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柳樹,在這個純凈的村落生根已經一千多年了。你看,我的根都突出來了,冒出地面,被風雨侵蝕的留下一條又一條的斑駁,樹皮也裂開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畢竟老了,不能和那些年輕的小姑娘們比。不過不礙事,我還能活幾百年。我的柳枝一到春天就迅速發出密密的芽,等過不了多久,就又會長出細細長長的柳葉,那柳葉在風中飛舞,像是一片綠色的海洋,甚是好看,每到那時,鳥兒就成群結隊的來到我身邊,給我唱歌跳舞,像是在開音樂會。她們給我講有趣兒的事,告訴我遠方發生的故事。一會這個要給我捉蟲子,一會那個要給我修理枝葉,有時候癢得我咯咯笑個不停。我喜歡這些可愛的孩子們,這么些年,都是她們在陪著我。每年秋天她們一走,我的心就空落落的。
忘了告訴你,每五百年我都有幻化成人形的機會,在七月七那一天。對了,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是誰,那好,接下來我來給你講一講我的故事。
我叫靖禹,一千五百年以前,我是天庭上的琴師,每至宮廷宴會,我彈奏的音樂總是驚倒眾人。每個人都細細品味琴聲的悠揚,歡快的音樂讓人歡笑,悲婉的音樂令人流淚。我的琴技在天庭,無“仙”不知,無“仙”不曉。年輕的小仙都說我,人兒長得如花似玉,曲子彈的更漂亮動人。可我并不在意那些名譽或贊賞,玉帝封的賞賜都堆成了一個小山,我都送給了丫鬟,王母娘娘總說要幫我張羅一門親事,我一次次都給婉拒了。我無意于珠寶,更無意于男女感情,只想彈琴賞月,好好修仙。天庭里每年的四月十三都會派一名仙子去人間游歷,這次的人選是我,但我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因為下面的世界我一無所知。
“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我來到了水光瀲滟的杭州。走在青石街,懷抱著一架琴,撐著一把油紙傘,我聽見雨滴輕輕拍打、落地的聲音,卻是連腳步都輕了。默默看著雨水從長滿苔蘚的屋上青石瓦漣漣而下,像一串串快要斷了線的晶瑩的珍珠。偶有小販的叫賣聲融入熙熙攘攘、嘈雜的人群中,卻也化成了縷縷的炊煙……可是如此良辰美景在一瞬間就消失了,我還未看清眼前人的樣子,我的琴就跌到了地上,只感覺被撞的地方有一絲絲疼痛。“小姐,實在是抱歉,我不小心把您的東西撞掉了。”男子俯下身去撿。“您打開看看吧,如果有什么損壞,我愿加倍賠償。”我急忙解開包袱,那一刻,我的心像碎的玻璃一樣。琴弦斷了一根。這把琴跟了我七百年了,我十分愛惜,平常我是碰都舍不得讓別人碰一下的。今天竟出了這等事。“不必了,你修不好的。”我轉身離去。“姑娘,我叫柳永,有什么事,你盡管來找我,我在‘紅香樓’等你”。我轉過身去,看到這個眉清目秀的男兒臉上滿是焦急。他一襲的白衣,充滿了書生氣,腰間的玉佩綠得晶瑩剔透。只是,他的發髻卻梳歪了,歪向了左邊,一時,我覺得有些滑稽。不知為何,這個男子卻給我不一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有一種甜,又有一種酸。只是內心的憤懣讓我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穿過人群,穿過被雨打濕的泥濘的田野,映入眼簾的便是成片翠綠的竹林。沿著羊腸小道進入竹林深處,清脆的鳥鳴聲不絕于耳,順著細細的雨幕望過去,它們便撲閃著翅膀飛走了,我低頭笑笑,原來它們也害怕生人啊。抬頭,前面隱隱約約有戶人家,這么僻靜,想必是好靜之人的居所吧,且先去拜訪一下,順便躲雨。