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君小二
你以為你們之間只是擦肩而過,其實,所有的種子皆埋下,等著一場及時雨的到來。包裹在其中的希望與聯(lián)系破殼而出,在千絲萬縷之間,描摹出事物本身的模樣。
時間是最好的見證者,任憑相聚與別離發(fā)生千百次,它依舊不厭其煩地如實記載。
? ? ? ? ? ? ? ? ? ? ? ? ? ? ? ? ? (一)
蔣木盛委托球友耗子寫了一封情書,耗子寫好了,拿著情書來到蔣木盛的寢室,只見自己的室友張家明也在,還唱著悲傷的歌。
耗子拍了拍張家明的肩膀,說:“你不是出去唱歌了嗎?怎么在這里?”
張家明一臉哀愁地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張照片,說:“蔣木盛的鸚鵡老死了,他喊我來給它唱葬歌。”
桌子上擺著一只鸚鵡的照片,鸚鵡長得很漂亮,鳥體為綠色,頭部中間為紅色,有一條黑色的環(huán)狀羽毛環(huán)繞整個頸部,鸚鵡的眼睛閃著別樣的光芒。照片前面擺著三個蘋果和一根蠟燭,蠟燭已經燒了大半,白色的蠟油在底部形成一個突起,穩(wěn)穩(wěn)地托舉著頂上的火焰,一陣風吹來,火焰在有氣無力地擺動著。
蔣木盛坐在床上,呆呆地望著鸚鵡的照片,全程一言不發(fā)。
耗子終于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出來,指著鸚鵡的照片說:“笑死我了,你們兩個神經病,還為一只鸚鵡辦葬禮。”
張家明淡淡地說:“你別笑,這個葬禮你也有份。”
耗子捂著肚子愣住了,他放下手,站直,問到:“怎么可能?我這么一個如此理性的人會參加你們的行為藝術,開玩笑吧!”
蔣木盛這時抬起頭,對耗子說:“別笑了,該你念悼詞了。”
耗子一臉疑惑地問到:“什么悼詞?”
蔣木盛指了指耗子手中的情書,說:“昨天我拜托你寫的。”
耗子掏出情書,顫顫巍巍地念到:“你有如火焰一般的頭發(fā)和鉆石一樣的眼睛……雖然你經常不理我,有時還惡意中傷我,叫我‘滾’,可是我不在意。我愿意一天三頓喂你吃飯,給你喝水。對了,你最喜歡吃的無花果,早已給你備好。我想說,如果有機會,我會更加愛惜你,用我所有的零花錢給你買無花果,換你一生衣食無憂……”
耗子憤怒地把這封所謂的“情書”扔給了蔣木盛,蔣木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從床下取出一個鐵盆來,對張家明說:“再借一下你的打火機。”
張家明把打火機遞給了蔣木盛,蔣木盛順手撿起那封“情書”,用打火機點燃了。菲薄的紙片隨著紅色火焰的向上攀升,一點一點碳化,燒到最后,蔣木盛才把紙片扔進盆里。
耗子見盆里還有一團黑色的灰,好奇地問到:“那是什么啊?”
蔣木盛把打火機還給張家明,說:“我鸚鵡的骨灰。”
耗子尷尬地笑笑,說:“哎,這只鸚鵡是什么品種啊?對了,你怎么知道它是老死的。”
蔣木盛把盆子里的灰裝進一個方便面盒子里,他站起來說:“它是灰頭鸚鵡,已經陪了我十二年了。”
耗子說:“我靠,這么老了,應該快成精了吧!對了,你哪里弄來的這只鸚鵡?”
