛正處氣頭上,一點不聽洪塵的話,徑直走向車棚,打開自行車的鎖鏈,跨上去,準備離開。洪塵追上去,用右腳踩住自行車的前輪,說:“師傅,把學費還給我吧!我以后再給你錢,我要去買山地自行車啊!”
“為什么啦?”
“因為聽學姐說,冰山學長很喜歡騎自行車,我要和他一起。”
“哪個學姐?”
“我的部長甘露?!?br>
“喂,你花一百塊買輛二手的車不行?。俊?br>
“不行啊,太掉價了,會毀掉我的形象的?!?br>
蔣木盛跳下自行車,取下手表,掏出口袋里的餐巾紙和飯卡,通通放在自行車的車座上,他指著那堆東西說:“你看我,一無所有?!?br>
“我不信?!?br>
“你放棄吧!冰山學長有喜歡的人了?!?br>
“我不信?!?br>
“我跟你講,他喜歡的就是你的部長甘露。他們是一個專業的,在一起兩年,后來分了。冰山學長一直舍不得,心里有甘露。我跟你講的這些話,你不信就算了。讓開。”蔣木盛騎著自行車呼嘯而去,同時,一輛黑色轎車按著喇叭,從蔣木盛身邊滑過。
蔣木盛大罵:“靠!這年頭,開個大眾都可以這么囂張!”
洪塵吼道:“哎,他還沒有你騎自行車囂張啊!”
洪塵沒有要到錢,只好去吃晚飯。吃過飯,穿過食堂前面的大廣場,洪塵低著頭,微閉著眼,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寢室。
廣場盡頭擺了一個超大的廣告欄,洪塵睜大眼,停留下來,草草地看了一眼,提步走時,一個男生從廣告欄后走出來,他穿著藍色的牛仔衣,戴著白色耳機,喝著奶茶,從洪塵的眼前穿過。他背著書包,徑直走向教學樓。
男生的臉在紅塵的心里留下了烙印,那一瞬間的影像,將持續地在她的心里發光一年。此刻,她忘記了疲憊,忘記了部門里各種紛擾的雜事,她回頭,再次看了一眼男生遠去的背影,默默地念了三個字——夏冰山。
? ? ? ? ? ? ? ? ? ? ? ? ? ? ? ? (五)
在星期六的早上,洪塵早早趕到體育館,她逛了一圈,再大吼幾聲,回音飄揚在體育館上空。在空無一人的環境下,難免感到低落,活動活動關節,閉上雙眼,扭扭脖子,好像同時也做了一套心靈上的廣播體操。
“喂!來得這么早?。 焙閴m一回頭,見蔣木盛站在體育館門口,旁邊站著一個超出他半個頭的男生,男生穿著藍色休閑牛仔褲,腿特別長。
“喂,看夠了嗎?這我師傅,也是高中同學?!笔Y木盛放下球拍,說,“他特意從外國語學院跑過來看我?!?br>
“師傅的師傅叫什么呀?”洪塵問到。
“請叫我歐巴?!蹦猩孕诺卣f到。
“別聽他亂說,大家都親切地叫他‘超哥’?!笔Y木盛補充到。
“哦,這樣啊。超哥晚上在哪里睡啦?”洪塵關切地問到。
“還用說?當然是和我一起睡啦。”蔣木盛大聲地宣布。
“你們倆,相擁而睡?嘖嘖,畫面感太強,不敢想象?!焙閴m一臉嫌棄。
“開什么玩笑,蔣木盛說有一張空床,他去睡那張床,我睡他的床?!背珩R上澄清事實。
“嘖嘖,師傅,你對你師傅太好了。”洪塵對蔣木盛豎起了大拇指。
“當然,你要不要也對我這么好?。俊笔Y木盛盯著洪塵說。
“不要,我只對冰山學長好?!焙閴m立馬反駁。
“冰山學長是誰?”超哥一臉疑惑。
“她男神。”蔣木盛說。
“哦?!背琰c點頭。
“我的隊長?!笔Y木盛繼續說。
“哦?!背缬致杂兴嫉攸c點頭。
“羽毛球打得很好?!笔Y木盛補充到。
“哦。你小子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超哥狠狠地拍了蔣木盛的腦袋。
“哦?!笔Y木盛摸了摸頭。
洪塵說:“超哥,我師傅教球太慢了,學了這么久,只會發球和打高遠球,是不是因為我太愚笨了?”
超哥尷尬地摸摸頭說:“這個嘛!凡事都要循序漸進,不要太著急,技術要學扎實?!?br>
蔣木盛在訓練洪塵的時候,叫超哥過去幫忙指導一下,指導完后,就剩洪塵一個人在那里練球,蔣木盛跑去和超哥一起打單打了。
早上三個小時的訓練很快結束了,蔣木盛收拾好拍子,急著走,說要去取錢,洪塵急忙說:“師傅,我的學費是不是應該打個折,退一點錢給我啊!”
超哥在旁邊補充到:“不用取,我有錢?!笔Y木盛狡黠地笑笑,迅速地將錢包放回書包里,背著球拍揚長而去。
三個人坐在馬哥哥的面館里,一邊吃著面,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洪塵說:“超哥,我看那些高手殺球的時候特別有威懾力,我趁蔣木盛不注意的時候,也站在他的身后模仿他的動作,可是我的擊球怎么也沒有殺傷力。這是怎么回事?。俊?br>
蔣木盛的嘴里包著面,他嘟囔著說:“因為你沒有我帥!”