迎面步履蹣跚走過來的是一位年長的老人,她駝著背,拄著拐杖,眼睛有些昏花,似是看不清東西。“奶奶,我能來你家中避一下雨嗎?” 我問道。“小姑娘,你過來,過來。”奶奶沖我揮手。奶奶給我沏了茶,我們便坐下來聊天。奶奶年紀大了,真不該讓奶奶給我沏茶的,我說不用麻煩老人家了,老人家還倔強的不行,一定要讓我嘗嘗她新采摘的茶葉。聽著屋外細雨淅淅瀝瀝的聲音,聞著清香的茶,心也瞬間安靜下來。“奶奶!我回來了。”屋外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哦,這是七兒回來了?”說完,奶奶就急著出去看看。我扶著奶奶邁出門的那一刻,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是他?我心里想著。“姑娘!原來是你。”男子一邊收傘,一邊欣喜地問道。我的心里還在為剛才的事別扭,沒想到才過了這么一會兒我就又遇見了這個“倒霉蛋”。真是孽緣。“姑娘,你和我們七兒認識?”奶奶滿臉詫異。“有過一面之緣。”我尷尬的笑笑。我把奶奶扶進屋。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啊,那七兒你得把人家姑娘的琴修好,無論怎樣都要修好。”奶奶說。“我相信他,他整天和這些樂器打交道,還能修不好?”“這把琴不是那么容易修好的,交給我吧,我自有辦法。”講真的,這琴跟了我這么多年,都沒有什么損壞,今天就摔了一下,它就掉了弦。我也搞不明白。“琴一日修不好,姑娘你若沒有別的事,便先在這里住下,”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反正剛下凡,閑來無事,便好好領略一番這人間美景好了。我點點頭。“姑娘芳名?”趁奶奶在外面曬太陽,他偷偷問我。“我叫靖禹。”
聽柳永的奶奶說,他經常出入煙花巷陌,給那些歌妓填詞作曲。雖有文采,卻也不務正業。奶奶年紀大了,怎么勸說,都行不通。科舉考取功名之路又屢屢受阻,他便更加消沉了。我見他桌上有這樣一首詞——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去便,爭不恣游狂蕩? 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能寫出這樣詞的人,內心該是怎么樣的呢?好一個“忍”字,是“忍心”嗎?十分地不完美,也許不是他當時萬分矛盾的心理。我猜測那可能是他經歷了矛盾斗爭后的決定,殘忍地決定,因為他的決定會令當時的文人所不恥,他要和歌妓混在一起,利用女人來完成自己的心愿,這樣的行為在他的心里也是十分地齷齪的,覺得自己卑鄙,但是,只能如此,為了功名就得不擇手段。當然,這也是他年輕氣盛的表現,不是嗎?他需要走極端,特別需要,更需要一流的演技。為了自己心中的愿望,他只能忍辱負重。我不知從何時開始,開始為他的多情推脫。他明明是這樣一個無比多情的人,他愛惜她們,甚至有些濫情,我卻希望他只是為了成名而接近那些女子,而不是動了真感情。
一天夜晚,夜色正濃,涼風習習,我們坐在門口的臺階前聊天,他說,他這次春闈又落榜了,他也有過失落,低沉。但后來也想通了,富貴豈由人,時會高志須酬。他相信自己,有一天終會金榜題名的。我為這樣的柳永感到高興。