蔣木盛說:“小時候,我爸給我的玩具。”
蔣木盛的父親年輕的時候去大山里采風,那時正值秋季,山下農田里的稻子熟了,幾百只鸚鵡聚集在農田附近覓食。吃飽了以后,它們聚集在山上最高的樹枝上休息。
蔣木盛的父親背著畫板路過一棵石楠樹,這時,一只灰頭鸚鵡跳到低矮的樹枝上,對著他發(fā)出尖銳的聲音,似乎是在警告。蔣木盛的父親并沒有理會,繼續(xù)往前走,結果那只鸚鵡拍打著翅膀,飛到下一棵樹上,繼續(xù)發(fā)出吼叫。父親忍無可忍,對著鸚鵡吼了一句“滾”,然后背著畫板快速離開,父親走了十米遠,發(fā)現鸚鵡沒有跟上來,回頭看,鸚鵡雙腳站在樹枝上,歪著腦袋,用閃著光芒的眼睛看著他。父親與它對視了十秒,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取下畫板,一看背面,原來上面畫著一只漂亮的鸚鵡。
父親突然想起了家中的小兒,他一時興起,便舉著畫板,一步一步走近那棵樹,鸚鵡目不轉睛地盯著畫板,發(fā)出多變柔和的近似細語的聲音。當父親離鸚鵡還有半米遠的時候,他迅速地伸出手來,抓住了鸚鵡,那一瞬間,鸚鵡發(fā)出尖銳的一聲:“滾——”
蔣木盛抱著裝有鸚鵡骨灰的方便面盒子,走在濟湖旁的大草坪上。他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一小撮鸚鵡的骨灰,輕輕地撒在草坪上,一邊撒一邊嘟囔著:“塵歸于塵,土歸于土。”
旁邊灌木叢里隱藏著一群鴿子,突然而至的三個移動物體引起鴿群騷動,它們憤怒地拍動著翅膀在草坪上抗議。
耗子說:“這些鴿子真可憐。”
蔣木盛捏起一撮骨灰,問到:“為什么?”
耗子伸出手,也捏起一撮骨灰,撒向空中,他頓了頓,說:“因為鴿子具有強烈的歸巢性,所以一般來說,它們的出生地就是它們一生生活的地方。處于任何生疏的地方,都不會安心逗留的,它會時刻想返回自己的故鄉(xiāng)。所以,也就有了信鴿的存在。”
張家明把雙手插進褲兜里,笑了笑,說:“喂,蔣木盛,你應該養(yǎng)鴿子的,你看你就像鴿子一樣,這么戀家。”
蔣木盛還沒有回答,耗子就插了一句:“他才不像鴿子,我跟你們講,鴿子對配偶具有選擇性,一旦配對就感情專一,形影不離。你看他,每隔一個月就換一次女朋友,每次都叫我?guī)退麑懬闀睦锵聒澴永玻俊?br>
蔣木盛沉默著,也懶得解釋,快要走近一群鴿子時,它們終于憤怒地拍打著翅膀飛到另外一片草地上了,隔著遠遠的距離,三人都能感受到鴿子眼中散發(fā)的怒氣。
耗子繼續(xù)說:“哎,蔣木盛你死定了,鴿子具有很強的記憶力,對經常照料它的人,很快與之親近,并熟記不忘。但對于傷害它的人,它可是記恨終身啊!對了,我覺得你的鸚鵡還是挺漂亮的,比鴿子有趣多了。如果沒有死,我還可以多逗逗它。哎,正所謂‘色白還應及雪衣,嘴紅毛綠語乃奇’啊!”
蔣木盛走在耗子的前面,淡淡地說到:“年年鎖在金籠里,何以隴山聞處飛。”
耗子驚訝地跑上去,拍了一下蔣木盛的肩膀,說:“你怎么知道下一句?”
蔣木盛說:“這是唐代的一首詩,《來鵠》。我小時候,我爸經常念這首詩,后來就沒有聽見了。”
“哦,他不喜歡這首詩了?”
“沒有,后來他走了,背著一塊畫板走進西雙版納,說要去采風,一采就是十年。”
“沒有回來?”
