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點,我好奇的看著候診大廳熙熙攘攘的人群,雖然以前也看到,如今以全新的視角來看,似乎不太一樣。于是低頭整理了下身上的白大褂,彈彈懸掛的胸牌,上面分上下兩排寫著:“見習生:譚雅伊;見習科室:腎內科”
白的墻,白的床,白的天花板,白的白衣天使。空氣彌漫著令人安心的消毒水味。我們幾個見習生亦步亦趨地跟在候醫生后面,聽著一路不斷與候醫生打招呼的聲音,緊張又有些興奮。
護士往往把全身都包在白色的護士服里面,只余一雙靈動漆黑的大眼睛看著你。微笑時,眼睛也好像在笑。
腎內科收治的大部分是風濕或者類風濕的病人,分普通病房和加護病房。其中,加護病房有一個病人,是個精壯漢子,肚子漲得大大的,手臂上掛了七八個不同的儀器。側身躺在床上,目光很呆滯,目無焦距的看著前方。我隔著玻璃看著他們,他們很多人的手腳因為風濕已經變形了,躺在床上不安地扭動,發出低低的呻吟。
大約每個人都有必要隔一段時間去醫院看看,這樣才會知道一具健康的身體多么重要,才會知道身體并不像一個不會磨損的機器,才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健康。
下午正在翻看一位奶奶的輸液記錄,隔壁床的阿姨突然被四五個人就簇擁著推了進來,阿姨緊閉著眼,臉色慘白,渾身抽搐,不斷地嘔吐,卻什么也吐不出來。我聽見有人說阿姨剛去做了胃鏡檢查,一根管子從嘴巴插到腸胃,可想而知是多么難過。
而我身邊的奶奶,手臂打了留置針,無論睡覺、上廁所,或者做其他任何事,針頭都留在手臂里面。
我們起的作用類似護工的作用,打開水,陪病人聊聊天,或者推病人去做檢查。在候醫生在值班時,我們就做這些,當候醫生查房的時候,我們就跟在醫生后面做記錄。候醫生的嗓門很大,查房時很詳細的一個個詢問患者病情,用手感知患者的手臂溫度,按壓腰背查看是否僵硬。我們則在旁趕緊記下我們認為重要的東西。
近幾日和護士姐姐相熟了不少,有時會在護士休息室躺一下,這幾天又有幾個病人順利出院,我們很開心,可入院的人也很多,要是病人轉入其他科室,說明病情加重了。
一起見習的一個小姑娘,每天都寫日記,不知記下了什么。
中午去食堂打飯時,急診科來了病人,好像是出了車禍。病人從救護車被抬下,褲子被血侵潤,右腿扁扁的耷拉著。病人雙手不住掙扎著,被固定在擔架上,口中哭喊聲很絕望,聲音斷斷續續,仿佛一半聲音被哽斷在喉嚨。
急診科每天都會送去很多病人,大部分能救活,但有些病人病情嚴重,搶救無效,死亡。與急診科對應的是十樓的兒科,這里每天都會有新的生命誕生,隔著玻璃看著嬰兒房的一個個寶寶,眼睛都還沒睜開卻已經學會啃手指了。
生命和死亡本是無法調和的存在,醫院卻沒多少突兀地將兩者結合在一起。逝者的家屬,聽到新生兒第一聲嘹亮的哭聲時,想必抑郁的心情會有一絲緩解,不會那么悲傷。而新生命的降世固然是值得高興的。
經過長長的過道來到候診大廳,人間百態瞬間呈現在面前。收費處正排的長長的隊伍,掛號處屏幕不斷閃爍著跳躍的數字,墻上的大屏電視正播放著電視劇,很多人抬頭望著。一個穿灰衣的中年人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香。他的衣裳很破舊,腳上的鞋子染著長途跋涉積累的厚厚灰土,在旁放一個編織袋。這或許是一個村里人吧,來城里看他生病的家人。從他的姿勢來看,他剛在這寒冷大廳將就了一夜,夜間風大,不知怎么安寐,晨光照在他熟睡的面龐,這漫漫長夜,他終于還是挨過了。
大廳右側一個黑臉著紅色上衣的年輕人,胸口有大塊沒有洗凈的污垢,眉宇間生硬刻板,留下很風塵的痕跡。他在收費處排隊,但行止神情不見得十分焦急,難道是帶他媳婦兒來看病?
樓梯上正走下一對母子,少年捂著紅腫的右臉哼哼唧唧的,母親拎著書包,臉上笑容很洋溢,顯得心情很不錯。少年應該剛去拔牙。唉,年幼的少年,其實挺羨慕你,父母康健,能常伴父母身邊,是多么大的福份呀。
從十樓的兒科,下到一樓人潮擠擠攘攘的候診大廳,經過走道,到達手術室。多么類似一個完整的人生單線程~~新生兒降臨,成長,經歷人世百態,衰老,病痛,死亡。多么像一個簡化的生命線,人生的短短旅途呈現在面前。
走出門診大樓,陽光涼涼的照射在眼里,大風吹進脖子,很冷,我緊了緊白大褂,對著手心哈了口白白的氣。如果說生命本是一個單程線路,那么醫院所處的位置,猶如旅途中停留的一個驛站,醫生,護士等醫護人員的作用,不過是確保這條生命線能穩定,正常的延續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