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哲儒,大抵沒有人像蘇軾那般生前死后都討人喜歡了。
他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是宋四家之一,是豪放派詞人代表,是著名文學家、書法家、畫家。然,在愛情面前,他只是一位普通的丈夫。我想寫寫他的愛情故事,是關于蘇軾,關于一個豪放男人的似水柔情。
1.羞歸應為負花期,已是成蔭結子時。
提到蘇軾的愛情,人們想到的是他的妻子王弗。其實,蘇軾的初戀是他的堂妹,史書上沒有記載她的名字,在蘇軾的紀念詩文中,他親切的稱她為“小二娘”。
蘇軾十八歲之前所有美妙的回憶都與小二娘有關,這是一個天使一般的女孩,純潔、健康、可愛。郭沫若曾在回憶錄里坦白,年少的他很想去摸一摸新婚嫂子那纖細的手,情竇初開的少年蘇軾,也曾懵懂的想去牽她的紅酥手,不料她的紅酥手卻被另外一個男人牽去了。
少年蘇軾平生第一次嘗到了失戀的滋味,那是一種淡淡的似乎又很美好的憂傷。后來他得知初戀已出嫁時,為她寫情詩,曰:“羞歸應為負花期,已是成蔭結子時?!?/p>
小二娘死的時候,蘇軾曾用“情懷割裂”、“心如刀割”這樣慘烈的詞語來形容他的心情,并為小二娘寫一往情深的祭文:“……萬里海涯,百日訃聞。拊棺何在,夢濕濡茵。長號北風,寓此一尊?!笨梢?,當年的蘇軾對小二娘是動過真情的。
蘇軾對小二娘的感情,是情意結般的高高在上,可以自詡。就好像有個人嘆息,當年他喜歡過一個女子,可是那個女子是別人的女朋友,他不好意思去表白,甚至連爭搶的心也沒有,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卒。后來,她和先前的男子散了,他也逐漸有了名氣,可是他跟她,畢竟錯過了!這么多年來,她一直是他的情意結,但他也是萬人稱道的好男子。 初戀對于他來講,是淡淡的而又美好的憂傷。
2.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提到《江城子》,就想到了他的第一任妻王弗。王弗,是一個安靜而又靈敏的女人,既有大家閨秀的端莊,又有小家碧玉的賢淑。這是一個典型的賢妻。
16歲時,嫁給蘇軾。她堪稱蘇軾在仕途上的得力助手。
王弗聰明沉靜,知書達禮,性格“敏而靜”,作為進士之女的她,一開始并沒有向蘇軾夸耀自己通曉詩書。每當蘇軾讀書的時候,她則在旁邊終日不去。后來蘇軾有遺忘的地方,她反倒給予提醒。好奇的蘇軾問她別的書里的問題,她都能答上來,頓時讓蘇軾又驚又喜刮目相看。
在蘇軾與訪客交往的時候,王弗經常立在屏風后面傾聽談話,事后告訴蘇軾她對某人性情為人的總結和看法,結果無不言中,可謂蘇軾絕佳的賢內助。
她聰慧,博聞強識,讀了很多書,于是成就了“幕后聽言”的千古美談。她對蘇軾關懷備至,二人情深意篤,恩愛有加。
所以當王弗逝去后,蘇軾依父親蘇洵言“于汝母墳塋旁葬之”,為她立碑,寫下情深意濃的《亡妻王氏墓志銘》。并在埋葬王弗的山頭親手種植了三萬株松樹用以寄托哀思。
直到十年后,午夜夢回,蘇軾仍不能忘懷那段與王弗共度過的美好時光,寫下了這首讓后人讀來黯然淚下的千古絕唱《江城子》。對于王弗的深情,不僅是蘇軾對亡妻的懷念,也是對自己青春年少歲月的祭奠。
3.淚盡目乾。旅殯國門,我少實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
王閏之,她是蘇軾的第二任妻子。作為進士之女,嫁一個年輕貌美前途無量的書生應該不成問題; 能以十一歲的年齡差距去做填房,除了崇拜和敬佩,更多的是感動于蘇軾對妻子的深情厚誼。
她賢淑溫厚,尤其待蘇軾前妻之子猶如己出,她是典型的良母。
在蘇軾身被“烏臺詩案”是日子里,在蘇軾被貶黃州的艱辛里,她的溫柔是寒冷的冬季那溫煦的陽光,繁華時如是,落魄時如是。
王閏之陪伴蘇軾經歷官海的大起大落。 先后歷經著名的“烏臺詩案”和“黃州貶謫”,經濟最困難時,和蘇軾一起采摘野菜,赤腳耕田,變著法子給蘇軾解悶。
蘇軾“烏臺詩案”被捕入獄,王閏之驚怖之下,擔心那幫小人還會從詩文中找出蘇軾的罪狀,于是把蘇軾的詩稿焚毀。
這么好的一個女子,陪他走過了人生中跌宕起伏的二十五年。二十五年之后,王閏之也先于蘇軾逝世。
蘇軾痛斷肝腸,寫祭文道:“我曰歸哉,行返丘園。曾不少許,棄我而先。孰迎我門,孰饋我田?已矣奈何!淚盡目乾。旅殯國門,我少實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嗚呼哀哉!”