“嗯,至今未回。”蔣木盛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到,“哎,正如三毛所講,我如果有來生,一定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
耗子也嘆了一口氣,補充到:“群生眾像,世間百態(tài),怎一個愁字了得。如果有來生,我要做一朵云,飄來飄去,無拘無束。”
蔣木盛一邊撒著骨灰,一邊說:“你是假正經。”
耗子說:“好,我承認,你是真虛偽。正經也好,虛偽也罷,這就是真實的我,我只要真實地活著就好了。”
張家明跑上來,把蔣木盛手中的方便面盒子搶過去,一下子把里面黑色的灰傾倒出來,他說:“撒個骨灰都撒都這么慢,兩個神經病。如果有來生,我要做閃電和雷,劈死你們兩個矯情的人。”
耗子接過張家明手中的方便面盒子,抖了抖,然后扣在蔣木盛的頭上,轉而語重心長地對張家明說到:“放心,你也會有矯情的時候,只是時機未到。”
蔣木盛沉默地取下頭上的方便面盒子,耗子和張家明還在旁邊爭吵,他已無心關注,默默地走在前面,頭腦中仍浮現著鸚鵡的影像。
他突然明白,人活這一輩子啊,不應該總想著擁有什么,而是要想想你能夠留下什么。百年以后,每個人都像這只鸚鵡一樣,終會化成一抔黃土,歷史浩浩蕩蕩,你究竟能夠留下什么。一生追逐名與利,一概追求擁有,必然會喪失自我,陷入物質的沼澤萬劫不復,正所謂罪莫大于欲得。
一雙醫(yī)生的手,不僅能握手術刀,還能握一支犀利的鋼筆,理清這個社會的肌理。既為良相,又為良醫(yī)。聽起來好聽,做起來卻是很難。
蔣木盛大步地向前跑去,一群鴿子一下子飛到兩旁。時間過得太快,來不及彩排和演練,此刻即是永恒。
? ? ? ? ? ? ? ? ? ? ? ? ? ? ? ? (二)
在大二上期,葛詠歌在各種大學生兼職網站上展開瘋狂地搜索,希望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兼職。可是,事與愿違,發(fā)出去的申請通常石沉大海。
正當葛詠歌準備接受這個無奈的現實時,在體育館遇見的一個暴發(fā)戶介紹了一份兼職,在每個周日的下午,為駕校發(fā)五個小時的傳單,按每小時10元計算,而且當日結算薪水。葛詠歌低下頭,默默地做了一個簡單的計算,發(fā)現這個方案極可行,于是喜笑顏開地開始了這份工作。
葛詠歌剛剛走近駕校的門市所在地,就看見大大的幾個“鴻運駕校”的字掛在墻上。走進去,跟柜臺的小姐姐說了幾句,瘦高個老板就走了出來,說:“條件你都清楚吧!你看見城管就把傳單藏起來,假裝路過。哦,如果有人想來看看駕校,你就把他帶來。好吧,你帶書包沒有?”
葛詠歌像剛睡醒似的,怔了一下,說:“帶了,帶了。”順便把后背的書包取了下來。
瘦高個又走進屋子,然后抱著差不多二十厘米厚的一大疊傳單走出來,說:“把書包打開,這些你就放在書包里,手上拿一疊就好了。如果發(fā)完了,就再回來拿。”瘦高個轉身離開,而葛詠歌則轉身背著滿滿的一包傳單,開始征程。
剛開始,葛詠歌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還有一些不好意思,畢竟這是人生第一次工作。但是后背沉重的負重像鞭子一樣,抽打著葛詠歌不得不張開嘴,伸出手,止住行人,說上一句:“你好,駕校的,你有興趣學車嗎?看看我們的宣傳單吧!”
一個小時以后,葛詠歌發(fā)現,說這么多話,簡直是費力不討好,違背發(fā)傳單的行業(yè)標準,因為匆匆的行人根本沒有耐心聽完這些話,還有一些人,看見前方有一個發(fā)傳單的人,就會遠遠地繞過,或者直接搖手拒絕。最后,葛詠歌只說“你好,駕校的”,同時遞上傳單。
發(fā)放傳單,最可怕的不是瘦高個說的,遇見城管叔叔,相反,一個清潔阿姨給葛詠歌造成了心理陰影。
葛詠歌站在一個大道的旁邊,走過來一群學生,葛詠歌混在其中,正當她發(fā)傳單發(fā)得不亦樂乎之時,一個清潔阿姨滿臉怒氣地朝葛詠歌走來,她說:“你不要在這里發(fā)傳單,你看地上全是,我要掃多久才能掃干凈?你再發(fā),我就把你的傳單收走。”
葛詠歌呆住了,沒見過世面的她怎么經得住這樣的恐嚇,于是立馬撤離,轉向另一條人行道,令人驚奇的是,在這條人行道上,工作進行得異常的順暢。她思索了一會兒,總結出兩點,一是來往的人基本上都是大學生,比較有素質,不會很明顯地拒絕她遞上的傳單,也不會隨地亂扔傳單,要扔也是扔進離她不遠處的那個綠色垃圾桶里;二是這條道路在施工,極其狹窄,因此人流就集中,行人就必須從葛詠歌面前經過,不然就沒有地走了。
