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當年揚州的十里月明,照過了大唐繁盛的歌舞升平。他的時代里,繁華已不再,只留著商女的歌唱淺淺映著單薄的秦淮月。當大唐已經撐不起來他的政治抱負,那個叫杜牧的人便醉在了揚州,醉在秦樓楚館的鶯歌燕舞里。
他說: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想必是個放蕩不羈的浪子形象,就如同柳永,才氣縱橫,落拓的眉目中有讓人心疼的顏色。所以她們會那樣輕輕軟軟地喚,杜郎,杜郎。春風化雨一般,拂過千年前的窗。
傳說中他過盡千芳而不為春色所迷,歡場上的女子,在那刻,是添香的紅袖,是心心念念的溫柔,卻不打算生世相守。直到后來,她出現。像所有的傳說,來征服一個傲氣的男人。
那個女子的名字,已經沒有人確切地知道。只有那首著名的——他寫給她的詩: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長長久久地流于世,為她證明,愛曾來過。
當年她是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是人生絕美的豆蔻年華,染了風塵的笑,也許還帶著天真。杜牧動心的那刻,他的世界,應該是忽然間明亮起來。那是生命與生命相遇的奇跡,為他的人生留下才子佳人的傳奇,成就了那座城市,也成就了她。
我一直愿意相信,他說過,要等她長大。
應該是美到心醉的故事,在揚州的如畫山水里有過的好時光。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卷著十里柔情。他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宣紙上來來回回。花月朦朧,熏香裊裊,她肯定悄悄回頭看過他,淺淺的笑蕩漾開心里的層層碧波。
等她長大,靜靜地等,像等著滿池的蓮花綻放,心里歡喜四溢。
后來,他暫時要離開。小小的她留他不住,只得以淚相送。紅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若是天永遠不亮,多好。他寬慰她,說:鴛鴦帳里暖芙蓉,低泣關山幾萬重。明鑒半邊釵一股,此生何處不相逢?
可是這一別,從此就山高水長,煙波千里,被歲月模糊掉,他們可能擁有的未來。
他歸來時,她已經嫁作人婦,他惆悵萬千,卻也無力回天。不是她不愿等,他不在的時光,也許足夠滄海換了桑田。命運浮浮沉沉,或許由不得她為自己做一回主?
他給她的最后一首詩說:自是尋春去較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犯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
終究是錯過了,半生恍如匆匆一夢,夢里唯一記得的風景,是初見時的她——十三四歲的女孩,笑容嬌羞,如一陣風,輕輕吹進了他的夢中。
我想,故事最后的結尾,應該是她目送他走,仿佛送走自己的前半生。淚水浸透錦帕,聲聲呼喚還猶在耳畔,杜郎,杜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