不知為何,我的琴,他總推辭說讓我再等等,再等等。很奇怪的是,他對我竟越來越殷勤,幫我收拾東西,還時常寫小詞給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心中有些煩亂又有一些小欣喜,每次他過來,我想,只有沉默才能化解尷尬。夜晚,我在庭院的一角喝酒賞月,他湊過來,說他要在這兒看書了,讓我換個地方,天啊,怎么會有這樣霸道的人,我只好假裝氣哄哄地走開。每次我在草地上小憩,我的鼻尖都像被小蟲子輕輕爬過一樣的癢,迷迷糊糊的就看見一個人影跑過去,真是的!我卻發現我不覺嘴角上揚。“喂!你什么時候把我的琴還給我?”“你先不要著急,這是細功夫……”然后又是吧啦吧啦一堆奇怪的理由。“喂!你穿紅色的裙子真好看。”然后壞壞地笑笑,我一臉無奈。他雖然這么鬧,但偶爾也有暖心的時候。他會做一些好吃的送給我,雖然手藝不是很成功,但是他的心意我領了。還有一日,我的小腹疼痛不堪,他為我煮湯,給我打水,都是他在我身邊照顧我。雖然嫌他吵,但是許多小事他都讓我感動。有許多瞬間,我都覺得眼前這個男子心地還是挺善良的。一日天氣晴朗,微風習習,他說要讓我和他朋友們一伴去山上走走,聽說這個季節山上有甜果子,空氣還很新鮮。我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了他。一路上,同行的朋友在前邊玩玩鬧鬧,柳永在后邊陪我一起走著聊天。有樹枝擋著前面的路,他會前去清理,讓我先過去。我不小心差點滑倒,他抓住了我的手。他難道不知男女授受不親嗎?我趕緊放開他。他卻怎么也不放手。于是,我們就這樣走了一路。
我清楚的知道后果是什么,我觸犯了天條,一旦被天上的人發現,我不是被處死,就是永不會回天庭。今年,我八百七十歲了,關于人間情愛,遇見柳永之前,我從不曾知曉。以前,我認為世間最美的事不過兩件,一是彈奏曲子。二是在我的宮殿里看夕陽和星星。從未想過其他。在別人眼里,我高傲,多姿,堅強,獨立。而如今,我對于自己的罪責愧疚不已,但又不忍割舍,我恨透了自己。我知道,逃不過的。不久就會有人來抓我。我深深愛著這個男子,卻也知道他不可能一心一意的歸順于我。他對我,我深知也不過是暫時的興趣,因為他后來很少回過家,我獨守閨閣,淚流滿面的時候,我找不到他。“人生自是有情癡,此事不關風與月。”只要是他喜歡的,我都隨他。
兩個月后,我被天兵天將抓回去。王母娘娘一定要賜死我,可全得玉帝在一旁開恩。他說,我們家族在戰爭中立了大功,全族就剩我一個了,網開一面把她貶到凡間。我最后一次去看了這里的每個角落,和以前關系親密的朋友告別,便下凡去。
“不愿穿綾羅,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黃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見,愿識柳七面。”我做了這個決定,就不會再后悔了。與其在家苦等郎歸,不如與他相伴。我來到了紅香樓,拜見了“媽媽”,她說,看我天資不錯,尤其是琴藝十分高超,生的漂亮,氣質又超塵脫俗。“領如蝤蠐,螓首蛾眉”。于是,給我起了一個新的名字——蟲蟲。青樓女子又如何?只要他喜歡。我們再一次相見。而我又深深的了解他。在這兒,他是白馬王子,是紅衣教主,是大家的;而皇帝是那么微不足道,成了一個備受嘲諷的符號,藝伎的生命系統,欣然接受另一種形式的主裁。在這兒,他是藝伎們甘心膜拜與臣服的精神領袖。世態炎涼,人情寡淡,懷才不遇,命途多舛。才令他一走進市井雜巷、勾欄瓦合,便流連忘返。他以一位詞人特有的敏感撫觸市井平民及青樓女的生活百態,哀其不幸,識其疾苦,慰其歡情。兩袖清風的柳永,給不了物質錢財,只能傾其所有的同情、尊重與欣賞。在柳永的才情面前,青樓女視物質如糞土,是柳永提升了青樓女的品位,激發了人性中的真與善。賣藝不賣身,換一種方式,我來陪伴他。
我時常想,藝伎又有什么錯呢? 柳永是眾藝伎的大眾情人,她們對柳永的偏愛之情從俚語里呼之欲出。在柳永那兒,屈身青樓的女子是可堪憐的人,而不是衣冠禽獸的玩物。不期然地街頭轉角處劈面相逢,心便激烈地跳動起來;簾櫳低垂,叫聲名字,幸福便漫天漫地;有幸獲得柳永親填一詞,那更是巨大的驚喜。潦倒文人柳永,決定了以才相悅人的青樓女的才藝及幸福指數。這是一個奇特的現象,想來令人唏噓不已。青樓女給柳永歡樂與哀愁,柳永給青樓女深切的同情及詞作。