五個小時以后,葛詠歌的兩個腮幫子已經酸痛到了極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但是,當她接過五十元的薪酬后,整個人高興得不得了,走在學校的路上不時會莫名地笑一下,這是第一筆靠她的勞動獲得的錢啊!她一分錢也舍不得用,回到寢室,就把它們藏在一本文學著作里,她要讓這筆錢像這本文學著作一樣,在她的生命里,永垂不朽。
等到一年以后,葛詠歌才知道,夾著五十元的名著,是熊培云的《思想國》。
慘白的光線亮了又滅,滅了又亮,一天天輪回更新。不知不覺間,葛詠歌已經做了五次兼職了。直到有一天,瘦高個叫住她,跟她說了一段話,從此,葛詠歌再也沒有做過兼職了,一心一意地看著自己的專業(y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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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詠歌剛開始遇見這個駕校的暴發(fā)戶時,那場景還是帶著一點火藥味的。
某個晚上羽毛球社訓練,場地上擠滿了球社的人,等教練教完技術后,社員各自活動。旁邊有兩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中年男子在打單打。由于場地有限,葛詠歌和洪塵只好上去踢館。
洪塵握著拍子,趁著中年男子撿球的空隙擠上去,說:“叔叔,我們的體育館并不對外開放,你們在這里打球是違反我們學校的校規(guī)的。”
“哦,這樣嗎?不過,我們在這里打了五年的球,也沒有聽見誰說過啊!況且,體育館門口也沒有明顯的標語說明——外校人員禁止入內。”一個瘦高的平頭冷靜地回擊。
“叔叔,我是認真的,真的有這條規(guī)定,你們再不走,我們就要叫保安了。”洪塵一本正經地說。
旁邊一個矮胖的中年人走過來,說:“得得得,我們讓場地。”中年人拉著平頭離開,坐在遠處的椅子上看洪塵和葛詠歌兩人打球。
單打的確很累,不一會,二人就氣喘吁吁了,胖子見勢走過來,溫柔地說:“小妹妹,既然你們打累了,我們來打雙打吧!”
洪塵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了,于是答應了。打到最后,雙方疲憊不堪,便停下來休息。洪塵還保持著充沛的精力,閑得無聊,便跑到一旁踢毽子玩。
她踢毽子的技術越來越好,有時可以踢到六七十個,胖子看了一會,突然說:“哎,小妹妹,你要是能踢到一百個,我們就請你們吃飯。”
洪塵很驕傲地說:“當然可以了,你們數著。”
等她踢到九十二個的時候,蔣木盛走了過來,嘖嘖稱奇,說了一句:“你不僅臂力驚人,看來腳力,也挺驚人的。”
“啪”的一聲,毽子落地,還有五個就到一百了。洪塵朝著蔣木盛大吼一聲:“滾!”
蔣木盛立馬抱著球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進一個女生扎堆的地方,嘻嘻哈哈地談論女生的長腿。
胖子笑了一下,說:“沒關系的,都算數,走,請你們吃夜宵。”
葛詠歌本來不想去,但看著洪塵興致如此之高,也不好掃興。走出體育館時,見球場的邊緣堆著起碼二十個羽毛球,大多數球只有些許缺損。
洪塵說了一句:“誰一下子打這么多球啊?”
胖子滿不在意地說:“哦,剛才我們在這里打的。”
走出體育館,胖子和平頭走向一輛寶馬車,打開后備箱,放好球拍,就折回來,問洪塵:“你們學校外好像有一條美食街,咱們去那里吧!對了,你們愿意走路去啊,還是坐車?”胖子指了指那輛寶馬。
洪塵和葛詠歌急忙搖頭,說:“當然走去了。”
洪塵拉著葛詠歌,走在兩個中年大叔的身后,小聲地說:“看來,他們還是請得起一頓飯的。”
走了十分鐘,四個人饑腸轆轆,點了兩份干鍋,要了米飯,就開動了。
吃到最后,洪塵抹抹嘴,說:“喂,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們倆還是請點貴的吧!我要吃小龍蝦。”
胖子摸了摸肚子,說:“我感覺我也沒有吃飽,老板,再要一份干鍋,要小龍蝦的。哎,你們這干鍋里的肉可真少,完全不夠我塞牙縫的。”
瘦高個沉默了一下,朝葛詠歌問到:“你想點一點什么?”