可見,蘇軾對王閏之的感情是極其深厚的,兩人是經歷過了相濡以沫共患難的一段艱苦歲月,這段時光是與富貴榮華不能比的。能與自己所愛的人相守二十多年,也許對王閏之來說,也是幸福。
蘇軾在其妻死后百日,又請畫家李公麟畫了十張足以傳世的羅漢像獻給妻子的亡魂,并終于在十一年后由蘇轍將停放在京西一座寺廟里的王閏之的靈柩與蘇軾埋在了一起,真正實現(xiàn)了生則同室,死則同穴的誓言。
他們的美好情感以一種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的無言,在平淡坎坷的流年里相依的深厚詮釋著另一種美麗,讓人感動落淚。
4.不合時宜,惟有朝云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
“美如春園,目似晨曦”的王朝云,是蘇軾的紅顏知己兼侍妾。
朝云比蘇軾小二十六歲。她是杭州西子湖畔家境貧寒而不幸淪落的一名舞女,雖身在煙塵,卻具氣質非凡, 令蘇軾一見傾心。
蘇軾先是收為侍女,后又收為侍妾。她是蘇軾親手培育的一株解語花,是曾經淹沒又被喚起的心靈相悅的紅顏知己,是蘇軾眼里出塵脫俗的“天女維摩”,是蘇軾生命歷程里最為輕盈的旋律。
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靈動仙子。是“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的王朝云。
她更是蘇軾凄涼晚年唯一的依偎;在蘇軾被貶惠州的日子里,朝云萬里相隨,九死不悔;從來到蘇軾身邊的那時起,對蘇軾“鐘敬如一”;只有她用一雙慧眼看出夫子的“一肚子不合時宜”,令晚年的蘇軾大笑的眼淚都出來。那是能懂他的心的奇女子啊。
但不幸的是,朝云也先于蘇軾在惠州病逝。朝云逝后,蘇軾一直鰥居,再未婚娶。遵照朝云的遺愿,蘇軾將其葬于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棲禪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并在墓邊筑六如亭以紀念。他為她撰寫的楹聯(lián)是“不合時宜,惟有朝云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
朝云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背影,就這樣款款地走在暮年蘇軾的深情里,走在了蘇軾的深情文字里,直到永遠。
朝云墓如今已成為海南名勝之地。
5.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蘇軾一生為情所重,有著極好的女人緣。除了上述四位,其實還有一位女子跟他是無緣無分。
據(jù)元代《女紅余志》記載,惠州有一溫姓女子名超超,到了十五歲都不肯嫁人。她生得清雅俊秀,打小識文斷字,知書達禮,尤其傾慕蘇東坡的人品,喜吟他的詩詞歌賦,曾與人云:“嫁郎當?shù)锰K學士?!?/p>
當聽說蘇軾到了惠州,她天天徘徊在蘇軾的窗外聽他吟詩作賦。那一夜,東坡念到“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超超感慨于“雪泥鴻爪”的人生比喻,情不自禁地伴著他小聲吟讀。他聽到窗外有人聲,推窗查看,卻驚得她逾墻而去。
后來,蘇軾發(fā)覺超超對自己的仰慕之情,慮于兩人年齡差距,不愿誤人青春,恐有不便之處,就匆匆離開了惠州。
元符三年大赦,蘇東坡終于回到了惠州,聽人說超超已死,葬在沙地里,悚然動容。站在超超已是野草叢生的墓前,不禁百感交集,清淚潸然而下。他為她寫了首《卜算子》: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蘇軾一生情路上遇到的女子,于他而言:王弗是賢妻,王閏之是良母,王朝云是知己,小二娘是初戀,溫超超是無緣分。暫且不論他的政治仕途,只看他的愛情,他是幸福的。在我心里,他是一位體貼、深情的丈夫。
于是讓我想起了一句話,用于感慨吧:“有情人容易,有情人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