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看,當一個旁觀者
文/張小雅
01
我是姥姥看大的。
姥姥最后的幾年幾乎都在床上度過,沒辦法,腦溢血后遺癥,多次病發,終至半身不遂。
當時我還年輕,并未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只是對于她的呼喚或者說求助,有時候,會很煩。
但她并不怎么動怒,多數時候,總是靜靜地躺著,等待著,也沉默著,大概是習慣了吧。
后來的一兩年,她總是喜歡坐在院子的大門外,看馬路上的人來人往,有時候,熟識的鄰居或者行人路過,和她打招呼,她總是很開心。仿佛她又活起來了,又參與到這個世界中了。
去世前的一周,她還囑咐母親,鄰居借的東西好久了還不還,記得要回來……
后來母親回憶說,看吧,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人死了,終究什么也帶不走,你姥姥到死還這么看不透,放不下。
當時并未反駁,反而表示贊同。
如今想來,姥姥哪是看不透,放不下啊,而是早就看透,早就放下,早就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了。
她正是在經歷漫長的半身不遂后,學會和這個世界和平相處。
接受自己的疾病,接受自己的半身不遂,接受自己的不得不求助的晚年。
于是,一切存在都是必然。
姥姥又回歸到這個世界。
于是,一切都和她有關,一切都和她無關。
看人來人往,看凡事紛擾。
以旁觀者的角色看,以守護者的角色看。
此生末路,慢慢釋放,又慢慢燃燒。
所以,有時候,面對困難,面對失敗,甚至面對疾病與生死,不必將自己困在原地,故步自封。
就跳出來,當一個世界的看客,當一個徹徹底底的旁觀者,不動不怒,與世界和平相處。
未嘗不是一種出路
02
單位旁附近的馬路邊,總有一個坐輪椅的老太太,目光遠眺,看車水馬龍。
早晨的時候,面向西方,傍晚的時候面向東方,剛好和我上班的方向相向,所以,我總是能看到她的神情,悠然而從容。不過她從不看我,哪怕我就從她身邊略過。
起初,我還以為是家人推她出來曬太陽,日日如此,心想,對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這真是太體貼了。
后來又一次,她起晚了,或者我來早了,發現她一個人推著輪椅正過來,才知道,原來她雙腿健全,輪椅只不過是她走路或者停歇的工具。
有時候,看她坐在路邊,吃著用塑料袋裝著的速食早餐,煎餅、包子或者燒餅,又會突然涌上一種悲憫。
可是,她依舊是從容的表情,前一刻低著頭認真地咬口煎餅,下一刻抬起頭望向馬路,望向遠方,望向車流,望向人群。
我的路過,她始終并不轉目。我的悲憫,于她只怕是多余的。
盡管從她始終一個人,我早就推斷出,她就是一個人。
可是,或許寂寞,或許孤單,但以一種旁觀者的角色,看人潮涌動,看車來車往,靜靜地,沉默地,見證著這世界周而復始的熱鬧繁華,又何嘗不是一種熱烈?
是的,有時候,我們需要和世界保持一種距離,一種旁觀的距離,一種遠觀的距離。
只有這樣,我們反而看的更清,活的更通透。
秋深了,天冷了,看她早早地穿上了大紅的棉襖,依舊面容平靜而安詳地眺望,竟心生幾分敬意。
對于她,孤獨地,熱烈地,摯愛這世界的敬意。
03
假期,陪母親去武漢游玩,站在黃鶴樓的頂層,看樓下涌動的人群,如螻蟻一般。
母親笑著說,你看這成千上萬的人,卻一人一個面相,一個相同的都沒有。
我點頭回應。
后來去了歸元寺,拜了萬佛殿,看了羅漢堂,一像一形,一羅一容,看有眼緣的便選了去,求一簽,亦不必去解。
上簽、中簽、下簽,不過是個人理解而已,正如千佛千面,絕無雷同。
解簽的答案,又如何唯一。
不過是像佛一樣,以旁觀者的眼光,看眾生平等。
不必怨天尤人、不必嫉妒羨慕、不必比較別人的人生,不必悲憫自己的無能。
一切多變,一切多元,一切又獨特地存在。
做身體的旁觀者,做思想的旁觀者,做情緒的旁觀者,做人生的旁觀者,做世界的旁觀者。
于是,沉睡的終將蘇醒,沉默的終將發聲,紛亂的終將清晰,而你和世界終將平行。
試試看,做一個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