葛詠歌笑笑說:“我吃飽了,不需要什么了。咦,這個餐館好像在招兼職!”
瘦高個說:“你想做兼職啊?”
葛詠歌說:“對啊,別人都說,‘沒有做過兼職的大學,不是一個完整的大學’。所以,我想走出我的舒適區(qū),嘗試一下。”
“你別在這些小店做,到我那里去發(fā)傳單吧!我給你十塊錢一個小時。”
“真的嗎?”
“真的,到時候我電話聯(lián)系你。你的這個同學愿意去嗎?”
洪塵抬起頭,嘴里嚼著一只大蝦,嘟囔著說:“我不去,我才從馬哥哥那里辭職。我要好好學球。”
回來的時候,葛詠歌看見蔣木盛正與羽毛球社的兩個女生站在一個手抓餅攤前,小攤攤主熟練地制作一個手抓餅,旁邊的兩個女生手上已經拿著手抓餅了,洪塵扯大嗓門問到:“誰請客啊?”
其中一個女生用書指了指蔣木盛,說:“教練請客。我們訓練完,有點兒餓,教練就請我們出來吃東西。”蔣木盛站在旁邊,臉色有點難看。
洪塵說:“師傅,你難道不請我吃手抓餅嗎?一千塊錢還買不到一個手抓餅?哦,忘記給你說了,這個女生球拍上的手膠,是冰山學長親自給她纏的。”
“那又怎樣?”蔣木盛冷冰冰地說。
“嘖嘖嘖,居心叵測。你才分手啊!”
“誰說的?”
“冰山學長。”
“我靠。”蔣木盛扭頭就走,旁邊的攤主急忙喊到:“哎,同學,你的手抓餅。”
洪塵接過來,說:“給我吧!我吃。再說,這是用的我的錢啊!”洪塵大口嚼著手抓餅。
葛詠歌看了她一眼,小聲地問到:“今天真是你的生日嗎?”
“哪能啊?是在國慶節(jié)后幾天,早過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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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在第二天中午下課的時候,韓竹軒邀請寢室的另外三人去吃小炒,吃飯的時候,她說:“舉杯吧!朋友!我和許清川又在一起了。”
陳怡放下手機,詫異地問到:“乖乖,你們什么時候分手的,我怎么不知道?”
韓竹軒搖搖手,說:“往事不堪回首,別提了。吃菜吃菜,今天的紅燒肉弄得特別好!”
葛詠歌吃完午飯,通過廣場,見前面有兩人在慢悠悠地走著,看那搖擺的幅度,就是朱哥。沒有想到,他有了女朋友。打算繞行,朱哥卻叫住她,約她改天打球。
葛詠歌回頭笑了笑,發(fā)現朱哥旁邊的女生,留著空氣劉海,就是那天朱哥剪頭發(fā)時,站在朱哥身后的女生。
葛詠歌同室友作別,跑到書店,買了一本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回到寢室,放在了洪塵的桌子上。桌子上放著一張卡紙,上面寫著——祝你生日快樂,每天都快樂。
最后一次發(fā)傳單時,太陽特別大。葛詠歌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不斷說著重復單調的話,伸出無力的右手。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商業(yè)街人群中,遠遠地就看見一個高個子男生帶著一行人朝她走來,原來是冰山學長。
冰山學長身后站著蔣木盛,他低著頭在玩手機,抬起頭,冷漠地看了葛詠歌一眼,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葛詠歌透過重重疊疊的人群,看著遠處冷漠的眼神,霎那間,想起很多事。
其實,在上羽毛球課以前,葛詠歌和洪塵就已經同蔣木盛一起上過體育課了。只不過,蔣木盛記性差,一直沒有記住她們倆,直到經常在體育館看見洪塵和葛詠歌打球,這才對這兩個女生有了印象。
大二的體育課在第一周就開始選了。選課那天,葛詠歌呆在寢室,翹了一節(jié)英語課,終于選上了羽毛球班。她開心地打電話給洪塵,結果洪塵還沒有選課,而且洪塵也強烈要求進入羽毛球班。于是,兩人雙雙一起進入了羽毛球班。