當他知道紅香樓今年的花魁是我的時候,我永遠也忘不了他那復雜的眼神。我成名以后,來紅香樓尋我的人便絡繹不絕,而我一直都潔身自好。后來,他向我道歉,而我也原諒了他。感情因為理解才變得更加珍貴,也因為理解而更加持久。他填詞作曲,我彈奏出來,我的名聲響,他的名聲更是。外人稱我們為才子佳人,可真的是才子與佳人嗎?我真的是他深深愛著的那個嗎?他不止一次的說過,只要他慢慢出名了,舉薦他的人才會慢慢來找他。他不想一生都潦倒。他醉了,我只能在一旁陪著他醉,盡管知道眼前這個男子不屬于我,但我愿意為他付出一切。我從天庭貶下來,也曾自問,為了這個男子值得嗎?以前我也是驕傲無比的。
? ? 他將我視為姐妹,視為愛人。所以,他的詞,俚而不淫亂,俗而不媚。他的心,不染塵埃,是雪蓮花般的高貴與索潔,這也是他打動我心扉的原因。我崇拜他就像崇拜一個神靈,他的思維探頭,掃描了城市的各個角落,無論是城市風光,還是羈旅行役,多情別離,總是令人心旌搖蕩,柔腸寸斷。柳永在這里,如魚得水,他的每次閃亮登場,皆引來掌聲無數。而我永遠是最支持他的那一個。他的呼聲如此之高,受眾度如此之廣,凝聚力如此之強,使得他的名字在藝伎舌尖上瓣瓣開花,他的筆在美妙如天籟的歌喉間跳舞。這是與功名利祿全然不同的一番天地,一種成功! 笙歌艷舞、錦榻繡被,溫柔何曾追尋! 我愿追隨柳郎生生世世。
在春日的陽光里,我們去開滿桃花的山野游玩,他抱起我,我的裙擺在風中搖曳。他說我的臉頰竟比那桃花還粉嫩,我們在樹蔭下乘涼,倚靠在樹邊,講那過去的事兒;夏日夜晚的庭院里,我撫琴,他吹笛,歌聲悠揚飄向京都的各個角落。繡花的女子停下手中的針線,癡癡的望著窗外,似是在思念遠方的情人。孩童們興奮的討論著,究竟是誰彈奏出這么美妙的歌聲。路上走著的老爺爺,也停下來,仔細聆聽,淚水沿著眼角滴落在地上;秋日,我們去山間看溪水,看著它嘩啦嘩啦從石子上流過,溪水空靈的聲音響徹山間。走到山上,那落葉鋪成了一條厚厚的金色毯子,甚是好看;冬日,我們在厚厚的雪上牽著彼此行走,每一步踩在雪上,都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我們手牽手,因為,天寒地凍日子,只有彼此手心的溫度是最炙熱的。他為我作詞——蟲娘舉措皆溫潤,每到婆娑偏恃俊。我時常有這樣的錯覺,他會把我贖出去,他會一生只愛我一個人,他會給我一個正正經經的名分,然后我們會幸福到老。可這能實現嗎?我深知,不可能的。我與別的女子不同,我既是他的情人,又是他的紅顏知己。我懂他,了解他。所以,只要能永遠留在他的身邊,我不會逼他去成全我們的愛情,不會給他負擔。別的女子看到他沾花惹草,往往都會傷心欲絕,不依不饒。后來,柳郎就會越發反感她們。而我在他面前從未表現出任何不滿,永遠都是以微笑歡迎他。可能,這就是我們的感情可以維系這么久的原因吧。
無論是天上還是人間,我只為他這一個男子動過心。我的琴技高超,名聲響徹京都,可我只彈奏他寫的曲子。
大中祥符八年,柳郎第二次參加禮部考試,臨走前的那個夜晚,我們在后花園相會,我依偎在他的懷里,望著天空細細閃閃的星,問他感覺如何,對這次的考試是否有把握。他微微笑,看著我,“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已盡力。如果又失利了,至少人生還有你,讓我感覺世界不是一片荒蕪,所以我會坦然面對結果的。”柳郎一去就是小半年的時間,我在心里是多么害怕……可我卻不敢去問,只能緊緊擁抱著他。
