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驢途》小說接龍第十章

眼看白芷已經將飯盒送到了嘴邊，袁兵來不及多想，手腕一抖，將自己的飯盒對著白芷的就甩了出去。
“哎呀！袁兵你干什么呀。”湯汁四下飛濺，倒是有一多半都灑在了金桐身上，小丫頭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比白芷的反映還激烈。
“對不起對不起，剛才不小心燙了一下，就沒拿穩。”
“好了金桐，袁兵也不是成心的。”白芷安撫了一臉暴怒的金桐，好在金桐的湯還完璧如初，有的吃就能堵住她的嘴巴。
袁兵又特意瞥了一下金桐的飯盒，未見異樣這才放下心來。“實在不好意思啊，這個湯剛才是誰給你們打的啊，我再去給你打一份權當賠不是了。”
“是齊林大哥，”金桐一邊咽著她的蘑菇湯一邊用手指向不遠處，“不過這會不知道還有沒有剩，要是沒有了看你拿什么賠給芷芷。”
“你們打完湯后還有沒有碰到其他什么人呢？”袁兵繼續追問。
“你這個人有完沒完，要是不想去給芷芷打湯就直說，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好了金桐，”白芷過來用一塊牛肉干再次堵住了她的嘴，“我們盛好湯就直接過來了，你這么問是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我就是隨口一問，你們別放在心上，”袁兵邊說邊拾起白芷的飯盒，先拿到旁邊溪水沖洗了一下，“我去給你打湯，在這等我。”
袁兵的笑容像一縷陽光投到白芷的臉上，但她并未因此而打消疑慮，也實在是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多了，讓人不由自主地多想。看著袁兵走遠了，白芷走到散落在地的殘湯處端詳了起來。

“齊林大哥，給我來碗湯。”
“好嘞，就剩最后一碗，便宜你小子了。”齊林低著頭答應道，卻在看到伸過來的粉色飯盒時頓了一下。
“哦，這是白芷的飯盒，剛才不小心把湯弄灑了，我再來給她盛一碗。”
“哦？不小心灑了？”齊林看著袁兵無害的笑容，想從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不小心”三個字咬的格外重。
“是啊，幸虧還剩這最后一碗，不然她沒嘗到大哥的手藝肯定是要怪我的。”同樣的，袁兵也在不錯眼珠地觀察齊林的每一個反應。
“嘿嘿，沒問題，喜歡喝的話我明天再給你們做。”齊林低下了頭，專心舀起湯來。
“齊林大哥，你可真是厲害，山里有很多毒蘑菇都不容易分辨，你卻能這么快地采回一大包無毒的美味菌類給大家吃。”袁兵卻繼續盯著齊林發問。
“呵呵，哪有，不過就是常在山里走，見多了罷了。”
“有道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雖然大哥經驗豐富，可也還是要小心為上。萬一哪天采回來一朵毒蘑菇扔進鍋里，咱們大伙的性命可就全交代了是不是。”
“哈哈，這是哪里的話。”齊林將盛好的湯遞給袁兵，笑容里的殺意已經快掩蓋不住。
袁兵卻好似沒有察覺一般，“我當然是說笑的，不信任大哥還能信任誰，是吧。”
看著袁兵離去，齊林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媽的，這小子到底看沒看出來。還有，那看似人畜無害的笑容下，可不是那么簡單的，看似溫和，實則直攝人心，連我這樣的老江湖都差點把持不住。白芷是暫時不能動了，回頭還得跟金楓商量一下對策才行。”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已經吃完飯的金桐嘴巴又閑不下來了。
“沒什么，跟齊林大哥討教一下辨別毒蘑菇的心得而已。”
“可是我覺得你已經很厲害了呀，剛才跟我們講了那么多。”金桐已經完全忘記自己剛才搶白袁兵的事了。
“呵呵，學無止境嘛。白芷，你的湯。”
白芷一直盯著地面發呆，袁兵叫了她兩遍才回過神來。
“啊？不好意思，我剛才走神了。這湯……”
“沒關系的，雖然有點涼了，但可以喝。”
雖然不是十分肯定，但那個念頭已經在白芷心里扎了根，但此時看著袁兵堅定的眼神，本來不敢喝湯的白芷還是接過了飯盒，在袁兵鼓勵的眼神下喝下一口。
“怎么樣，好喝吧，要不是因為不夠分，我一定要喝上他三大碗！”金桐看白芷一臉糾結的表情，還以為她是怕湯不好喝呢。
白芷訕訕地笑笑，并未反駁，只是看向袁兵時眼里多了一份探究。
可袁兵就這么站在那目不斜視地任她探尋，如此自然、如此坦蕩，若不是胸無城府便是深不可測。白芷不愿再想下去，主動挪開了視線。
而細心的袁兵早已察覺白芷的異樣，而且從他們對她出手這件事來看，她可能已經知道了些什么。本來不想讓更多的人卷進來，現在看來怕是不可避免了，希望能夠在保護好他們的同時順利完成任務吧。