在大二開始的三周里,趁著炎炎夏日,以及為軍訓的孩子們騰出操場的緣故,大家一起上了三次游泳課。據羽毛球班的安老師說,在下學期的末尾,也要上三次游泳課。
葛詠歌拿著《VB》坐在游泳池邊的一排大樹下,看著泳池里游得酣暢淋漓的男生和女生,覺得這樣的青春真好。學校規(guī)定,不游泳,也要進游泳館里學習相關動作,難為了葛詠歌這個對水極度恐慌的人了。
游泳課結束后,沒過多久,就開始上第一節(jié)羽毛球課了。體育館里擠著浩浩蕩蕩的學生,體育部的負責人拿著擴音器,跑到二樓練舞廳,吼著:“下面的人安靜安靜!現在聽我說,足球班的跟著李老師去室外足球場,籃球班的……”
十分鐘后,整個體育館一下子陷入了安靜之中,安老師說:“好,現在全場都是我們的了。其實,你們這個班挺幸運的,只有四十幾個人,上午那個班,有一百多個人,用十個場地,簡直要擠爆了。哎,蔣木盛,過來過來。”安老師朝著隊伍最后面的一個男生招手,“他以后就是你們這個羽毛球班的班長了,負責發(fā)放和回收羽毛球拍。不過,你們自己帶拍子也行。今天,我們先給每個人發(fā)放兩個球。”
安老師站在隊伍的外面,開始和一個男同學聊天,蔣木盛打開球筒,開始發(fā)球,班級里的人排隊,陸續(xù)領到了球。葛詠歌排在最后,這時洪塵一把把她從隊伍里拉出去,舉起手中的四個球說:“別排了,我把那個球筒打開,已經拿到球了。”
葛詠歌看見籃球架下的一個紅色的球筒,等著大家都領了球后,蔣木盛跑到籃球架下,拿起球筒,發(fā)現不對,又跑過來跟安老師說了幾句,然后安老師走到隊伍的前面,尷尬地看了一眼表情嚴肅的蔣木盛,再對著四十幾個人說:“你們有沒有誤拿籃球架下的那筒球啊?那是蔣木盛私人的,不是咱們學校提供的。拿了,就還回來吧!”
洪塵站在隊伍里,呲牙咧嘴地說:“老師,不好意思,是我拿錯了。”洪塵拿著四個球尷尬地從隊伍里走出去。
蔣木盛把學校提供的四個球遞給了洪塵,洪塵一臉的不情愿,說:“師傅,我從來沒有碰過這么好的球,給我一個,好不好?”
蔣木盛狡黠地笑了笑,說:“不。”
洪塵滿臉憂郁地回到隊伍里,然后安老師就開始教最基本的動作——握拍。練習了半個小時,各自就分散開來,自由活動。在距離下課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兩支籃球隊就轟轟烈烈地進入體育館。
聽旁邊的女同學說,學校的籃球聯(lián)賽開始了,每天打一場,下午五點半開賽。這些人這么早來,不過是想熱熱身。
籃球隊的人開始強拆兩邊的羽毛球架了,安老師上去說了幾句,勉強留住了一半的場地,當葛詠歌仰著頭去接洪塵的一個高遠球時,一個壯實的男生從對面的場地殺過來,氣勢洶洶地運著球,奔向葛詠歌身后的籃球架。
葛詠歌立馬躲閃,站在旁邊,觀察了一下戰(zhàn)況,嘆了一口氣,說:“他們開始熱身了,這球根本沒法打。咱們看看是否可以到中間的兩個場地里,加一下雙打。”
兩人走向中央的兩個羽毛球場地,結果發(fā)現,第一中心場地有人打雙打,在第二個中心場地上,蔣木盛一個人站在那里,練習反手發(fā)球,他的右邊,放著一個大紙箱,紙箱里裝滿了羽毛球。一個接著一個,不厭其煩,基本上,每個球都剛剛落在對面場地的發(fā)球線上。
此時,中心場地的兩邊已經熱火朝天了,雖然比賽還沒有開始,但是硝煙已經燃起。在場地外面觀看的人越來越多,喧囂也逐漸充斥著葛詠歌的耳朵。
在四十平方米的場地上,蔣木盛的背影看起來那么孤獨。他有他的羽毛球世界,這些觀眾看不到。
葛詠歌也沒有想到,在這里,會碰到這么一顆孤獨的心。她怔怔地呆著,眼神隨著蔣木盛手中的羽毛球而移動,等到羽毛球班的人都下課走了,等到下午五點來訓練的羽毛球校隊的人都到了,等到旁邊籃球聯(lián)賽的號角已經吹響了。籃球的聲音、談話的聲音以及汗水滴落的聲音環(huán)繞在葛詠歌的周圍,來的人、走的人途徑葛詠歌的身邊,她都沒有被驚醒,沉浸在蔣木盛的世界里,忘記了自己。
安老師走過來,說:“哎,早就下課了,你怎么不去吃晚飯啊?”
