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午后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整個房子,肆意明媚,推開窗戶看到碧藍色天幕的那一刻,我一如既往的沉醉。還有十來天,就要回去中部,想到那里入冬就很難再有的好天氣,想起即便是十年前,還沒有霾的時候,那里的冬天,天空多數時候都是陰沉的,偶爾有陽光,也透不進冬日的陰冷里來,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里,讓我想到最近閱讀的那本《繭》。
那些透不進來的光,就像我們一直生活在巨大的繭里。
張悅然的新書,十年磨一劍。自她去新加坡之后,就少有消息傳來,從《葵花走失在1890》就無可救藥的喜歡上那略微悲傷的文字,之后的《十愛》《櫻桃之遠》《水仙已乘鯉魚去》一本都未落下。14歲開始發表文章,她是如張愛玲一樣,出名很早又富有才情的作家。
跟她同時出名的作家很多,可是能像她一樣對生活有那么深刻的思考的確極少,一個作家的文字最終是需要沉淀的,浮夸的寫作手法永遠都只能流于表面,無法抵達人心深處。她的作品里有很多對生活夢想的探索,求證,對愛對人生的疑問和掙扎。這些都是一個作家在寫作的道路上不斷完善自己的過程。
《繭》以一顆釘子作為線索,從孩子的角度描述了三代人的命運和罪孽,兩個缺少父輩之愛的年輕人對事情真相的探究,以及在成長的路上的遭遇,那些灰暗的歲月像蒙塵的鏡子,努力擦拭很多次方才見到真相。書中對周圍環境細微末節變換的描述,更增了故事的真實感,夜來閱讀的時候,那些陰沉寒冷的天氣不免讓人心生涼意。
幼時他們不愿回家,去到附屬醫院一角的的水塔,那上面堆砌的人體標本,福爾馬林浸泡下的尸身,泡在瓶子里的一部分腦干和已經成型的胎兒。讀的時候,會毛骨悚然,家是怎樣的概念,又是怎樣的可怕,比跟一堆死人在一起還要難受嗎?愛的缺失,對于幼小孩童來說又是一種怎樣的傷害?
她的文字,比之前讀到的更凝練成熟,這本書,敘述的手法不同于一般的小說,只以兩個年輕人用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的描述,以回憶的方式慢慢的理清故事的脈絡。疏離的感覺好像貫穿了整個故事,不管是親人還是朋友,整個社會環境從六七十年代一直到今時今日都一樣,好像身體里被根植了某種孤獨的血液一樣,你無法正常的愛一個人,無法正常的生活,總有聲音在提醒你要回去,真相在那里,你一直牽掛的人,也在那里。如同張悅然說的“童年好像是一個平行的世界,它一直在前進,應該還有一個從沒離開過的你,住在里面。”也許正是這樣的聲音一直在回響,所以才有了兩個主人公的重逢。
好在經歷了離別,死亡,情欲,毀滅,我們最終看到了圓滿的結局。
全書點題的有關繭的文字只有一處:“很多年以后,每當回憶起那個冬天,眼前就立即會出現我們并排走在大霧里的畫面,沉厚的, 灰喪的霧,沒有盡頭,或許那才是最真實的童年寫照。我們走在秘密織成的大霧里,驅著步伐茫然前行,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多年以后我們長大了,好像終于走出了那場大霧,看清了眼前的世界。其實沒有。我們不過是把霧穿在了身上,結成了一個個繭。”她將時代的劃痕,父輩的遺產,親人的記憶形容成一團模糊不清的東西。它籠罩并影響我們,為我們投下一片難以言表,又好壞不明的陰影。繭是一直存在的,不管你看得見還是看不見,它都會對你產生影響,就像李佳棲一直在努力拼湊一個完整的父親形象,就像程恭,一直想承擔起家族復興的使命。
張悅然說,關于愛,關于告別和重逢,一些想說的話都在里面了。
她說對于女主人最初的出場,有很多描寫,最終都刪掉了,原本有一只狐貍,它曾莫名出現了很多次,可是最后都沒有出現在小說里。可見一本小說從雛形到完整,經歷了怎樣的波折。可以看出張悅然在文字和作品上的突破,破繭而出邁進了新的寫作高度。
我偶爾會想,中部對我來說,會不會也如同繭一樣。是自縛的枷鎖。
即便疲憊,我仍然可以深夜閱讀寫字,追尋自己內心的那片天空。我向往的自由都在這一片藍天下,而從前的自己,活在別人的言語里,活在一個電話就得拖著連續加班的身體繼續為誰忙的疲累里,我的詩和遠方,一直都在當下這片藍天白云里。而身上的繭,即便一直都在,也希望它對我的影響可以小一點,再小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