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艱辛勞作一輩子,唯有的一點嗜好就是喜歡聽戲。
聽姥姥說,母親小時候就是戲迷。村里來了茂腔劇團的草臺班子,母親就纏著姥姥帶她跟在戲班的大篷車后面轉,喜歡人家的戲服道具更喜歡那些漂亮的演員。象《趙美蓉觀燈》·《賣寶童》等一些熟悉的唱段,母親都能唱下來,戲班的班主跟姥姥開玩笑說,您要是舍得,這小姑娘會成角兒。
上世紀七十年代,正是樣板戲盛行時期。農閑時節,村子里隔個半月二十天就放一場露天電影。那時候是革命樣板戲一統天下,《紅燈記.》《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現代京劇在每個村里輪流播映。每逢這一天,母親總是早早地收拾好地里的農活,早早地做好晚飯催我們吃了,一家人拿著凳子或搬塊石頭占在離銀幕很近的地方,從夕陽西下晚霞漫天等到夜幕降臨電影開演,從“新聞簡報”一直到看“再見”。
那時候,我們幾十戶人家的村子,只有大隊辦公室的屋頂上安放著一個有線廣播大喇叭,每天早上播放一些本縣新聞和樣板戲唱段。每到這時,母親就會坐在窗前一邊忙著針線活兒,一邊靜靜地聽戲。
受母親的影響,少年時代的我如同現在的少男少女們喜愛流行歌曲一樣,對樣板戲也情有獨鐘,有些唱段竟也唱的爛熟,高興了哼哼幾句。夏夜,月光如銀繁星滿天。習習微風吹得梧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樹影婆娑。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涼,爺爺和奶奶在用麥草打苫子,母親在捻納鞋底用的麻繩,我和弟弟蹦蹦跳跳的在玩兒“踩影子”。母親叫我:英子,那《紅燈記》中的鐵梅唱的什么唻?我知道母親又想聽戲了,拿根麥草繩子搭在胸前當辮子,有板有眼地唱起了“聽奶奶講革命…..”,一會兒又把大姐的方巾系在腰上當沙奶奶‘同志們殺敵掛了花’,整個戲中唱念對白動作眼神一處不漏地溜下來。母親直說,像,唱的真像。爺爺嗨嗨笑著說,就是聲音小點了。
參加工作后,我的第一個心愿就是給母親買一臺收音機。我用第一個月的薪金為母親買了一臺小型收音機,母親像得了寶貝一樣愛不釋手,用紅綢布精心縫制了一個外套,端正的擺放在三抽桌上。京劇·呂劇·越劇·茂腔·評劇等等,母親都愛聽。聽到高興處跟著劇中人物開心,心酸處陪著流淚,就連演員的名字也記住了一大串。我想,如果母親年輕時趕上如今的好時代,肯定會加入到追星族行列。
九十年代,彩電,組合音響進入普通家庭。當我和家人坐在電視機前欣賞那裝扮俊美,悠揚動聽的戲曲節目時,身邊卻沒有了母親!幾十年她含辛茹苦,供我們兄弟姐妹讀書識字長大成人,自己卻積勞成疾,過早離開了我們。忙碌的歲月也漸漸磨去了我聽歌看舞的閑情逸致。但我還是精心選購了一些母親愛聽的戲曲磁帶珍藏起來。多少個月明星稀寧靜溫馨的夜晚,我打開音響,輕輕地播放著戲曲唱段。那哀怨激昂的皮黃腔“四郎探母”,委婉儂情的越調“五女拜壽”….,把我的思緒帶回過去,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冥冥之中母親就在身邊,正和我享受這國富民安歌舞升平的日子,正和我傾聽這世間最美妙的樂曲…..
今夜,是母親走后的第二十六個母親節。我又打開音響,推開窗戶,讓這天籟之音飄向太空,默默地說一聲:母親,節日快樂!我想母親會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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