葛詠歌空洞的眼神立馬閃著光芒,她說:“我看高手打球,學習學習。”她突然明白了,以后的傍晚時分,就是應該這樣度過——來到體育館,打上幾場羽毛球,享受青春。
過了一會,冰山學長跑到中心場地上,開始同蔣木盛打單打。
葛詠歌愣在那里,繼續(xù)看著。突然,身邊響起了一陣聲音,葛詠歌轉頭一看,竟然是老頭子。
老頭子的故事不知該從何時說起,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出現在體育館了。只是傳聞,老頭子是旁邊師范大學的退休教職工,跑到醫(yī)科大學來打球,純屬熱愛。因為他在這座體育館里,看到同樣熱愛羽毛球的一群人。
他本是教馬克思的老師,以前從未涉及過體育方面的知識,或坐或立,從未運動過。后來得了高血壓,頭暈目眩,才終于下定決心動一動,結果一動就是二十年,血壓降下去了,人也變得更精神了。一點一滴地積累,總有人不辜負時光,時光也會如期回饋。
老頭子說:“我放在消防栓里的羽毛球拍肯定被人動過,因為它擺放的姿勢變了。我放在這么隱秘的地方,都被別人找到了。你說,你們做醫(yī)生的,要是遇到像我球拍一樣的這么隱秘的病因,你們能不能找到啊?”
葛詠歌想了想,說:“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找不到。不過,我真的想當一個好醫(yī)生啊!奈何技術太差,學識太淺薄。”
老頭子揮舞著球拍,說:“別這么消極嘛!讀書就像打羽毛球,需要厚積薄發(fā),在關鍵的時刻,給予對手致命一擊。走,我們兩個去挑戰(zhàn)挑戰(zhàn)那兩個男生。”老頭子用球拍指了指遠處打球的夏冰山和蔣木盛。
葛詠歌一糊涂,差點就答應了。不過,最后殘存的理智將她拉了回來,她頭也不回地跑了。盡管有高手站在旁邊,作為一個羽毛球圈默默無聞之輩,她大可以無休止地傍大腿,可是,她不想靠著別人去贏取浮華的勝利,她寧可腳踏實地地失敗,也不要這種不勞而獲的成功。
話說,她的確夠默默無聞的,蔣木盛同她是一個羽毛球班的,上了三次游泳課和一次羽毛球課,可是,感覺葛詠歌在蔣木盛的眼里,完全是一個陌生人的樣子。
? ? ? ? ? ? ? ? ? ? ? ? ? ? ? ? (五)
葛詠歌回過神來,發(fā)現自己仍然處在熙熙攘攘的商業(yè)街上。
冰山學長笑嘻嘻地接過葛詠歌手上的駕校傳單,極其溫和地問到:“我們學校要舉辦一場‘新生杯’羽毛球賽,你說,這個駕校,愿不愿意贊助一下啊?”夏冰山揮舞著手中的傳單。
葛詠歌說:“我不知道啊!你要親自和老板談談才行。不過,學長你放心,這家駕校的老板很好的,說不定你們談著談著他就同意了。對了,這個比賽什么時候舉行啊?”
冰山學長笑笑說:“不要太期待了,因為籃球聯(lián)賽占著體育館,所以這個比賽推遲到一個多月后才舉行。我們現在正慢慢地做著相應的準備工作,你要不要加入我們啊?”