酒足飯飽之后，一群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各懷各的心思，只是辜負了這山間美景。
由于剛剛下過雨，一塵不染的天空顯得格外深邃，夕陽將白云染成了彩帶，一圈圈環抱著崇山峻嶺，似嫦娥舒廣袖、似仙女下凡塵，給人無限遐想。真應了那句“深處臥來真隱逸，上頭行去是神仙。”
“好美啊，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所有人里，可能就只有金桐是在心無旁騖地欣賞如斯美景了吧。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一直在欣賞金桐的梅哲馬上接道。
“去，真晦氣，意境全被你破壞了。”金桐嫌棄地撇過頭，不舍地凝視著殘陽消失的方向。
“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金楓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
“你看，還是大哥的詩比較有意境。”金桐嘲梅哲撇撇嘴。
“小兄弟，你覺得呢。”金楓不以為意，而是看向袁兵。
“大哥好才華，小弟自愧不如。”袁兵的臉色不起半點波瀾。
“那你如何看著夕陽呢？我很想聽聽你的高論”金楓步步緊逼，雖然明知對方已有所防備，但還是想從對話中探得一些蛛絲馬跡，一個人的見識、觀點、閱歷，有時候是藏也藏不住的。
“不敢當，大哥若一定要聽，小弟只好獻丑了。”袁兵的視線定格到遠方，目光是少有的深邃與專注。此時太陽已不可見，只余萬丈霞光散落云端。“夕陽與旭日，本為一體，夜降日升，造化神奇也。若我說，大可不必感慨殘陽易逝、時光難留，因為生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太陽落山明天依舊會升起，縱有陰暗，皆會在陽光下無所遁形。大哥你說對嗎？”
“可是日光之下并無新事。”金楓直直瞪著袁兵的眼睛。
“已有之事，未必是對；已行之事，也未必能再行。縱無新事，亦可萬象更新。”袁兵也寸步不讓，兩人之間漸成劍拔弩張之勢，雖沒有火藥，卻讓周圍的人都感覺到了無形的壓力。
就連金桐都感覺到了不對勁，“大哥，你們這是怎么了？”
“沒事，我是在和小兄弟切磋學問呢。”金楓終于收回了目光，一下子籠罩在眾人上空的壓力也驟然消失，“小伙子不錯嘛，前途不可限量。”
金楓邊說，邊用力拍了拍袁兵的肩膀，而袁兵微笑以對，暗中卻不斷加力，承住了肩頭傳來的巨大壓力，不退讓半分。兩個人都各自較勁，而遠方，日頭終于徹底消失不見，帶著霞光一起隱匿于天的那頭，期待明日的重逢。
“哈哈哈”兩人同時向后一步，終是結束了這場沒有硝煙的較量。雖然各自都更加肯定了對方來者不善，卻也難免生出一絲惺惺相惜之感。棋逢對手，當時如此感覺吧。
直到金楓走遠，袁兵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下來，卻在轉身的時候瞥到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白芷擔憂的眼神。