超哥聽到后,差一點把面條吐出來,忍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說:“殺球的動作類似于打高遠球,只是最后一步有點不同,必須具備強有力的往下扣壓的擊球動作,而為了加強這個擊球動作,就要預先準備肌肉。在擊球過程的第一階段,球拍揮向相反方向,向左側肩部引拍,然后返回向右肩……”
洪塵恍然大悟,激動地說:“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蔣木盛,你看你,就是膚淺!”
蔣木盛將空空的面碗推到面前,說:“我吃完了。走,超哥打球?!?br>
在下午打球之前,蔣木盛帶著超哥參觀了一下他的寢室,說是參觀,實則是回去喂鸚鵡。
“這什么?”超哥看了看陽臺上掛著的鳥籠子。
“我養的鸚鵡,你等等,我方便一下?!笔Y木盛走進洗手間。
“你竟然不洗手?”超哥看著蔣木盛一出來,就跑去逗鳥,詫異地問蔣木盛。
“我又沒有尿到手上。”蔣木盛反駁到,然后轉身去洗手。
“嘖嘖嘖……一時間,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了。這鸚鵡能說什么?”
“臟話。要不我叫它說給你聽聽?!?br>
“算了算了?!?br>
“我給你講,寢室那幫混蛋,趁我不在,就整天給這鸚鵡灌輸惡毒語言,后來被我發現了,我一人踹了一腳,然后他們就群毆我,鸚鵡還在旁邊協助,罵臟話,罵得那叫一個流暢,簡直是專業的重慶RAP。氣得我,兩天不給它喂吃的,你看,現在多聽話?!?br>
“蔣木盛,蔣木盛,滾蛋,滾蛋……”蔣木盛話語剛落,鸚鵡就立馬開始罵人了。
超哥笑得人仰馬翻,指著鸚鵡說:“它還要再餓兩天?!?/p>
晚上九點,洪塵跑到體育館復習最近訓練的內容,詭異地發現蔣木盛和超哥還在打球,超哥累了,放下拍子跑到一邊喝水,洪塵跑上去問超哥:“哎,你們都不出去玩一下嗎?比如看看電影,吃吃飯?!?br>
超哥憤怒地說:“別說看電影了,連晚飯都沒有吃,一直被蔣木盛拉著,就靠中午那碗面堅持到現在?!?br>
“你們什么時候吃晚飯啊?”
“哎,蔣木盛說,再打一個小時才去吃飯?!?br>
“你們明天計劃到哪里玩啊?”
“玩?明天我就回去了?!?br>
“你等一下。”洪塵奔向自己的書包,取出剛剛在校門口買的便宜香蕉,遞給了超哥,超哥一下子就吃了五根。
晚上十點,三人一起走出體育館,才發現外面已經是大雨傾盆,蔣木盛抬頭看了看天,說:“這雨下得不是一般大,你們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回宿舍拿傘?!笔Y木盛沖進了雨幕之中。
趁著蔣木盛拿雨傘之際,超哥語重心長地說:“洪塵,有些情感沼澤不要去趟,陷進去了,就沒有辦法脫身。今天,我雖然只見過夏冰山一面,只說了幾句話,不過,從他打球的態度,以及一些細節,我覺得他不是一個會輕易改變自己看法的人。他和甘露的事情,蔣木盛已經給我說了。他對甘露的堅持,不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我懂,超哥,我對他只是充滿了敬重之情,并沒有其它的非分想法?!焙閴m雖然嘴上這么說,內心卻想著什么時候約上冰山學長教教球。
“你明白就好。我作為你師傅的師傅,有必要告訴你這些。不過,我們外國語學院的球隊里卻有一個不錯的男單選手,可以介紹給你,叫作李……”
“你們在聊什么???”蔣木盛“唰”地一聲站在二人面前,超哥擺擺手,不說話。
蔣木盛拿傘的速度太快了。他剛才只花了五分鐘就跑回宿舍,回到宿舍迅速地換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借了室友的一把傘,又摔門而去。歸來的時候,左手持傘把,右手拿著另外一把藍色的雨傘。
他看了看同時陷入沉默的洪塵和超哥,尷尬地笑了笑,然后將撐開的那把傘遞給洪塵,同陷入沉默的超哥一起,共享呆在藍色雨傘下的師徒時光。
小小的傘根本塞不下兩個人,很自然地,蔣木盛又被淋濕了一次。
洪塵躺在床上,仔細地想了想今晚超哥在體育館門口說的話,如同炫白的刀光射在心里,久久不能平復。
憑什么,她要卸下面具,接受超哥真實的照射。還是戴上它,假裝聽不到,假裝看不到,假裝不喜歡,沒有人會知道。
可是,每當她看到冰山學長的眼睛時,她就沒有辦法再繼續假裝下去了,臉上的面具,如斑駁的墻壁,一塊一塊地往下掉,握著羽毛球拍的手猝不及防地顫抖起來。
(羊君小二:熱愛文學,寫文章踐行“鐘擺理論”:悲一篇,歡一篇,悲悲喜喜三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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