葛詠歌搖搖頭,說:“你們羽毛球圈太混亂了,我還是不要插一腳。”
說完,葛詠歌抱著背著一大包傳單,帶領著夏冰山以及他身后的校隊的人,一起走進了駕校的招待室。
瘦高個本身就喜歡打球,再聽蔣木盛一陣吹噓,竟然在十分鐘內就答應了提供兩千塊錢的贊助。合同擺在深紅色的實木桌子上,夏冰山彎腰簽字,葛詠歌看見了他左手腕上的一串乳白色菩提子。
送走了冰山學長后,葛詠歌打算又上街發(fā)傳單,瘦高個叫住了她,停頓了一下,說:“今天感覺怎么樣?”
“有點累,不過還好。”葛詠歌說。
“我應你的要求,給你這個臨時工作,不是想讓你累,也不是想讓你掙錢。我看過你打球,從你打球的動作我就知道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只不過,你自己還沒有看清。我只想告訴你,做你需要做的。希望以后,你做什么事情都是因為喜歡,不要因為金錢或者其它目的而販賣你的時間。終有一天,它會棄你而去。”
葛詠歌放下傳單,仔細想想——的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生命以外,最寶貴的東西就是時間。
時間每一分每一秒從身體上淌過,同時在身體的表面和內部留下它的痕跡,一遍一遍提醒你,往事不提,將來不急,只存在于今天即可。
回到寢室,葛詠歌興奮地告訴洪塵今天遇見冰山學長的事情。
洪塵揉揉太陽穴,打斷她的話,說:“你說話小聲點,我的頭很痛。”
葛詠歌知趣地閉上了嘴,心里難免升起一絲怨意,不過很快就蒸發(fā)消散了,因為下午遇見了一個小太陽。
在瘦高個辭退葛詠歌的那個下午,她揣著發(fā)傳單賺的的五十塊錢,跑到美食街的書店里買書,又遇到了蔣木盛,旁邊站著蔣木盛的新女朋友。葛詠歌尷尬地打了一聲招呼,然后就埋下頭來挑書,似乎在一個月前,也是站在這個位置上,挑選二手的專業(yè)書。
一個月,轉瞬即逝,頓時發(fā)現重復是生活的一種方式,不過,還是遇到了一絲暖意和陽光。
葛詠歌買了書,跑到食堂免費領湯處,有個男同學站在那里,是志愿者,負責打湯。他的面前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幾碗湯。
葛詠歌隨便地端起一碗,那個男同學突然說了一句:“同學,等等,這湯好像冷了,我給你另外盛一碗熱的吧!”
他用大勺子從大桶里舀起一碗湯,盛在碗里,最后伸出手觸碰了一下碗壁,說:“還好,這是熱的。”
葛詠歌端著湯碗離開,心中有些感動,回頭看了一眼,男生又在給另外的同學打湯,她在心里,小小地記住了這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盡管知道,在這個校園里,再次相遇的機會基本上為零。
等到在食堂做兼職的董學霸拿著盆子和帕子走過來時,葛詠歌從她的口中得知這個瘦高男生的名字——易宇朋。
這個在葛詠歌心里成為太陽的男生,其實老實無比,當他還沒有露出鋒芒的時候,就像任何一個路人一樣,默默無聞地從你身邊穿過。
張圣可能是最早認識易宇朋的,況且易宇朋又是好學的學生,難免不會引起張圣的注意。每當易宇朋要問一下冰山學長關于羽毛球的問題時,張圣都要站在旁邊,配合著易宇朋憂愁的面容,說:“來來來,冰山學長,我給你講個故事。”
蔣木盛多次提醒張圣不要開這種玩笑,張圣也不聽,還好,易宇朋也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心只想了解那個問題的真相。
這樣的段子也只是在球社里的幾個人中間流傳。蔣木盛說過,易宇朋是那種不能輕易開玩笑的人,任何笑話在他眼里都是事實和真相。可能,也只有太陽會這般真實耀眼吧!
太陽直射點繼續(xù)向南移動,陽光明媚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時間是最好的見證者,這本是過客的人,讓葛詠歌焦灼的內心頓時安定了不少。希望陽光移動的速度再慢一點,讓溫暖滯留在一碗湯里,一口喝下去,暖胃。
(羊君小二:熱愛文學,寫文章踐行“鐘擺理論”:悲一篇,歡一篇,悲悲喜喜三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