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皓的每一次日本之旅里會有三件重復的東西。

日本 黎皓 和Max。

自從那次在根津美術館的偶遇之后，他們就一直通過網絡交流。一開始黎皓是拒絕的。

因為沒有方便的網絡，雖然她有facebook那些的，但是她也不經常上線。

再說，她從來沒有跟陌生人加過朋友。在以往異國的旅途里，她一般都在去之前做好充足的準備，要么跟團要么是安全的自由行，很少會交到朋友。

本來她也不習慣外國人過于熱情的相處模式。

聽罷黎皓十分委婉的拒絕，Max倒是不介意，他分分鐘下了個QQ企鵝。

于是黎皓的QQ里有了不是第一個卻是第一個真正聊天了的外國朋友。

那天是黎皓在日本的最后一天，直到回到了祖國大地，踏上那片熱土，黎皓疲累的心才徹底放松。

關于日本的記憶也漸漸落在心底。

說來也怪，明明早上還在日本，可是一回到中國，一切都顯得無比遙遠。黎皓只想快點回家吃一碗媽媽煮的熱乎乎的茄子打鹵面，別無他求。

手機開機，QQ立刻彈出條新消息。

——いつかまだ會えますように，リホ。

期待與你再次相見。

リホ，是黎皓片假名的諧音。

已經落定的記憶再次變得鮮活。

后來，Max時不時會在QQ上找黎皓說話，而黎皓直到完全信任了Max之前，都沒有告訴他自己的ins號。

慢慢的有了微信，他們的交流就從QQ轉化到微信，Max一開始還抱怨明明是一家公司何必開兩個軟件，但后來被其強大的功能震驚到徹底征服，徹底變成了wechat的忠實fan。

黎皓有的時候覺得，自己跟Max說的累積話量快趕上自己最親近的閨蜜了。

——黎，今年你會來嗎？

得到的答復多數都是肯定。

每次到訪，Max都會陪黎皓走上一天的城市。

東京，京都，大阪，箱根，札幌……

好多好多。

Max是目前黎皓孤獨的旅行之中，唯一一個反復出現在她軌跡中的人，一年又一年，在黎皓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扎下了很深的根。

而黎皓也沒有介意過Max之所以這么做的原因。她想大概真的就是友情吧。

跨越海洋與天空，國籍與膚色，真正的摯友。

慢慢悠悠晃到了上野公園，黎皓隨意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伸直微微發酸的雙腿，輕輕敲打小腿肌肉。

他們一直都是朋友關系，至少，Max那邊表現出的一直都是。畢竟Max一直是有女朋友的，從第一年相遇的時候就有。黎皓是通過后來的ins分享看到的。

第一個是個北歐妹子，也是黎皓印象很深的。頭發是那種風干橡木的顏色，披下來松松軟軟的如同森林枝椏般茂密。尖尖的小臉上一對藍寶石般的眼睛忽閃忽閃。

吹彈可破的肌膚，不染鉛華的面容。

實在是太像森林里的小鹿仙子，黎皓還曾特地以她為原型畫過一幅插畫。

她也是黎皓心中目前除了Jenny以外和Max最相配的人，因為那雙眼睛，和他的簡直一樣仙兒。

一個是北歐森林里的馴鹿，一個是北極平原上的銀狐。

結果半年他們就不在一起了。黎皓記得好清楚，當時是夏天，S市可熱了，她正在一家韓國料理店吃冷面，然后無聊連上VPN就開始刷圖。

看到那張空白的圖，以及下面百分百是分手的宣言時，黎皓一不小心還嗆了一條面進鼻子里。

然后接下來的速度簡直出乎黎皓的意料，半年一個，有時甚至更短，原諒黎皓臉盲，歐美妹子實在太漂亮根本無法一一記住。

所以說，漂亮的人都是相似的，這是條真理。

直到三年前換成了Jenny，他們的感情在黎皓的記憶中維持至少有兩年。因為之后黎皓有了將近一年的空窗，也并不知道他們分手。

敲打肌肉的手停下，黎皓垂下目光。

為什么會分手呢Max，Jenny是如此好的孩子。

身體向后靠，頭擱在椅背上，黎皓瞇著眼睛，凝望著雪松枝椏空隙里的光芒。

Jenny黎皓見過，是真的很優秀很優秀。明明是外國人，日文卻講得相當的好。明明可以靠顏值，偏偏還是醫學院的榮譽畢業生。為人相當謙遜有禮，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風范。

她身上有著和Max一樣的，十分遙不可及的氣息。每當黎皓看到他倆的相片，都覺得是那么那么遙遠，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下Max應該不會再在花叢中流連了吧。黎皓當時還這樣想。

這樣的女神，當真上得廳堂下得病房，再分手就是傻了。

沒想到最終居然還是分手了。

真是暴殄天物。

頭靠在椅背上，黎皓閉著眼，搖頭。

所以說，愛情真是微妙，自己還是乖乖做個旁觀者好了。

“小姑娘。”

很溫柔又慈愛的嗓音。黎皓張開眼，看到一張與聲音一樣的溫和的臉龐。

黎皓立刻坐直身體。

“老奶奶，您需要什么幫助嗎？”

老奶奶搖搖頭，笑著，指了指黎皓，搓了搓肩膀。

“不，不是的，我只是覺得這里太冷，怕你睡著了叫你一下……這樣下去會感冒的。”

黎皓感動到了，立刻站起來。

“啊……謝謝您，我沒事的，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呵呵，看來我這老婆子多事了。”

老奶奶捂著嘴笑，眼角的皺紋魚尾般延展，美好的弧度呼應著臉部柔和的線條，托出老人溫婉的氣質。

“沒有沒有。下次見到我這樣子的人，老婆婆還要多事才好。”

黎皓撓撓頭。

“畢竟總會有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寧錯一萬，不漏一個嘛。總之謝謝您了婆婆。”

老人微笑。

“你真是個善良的孩子，神明會保佑你的。”

善良。

看著老人家遠去的身影，黎皓在心中反復琢磨這個詞。

這是自己除了可愛意外，最長收到的評價了。

不是說，一個女孩不夠優秀，不夠漂亮的時候，就是善良而可愛的？

眼皮有點沉，黎皓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