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冬日的溫暖和煦的陽光透過干凈明亮的玻璃窗灑進整潔干凈的公共病房。六個床位都躺了病人，每個病人都連接著各類管子高科技器具。病床邊有的是呼吸機，有的是心跳記錄儀，有的是在輸液。淺藍色如同夏日天空般明亮的被子蓋在病人身上。病房里除開呼吸聲，儀器工作的聲音，非常寧靜。

思哲牽著小葉的手一路來到醫院病房。無論如何，該面對的總是無法逃避。既然無法逃避，思哲決定站在小葉身邊同她一起經歷驚濤駭浪。父母不在病房，在病房里等待了一段時間。問了來查房的護士得知林叔叔應該在父母陪同下去拿檢查結果了。護士說林阿姨中途醒來過，又因為體力不足，睡過去了。

林阿姨同十五年前的模樣沒什么太大變化。乍一看和小葉還有幾分相似。只是當年覺得高大溫柔的阿姨現在有些瘦弱，皮膚幾近蠟黃。上次見面吃飯也許是太高興了沒有仔細看出來，或許是阿姨出門前有意化妝掩飾了窘況。散落在枕頭上的頭發里也夾雜了不少白發。同自己的母親一樣，稍不留神，她們就一下子老了。頭發開始花白，老人斑開始不聽使喚的亂冒，皮膚開始失去水分而不像年輕時鮮貨水嫩，因為瘦弱，臉上也堆積了不少褶子。即便是躺著，眼角的魚尾紋也特別明顯深刻。

小葉坐在病床邊上，看著母親。心中萬千情緒卻不知道如何訴說。長久以來，她只會把情緒把想法埋藏在心里。因為她想訴說的母親不在身邊，現在母親就在身邊，可是她卻不能告訴她自己的擔心，自己的懊惱。

思哲看著小葉壓抑的模樣，覺得很是心疼。“小葉，你和阿姨仔細看還真像呢！想來林叔叔當年也是拜倒在阿姨石榴裙下吧。”

“像么？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小葉抬手撫摸著熟睡的母親的臉。

林阿姨突然醒來，嚇得小葉連忙縮手。一臉小時候干錯壞事被抓正著的委屈模樣。

“阿姨你醒了！”思哲打招呼，“要不要通知護士？”

“不用了。”林阿姨有些虛弱，勉強支撐著想坐起來。小葉看著她艱難地坐好，竟不知道要去扶一把。

“幫我把頭發扎起來吧，小葉。亂糟糟的太難看。”

小葉從小桌子里搜到梳子皮筋，給母親一縷一縷的梳頭發。兩個人你不言我不語，一個安靜的梳頭，一個閉目似是非常享受。思哲在旁看著，也不言語。多么溫馨美好的場面，或許小葉已經在夢中經歷過千百回了吧。讓媽媽梳辮子，幫媽媽梳頭發，應該是每個女孩子小時最喜歡的事情。可是，小葉從小到大都沒留過長發，也許是不想想起沒有母親為她盤發的憂傷吧。小葉有些笨拙的給母親把頭發扎起來，覺得扎得不好，打算拆開。母親摸了摸，說，“別折騰了。估計你是個新手。打小就不愛留頭發，扎個馬尾都不熟練。”

“你給我多練習幾次就好了。”小葉反駁道，“我這可是初秀，第一次給您了啊。您還打擊我的信心。”

“就這樣還叫秀啊？”林阿姨也樂起來。

思哲在旁邊低頭偷笑。

沒一會兒。林叔叔和自己父母臉色凝重的走進來。手里拿著一沓檢查報告。看見病房里其樂融融，都故作輕松的樣子。

“在干什么呢？好像我們錯過什么高興的事呢！”林爸爸說。他試圖轉移注意力，對檢查只字不提。

“說說結果吧！”林阿姨卻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接進入主題。

“沒什么事。都挺好的。就是有些貧血營養不良。”林爸爸撒謊。

“你要不說，那我就說了。”林阿姨很平靜，似乎生死與她已沒有什么重要的。

林叔叔驚愕地看著她，仿若要接受不可理解的事情。“你要說什么？”

“我要告訴你們，我肝癌晚期。我早就知道了，只是覺得你們或許不需要知道。現在既然都知道了，就攤開說吧！我不會接受化療，也無需去接受這些多余的痛苦。我買了很多藥，雖然沒有用，但是能緩解我的疼痛。你們不要因為這個病就對我另眼相待，現在得癌癥的人多了去，我只不過碰巧中標了，運氣不好而已。”她停了停，繼續平靜的說，“還能和你們一起重聚，我已經非常滿足，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你們不要過多干涉。我獨自生活了這么多年，也是時下流行的女漢子的人物，不會被一點小病痛就折磨的要死要活。我也不知道哪天我就不在了，今天這些話還能說給你們聽，也算是緣分，小葉今天能給我梳頭，我也算沒白生這個孩子。以前的事就過去吧！我等下就出院，你們不要干涉，畢竟我們只是朋友。”

“胡說什么！你出院也要回家住啊！沒人照顧你怎么行？什么你有你的打算？！我尊重你所有決定，但你以后的生活我必須負責！好歹我是你丈夫！起碼也是前任丈夫！”林爸爸越來越激動。

“你知道你改變不了我的決定。說這些義氣話做什么？我能動，不需要你負責我生活！我會請個保姆！”

“你能不能不要這么頑固！什么都要按你的意思去做！你考慮過我和爸爸的感情嘛？十五年了，你怎么還是這樣！？”小葉咆哮著，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思哲趕忙來到小葉身邊，握緊她的雙手，一直在她耳邊輕輕說，“冷靜點冷靜點。”

林阿姨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小葉，眼淚也靜靜地流出來。陳阿姨坐到床邊安撫她。

“你病了，就讓老林照顧嘛！現在誰還會去嚼這舌根子呢！不管你們之前有什么障礙，都過去這么多年了，總該要翻開新篇章，都老了，老了多個伴多好。”陳爸爸在一旁打圓場。

“你要出院可以，如果你要回自己的家，那我也要跟過去照顧你，不然我就天天去你家給你做飯洗衣。你自己選！”林爸爸認真的說。

“選什么選啊，女人到老還不是最后指望老公孩子，保姆哪有這老公好。聽我話，回家吧，妹子！老林很好的。”陳媽媽也勸說小葉的母親。

好說歹說，最終林媽媽還是妥協了。皆大歡喜。下午辦了出院手續，老林又拿著鑰匙去林媽媽現今住處給老伴整理了一箱子衣服和藥回家。晚飯陳爸爸陳媽媽一起下樓幫忙，一桌豐盛的晚餐等著兩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