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還記得,那是七月里的一天,我們在縣城結束中考乘坐大巴回到鄉里,時間大概是下午四點半左右。天氣很溫暖,夕陽還高高地掛在天邊,看上去離落日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回到寄宿的民宅,我和同學丹商量說,咱們回家吧。
備戰中考,一月未回家,如今中考完畢,我倆都是一身輕松歸心似箭。說走就走,我倆打包了行李讓房東保管,帶上隨身的小書包推著自行車就出了院子。
房東太太一見立刻追上來阻攔,說:這看著要下雨了,明天早上再走吧,也不差這一晚上。
抬頭,烏云罩頂,但夕陽還在。年少時似乎總有著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以為只要看見太陽就永遠不會下雨。我倆誰也不聽勸告,房東太太無法,又說:好歹吃了晚飯再走。
我們就說:等到了家再吃。
于是告別房東太太跨上自行車向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從鄉里到村上差不多二十多里路,清一色的黑土路,中間隔了四五個村落,其余皆是農田和縱橫的水渠。黑泥土路遇到急雨不怕,來不及滲透的雨水會被沖到壕溝里,但最怕毛毛細雨潤物無聲的那種,我倆運氣實在不好,剛出來沒多久就下起了毛毛細雨。
此時,自行車的擋泥板起了反作用,擋泥板和車輪間被卷進大量的粘土,走兩步就得停下來清理污泥,不然車輪就不轉,我倆幾步一停,好不容易走了近三分之一的路程,雨勢漸大如瓢潑,嘩然而下。再看路程,已過了兩個村莊,壕干兩旁都是一米多高的蘆葦蕩,天色漆黑一片,偶爾電閃雷鳴時才見一絲光亮。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真是呼天不應呼地不靈,求救無門。我心里想著,也不知有野狼出沒?會不會遇到拐賣小孩兒的壞人?小時聽到的各種恐怖故事在腦海里跳躍,不由得嚇得瑟瑟發抖,想哭又不敢哭。
我和丹一前一后地走著,偶爾交談兩句,丹的聲音有些顫抖,但我倆都沒有哭,大概是都知道哭也解決不了困境,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北方盛夏強對流天氣很多,暴雨一下天就像漏了似的往下潑水,兩步一停的自行車成了最大的拖累,再這樣下去,或許天亮也到不了家。
我提議說,咱們把自行車扔在路上走回去吧?但不是很樂意,那時自行車是家中必備的通行工具,一兩百塊價格不菲。
見她不同意,只好堅持著走了一段,力氣越發難以為繼。我想了想又說:咱們把自行車藏在蘆葦蕩里,沒人看見明天一大早再來拿不就行了?
或許是實在累了,但想了想終于同意了。
沒有自行車拖累我倆輕裝上路,緊趕慢趕終于回到了村里。她家住村西頭兒我家住最東頭兒,距離還有五里,我累得沒力氣走完剩下的路,更何況一個人又怕黑。她說讓我住她家里去,我又不樂意,這時想起有個阿姨住附近,于是就去敲阿姨家的門。
阿姨見我半夜來訪且一身狼狽,當即嚇了一跳,問明情況幫我熱了飯,炒了兩個雞蛋,那時已是深夜一點多,我倆在路上走了七個多小時。
吃飽了飯,這一覺睡得真是憨實極了,迷迷糊糊聽到街上在喧嚷,院子里有人說我媽正滿大街第找我,說別人家的孩子今天早上回來都到家了,我們家的咋還不見蹤影?
媽媽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一骨碌爬起來,臉也沒洗就跑到街上,媽見了我松了一大口氣,聽我說完又急吼吼地把我訓了一頓。
我那行車渾身是泥斜斜地靠在院墻上,原來姨父天還沒亮就去幫我拿回來了。
媽推了自行車,我拎著濕透了的書包,開開心心地跟她回家去了。劫后余生的喜悅前所未有,那是我離開中學最后一天發生的事兒,記憶深刻至此不忘。
前兩年回鄉,也是夏天,村村通的公路修好了,平坦無泥。小學的屋舍早已坍塌荒蕪,村里的小孩兒都去鄉里上學,每天早上一輛小巴把附近幾個村兒的孩子一路帶過去,晚上挨家挨戶地給送回來,真是比我那時條件好多了。
沿著那條貫穿東西的大路走過去,人煙漸少許多房屋空置了,屋頂長滿了尺高的野草,駐留的人家承包幾十公頃的稻田,院子里停放著久保田大型的收割機、插秧機等大型的鐵家伙。盤腿坐在炕上喝著釅茶和倆堂弟聊天,他們兩人合種了六十多坰地,趕上大米價格好時收入比我年薪還多……我不在的這些年,家鄉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我在這里出生、長大,說來慚愧我對它的發展和變化毫無貢獻。
天空高遠,藍得純粹,夏秋之際的微風有股透人心脾的清涼。地平線一望無際,想起小時,總是趴在窗臺上看著天邊的那條線,想著遙遠而美麗的遠方:總有一天我一定要離開這里!
現在我卻想著要回來,等退休了,修一間土坯房,種幾畝田,養些花草牛羊,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