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君對我說,過幾天他就準備離開公司了。這令我有些意外,作為從前的老同事,印象中他去年來公司上班一共也才幾個月的時間,不想這么快又要離開了。他向我訴說了工資低還時有拖欠的煩惱,與其這么廝混下去,不如另謀生路。
古人云,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也是人之常情。“樹挪死,人挪活”的許多鮮明的個例就擺在那兒。我對M君的決定表示欽佩,廿年前單位不景氣的當兒,他就毅然決然地辭職外出打工,后來出國到了非洲和越南做事,收入不菲,也算是開了眼界的了。
如今,雖然年屆知命之年,M君覺得自己還不算老,再奮斗個十年八年,沒一點問題。在他身上,“父母在,不遠行”,這樣的疑慮似乎不復存在,倘若瞻前顧后,恐怕一點事情也做不成的。他說,他還是干老本行,獨擋一面,面試已經過了,只等對方通知。一個月一萬多元的薪水,每月月終發工資,比現在強多了,為什么不去呢!
這些年來,我身邊的朋友一個個出去了,有的在外面闖出了一番天地,有的歷經坎坷又回來。冥冥中每個人的命運老天似乎自有安排。人生不就是這樣嗎?它其實是一個不斷試錯的過程。不屈從命運的安排,不安于現狀,努力去奮斗,笑過哭過累過,找到自己生活的舒適區,這就夠了。
當然,在漫長的人生旅途中,在大是大非面前,人還是要保持足夠的清醒,邪路歪路不能走。在為著心中理想前進的康莊大道上,縱然有一點枝蔓,有一些挫折,也在所不惜了。
我年輕的時候,曾經有過三四年在省城打工的經歷,除此之外大部分時間我都留在內地。外面的世界是精彩的,那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年輕的心總是無憂無慮,從鄉村來到大都市,拍拍身上的灰塵,脫下裹在身上的舊衣衫,換一身新西服,走在人流如織的城市街頭,我感到城市向我張開了巨大的臂膀,她要擁我入懷了。那一刻,自己儼然一下變得圣潔起來,思想也變得高尚了。
衣冠楚楚地穿行于城市廣場,看一場只有在電視里才能見到的美女模特時裝秀;在山呼海嘯的體育場看臺上,當一回主場球迷,看著皮膚或黑或白,身材或高大或矮小的外援盤球從自己眼前閃過。主隊進球的那一刻,全場歡聲雷動,群情激昂,血脈賁張。
我曾經以為自己完全融入了那座城市,我的未來必將留在那里……。然而這個色彩班斕的夢還是很快醒了,盡管我的眼角掛著一滴清淚。我終于還是走了,作別昔日的生活,不帶走一絲云彩。我悄悄地離去,正如我當初悄悄地來。一日之內,火車載著我飛奔,儼然穿越了兩個世界,經歷了冰火兩重天。
我又回到了鄉下,那里有我熟悉的煙火的味道,有我年事已高白霜染鬢的雙親,有我笑容可掬的熟悉的朋友們。這一切讓我感到親切,又有幾分久違的陌生。我的眼前不斷浮現出城市高大的樓群,寬整的車水馬龍的大道,百貨商場里大屏幕彩電上滾動的炫酷畫面……。可是只一忽兒,農村里低矮的磚瓦房,狹窄蜿蜒的山道,十四寸黑白電視上瘦小了一圈的圖像,瞬間次第兒映入我的眼簾,那種對比委實懸殊,心理的落差實在太過強烈。
城市與鄉村不僅僅有著外觀的差別,最重要的是人們觀念和思想的差距。不用說,我又回到了那種岑寂而波瀾不驚的生活里。早有從城里回來的朋友對我說,慢慢地,你對這兒的一切又都會重新適應的,你會被身邊的人再次同化,畢竟鄉村是你的根呀!至于城市,那只不過是一個遠逝的清夢……
許多年后的今天,回首那段經歷,我的確感到自己早已被歲月磨平了棱角,在一種溫水煮青蛙的狀態里苦熬著余光,蹉跎著歲月。對于M君再次遠行,我要祝福他,愿他好運,放飛曾經的青春的夢想,讓生命之花燦然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