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這個詞太莊重,又顯得有些疏遠,我不常用它。
最近有點兒煩他。
他有點老了。其實也說不上太老,就是差不多半百的年紀。卻時常像個老小孩,做出一些我看不慣的事情——就像他看不慣我一樣。
他的聽力開始不好,越來越不好。有的時候我說完話看向他時,他會做出迷茫的表情,偶爾請求我再重復一遍。心情好時,我會重復。覺得沒什么必要的時候,我便不說了。
或許,他的眼底也有淡淡的失落,只是他從來不讓我看到。
后來我決定,以后每次他要我再重復一遍,我都會照做。因為一個故事——
父親85歲了。一天,窗邊飛來一只烏鴉。他問:“這是什么?”兒子回答:“是烏鴉。”過了一會兒,父親又問:“這是什么?”兒子有點不耐煩地說:“是烏鴉。”又過了幾分鐘,父親又問:“這是什么?”兒子吼了起來:“說了這是烏鴉!你怎么回事啊!”
后來,兒子翻出父親50年前的日記。
兒子今天三歲了,他指著公園里的烏鴉問我:“這是什么?”我告訴他,是烏鴉。他又問,我又回答。他問了11次,我答了11次。我親了親他,他笑了。”
子女對父母,永遠不可能像父母對子女那樣,傾注全部地去愛。
我的父親或許也曾在我懵懂無知的時候,對我不厭其煩地教導。或許那些瑣碎的點點溫暖,已經成了被時光掩埋的、獨屬于父親一個人的小秘密。
我不記得了。
當他在我身邊時,我很難想起他的好。
其實我也知道,父親為我做了許多事情,只是他不會說好聽的話。
很小的時候,他幫我洗澡,換尿布,喂我吃飯。從小到大,他接送我上下學。雖然他對我經常很兇,但要是別人欺負我,兇我一句,他會第一個為我生氣難過,想要為我出頭。
我和父親不常談心。他不太了解我,我也不太了解他。偶爾一次深入地交談,都會讓我回過頭默默流眼淚。
我是一個感性的人,會為各種事情流淚。每次在他面前哭,都會被罵。年少時,我討厭父親的蠻橫無理,不懂我的心情。后來我才知道,他只是心疼我哭。
原來他也會心疼我的啊,只是不會表達。
為什么不會表達呢?
因為他是父親啊。或者說,是爸爸。
長大以后,我習慣性地稱呼他為“爸”。有一次,他向我埋怨:“你怎么不叫我爸爸了啊?”
那之后我才知道,原來他也想要我對他撒嬌,想要我依戀他,崇拜他。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時而高大如山,時而卑微如蒲葦。時而寬懷而可愛,時而專制如魔鬼。我一直看不懂他。
或許,父親就是這樣矛盾又特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