轉眼,距那個夜晚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了,第一個月柳郎來過幾封信,讓我的心還算踏實。可是到了第二個月,都已經月末,他都沒有一點消息,焦急的我,心亂如麻的我,準備給他寄一封信過去,我埋怨他怎么這么久都沒有消息。我突然感覺到,我們的關系出現了破痕。半月后他寄過來一封信,上邊,他給我寫了一首小詞——雅歡幽會,良辰可惜虛拋擲。 每追念、狂蹤舊跡。長只恁、愁悶朝夕。憑誰去、花衢覓。細說此中端的。道向我、轉覺厭厭,役夢勞魂苦相憶。須知最有,風前月下,心事始終難得。 但愿我、蟲蟲心下,把人看待,長以初相識。 況漸逢春色。便是有、舉場消息。待這回、好好憐伊,更不輕離拆。原來,他心里還是有我的,其實我再也無須抱怨什么了。半月后,他回到紅香樓,他說,他又一次落榜了。那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抱著我哭了很久才睡去。
天禧二年,柳郎的長兄柳三復進士及第,而柳郎第三次落榜了。
天圣二年,柳郎第四次落第,他說,他要離開京師南下了,這里布滿了他的創傷。我難以留住他,或許,我知道終將有這么一天。我來送他了,他只叫了我一個人。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他揮揮灑灑寫下這首詞,含著淚送給我。秋后的蟬叫得是那樣地凄涼而急促,面對著長亭,正是傍晚時分,一陣急雨剛停住,長亭旁的柳樹也低下了頭,在京都城外設帳餞別,卻沒有暢飲的心緒。我的淚水漣漣而下,他回頭不忍看我。船上的人已經催著出發了,我們卻不忍分別。未來會怎樣呢,我們都不得而知,只是我們這一別就是永遠了,我再也不舍他離開,我的一生都為他而活,他走后,我該怎么辦,我該何去何從……看著他上了船,我們揮手道別,他離我越來越遠,我的淚水打濕衣襟,泣不成聲。
我想,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吧,只要我一直等下去,總有一天,他會把我娶進門的。就這樣,過了一年,兩年,五年,十年……他還是沒有回來。直到有一天夜晚,我從朋友蘭蘭的家中回來,遇見了一群混混,他們喝醉了酒,把我團團圍住。我害怕極了,可是連第一聲救命都沒喊出來,我的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我流下了淚水,求他們放過我。可是他們愈加猖狂,他們扯壞了我的衣服,一個個如猛獸一樣爬了過來,親吻著我。我用了全身的力氣掙扎,推開他們,咬他們。可是我終究敵不過幾個野獸,我如同一只快要死去綿羊一樣,再也沒有力氣了。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走了,我緩緩的睜開眼睛,天還漆黑著。我努力的爬起來,艱難的走著,一步兩步,跌倒了,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我再一次爬起來。我來到我和柳郎分別的那個驛站,癡癡的望著平靜的河水,以前和柳郎在一起的畫面一幕幕浮現在腦海。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我撞死在旁邊的柳樹上。
死后,因為我曾經墮仙,從天庭驅逐下凡,和一般人相比,我沒有轉世投胎的機會。不過,我的靈魂可以存在。我選擇把我的靈魂附在我撞死的那棵柳樹上,因為我又可以在那個地方等我的柳郎回來了,我想,這次終沒有人能夠傷害到我了。或許,我的癡心打動了玉帝,玉帝說,每年的七月七日,我都有一次幻化成人形的機會,去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