今夜，注定是個難眠之夜。
金楓和齊林在角落里不知商量些什么，吳廣富則盯著鐘教授的方向和吳仞竊竊私語，尚不知自己已經成為靶子的鐘教授三人則沉浸在發現大熊貓蹤跡的興奮中，嬌生慣養的葉蘇倒是因為趕了幾天的路早早睡下了，張文博則一個人在帳篷里不知在搗鼓些什么，梅哲特意拿出私房零食跑到金桐帳篷里，白芷則笑著給他們倆人騰地方，趁著夜色尚好，不知不覺就走遠了。
“這么晚了，一個人還是不要離營地太遠的好。”
白芷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發現是袁兵這才松了一口氣。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多了，她的神經都快崩斷了，可不知為什么，在見到袁兵的時候就會放松下來，不自覺地去信任他。
“我在想事情，不知不覺就走到這來了。”
“以后盡量不要一個人單獨行動，知道嗎。”
“為什么？”敏感的白芷捕捉到袁兵話里的不同尋常。
“沒什么，山里野獸多，萬一誤傷了就不好了。”袁兵還不想讓她這么快就走近真相，但必須的自保還是要的，這也是他今天尾隨過來的主要目的。白芷是個聰明人，有時候不必完全說透，讓她有這個意識就好。
“袁兵。”
“嗯。”
幾個字后，兩人許久都未再說話，白芷靜靜地站著，袁兵就在身后靜靜地等著，不著急、不催促，而漫長的等待后，白芷似乎終于下了決心。
“你怎么看金楓這個人。”
袁兵知道，白芷心里有事情，只是她不說，他也就不問。但看樣子，白芷知道的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那你呢，你認為他是什么樣的人。”袁兵不答反問。
“我？”白芷并不著惱袁兵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細細思索自己的答案。“初見之下，溫和有禮；深入接觸，博學多才；硬漢外表，細膩心思，可是……”
“可是什么。”袁兵抓住了最關鍵的兩個字。
“可是，我怕自己陷入暈輪效應。”
“暈輪效應？”
“就是在人際交往中，人身上表現出的某一方面的特征，掩蓋了其他特征，從而造成人際認知的障礙。說白了就是一種以偏概全的主觀心理臆測。”白芷解釋著這個心理學名詞，“就像金楓，他看上去樣樣都好，但這就是真實完整的他嗎？還是在這些我們認為應該是善良特征的外表下隱藏著其他不為人知的東西。”
“很好。”
“什么很好？”白芷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不知道袁兵為什么會突然蹦出這兩個字來。
“你的眼光如此獨到，讓我放心不少。”
“嗯？”
“沒什么，那我呢，你認為我是個什么樣的人。”袁兵怕白芷繼續追問，換了個話題。
“你？”白芷邊思索邊慢慢回答，“你很好，陽光、自信，外表謙虛內里卻堅韌。你是個內斂的人，卻自有一股鋒利藏而不露。”
“哦？對我的評價這么高。”袁兵本來只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有意外之喜。
“我也不確定，不知道說的準不準。”
“那么，你不怕在我這也發生暈輪效應？”袁兵倒是活學活用。
“額……”白芷一時被問住了，“這個我還真沒想過，而且，好像也不想往這個方向去想。”
“那為什么對金楓就會。”袁兵想既然今天已經說了那么多，索性就再多了解一點。
“這……”白芷頓了一下，雖然他愿意相信袁兵不是壞人，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可以跟他分享心中的秘密，尤其是個連她也不知道真相為何的秘密，又該如何啟齒？
“沒關系，”見白芷為難，袁兵便不再深入了，“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我只是想保證你的安全而已。記住，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有，記得你的暈輪效應，時刻保持清醒才好。”
“袁兵，你的秘密是什么？”
“怎么又說到我身上了。”袁兵想盡量保持輕松的氛圍，有意避而不答。
“你不必瞞我，只是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白芷看著袁兵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金楓、齊林，你們都是有密秘的人。有些事本不該我管我也管不來，但若是它就發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甚至已經和我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你說我該怎么辦？”
“那就盡量置身事外，”袁兵也嚴肅起來，“有些事遠比你想象的更復雜，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明哲保身也不失為一種處世智慧。”
“若是事情自己找上門來，又該如何？”
“那……”袁兵略一思索，“我還是那句話，能躲就躲，實在躲不掉的話……如果你信任我，那么可以來找我。”
白芷沒再繼續問下去，只是點點頭徑自離開了。
袁兵在后面一直保持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直到目送白芷進了帳篷才轉身離去。
“是個聰明的姑娘，”袁兵在心里想著，“雖然我勸她置身事外，可看今天金楓他們的行為顯然已經動了殺心，她又能否安然無恙呢？若是勢必會卷入其中，自己又該如何保護她？以她的聰明才智，如果告訴她真相請她協助自己又可不可以？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走這一步，先靜觀其變吧，走一步看一步，希望經過這次，金楓他們能收斂一些。”

當第一縷晨光映射天邊，當寂靜了一晚的浮云披上金色的外衣，當昨日的夕陽化身旭日重返人間，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天行有常，不論昨天發生了什么，今天的太陽依舊會升起，而永恒不變的日光之下，人心卻是瞬息萬變。
昨天一夜好眠的金桐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而昨夜恐怕也只有她是踏踏實實地在睡覺吧。
“哇，芷芷你快醒醒，看，好美的日出啊。”
“嗯？”白芷睜開惺忪的睡眼，順著金桐手指的方向看去。
將出未出的太陽將一切都染成了金色，金色的云、金色的樹、金色的溪流，搖曳生輝。此處懷抱而開闊的山勢正好將日頭包裹其間，成圍拱之勢，太陽與崇山峻嶺相互掩映，比以往山間任何一次日出都來得隆重。
本來昨夜白芷睡的并不好，此刻被強行喚起還有些迷糊，但也被眼前的景色所攝，一時看呆了。
朝陽蓄勢已久，將天邊盡染，卻還是千呼萬喚未出來，猶抱層云把面遮。霞光一陣強過一陣，溫度也逐漸升高，卻就是不見太陽的影子。就在金桐開始等的不耐煩的時候，白芷突然拉她朝另一邊看，原來太陽已經悄然躍出，無聲無息又光芒萬丈。
白芷擁著金桐在帳篷里靜靜享受此刻的良辰美景，想起來袁兵昨天晚上的話來：生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太陽落山明天依舊會升起，縱有陰暗，皆會在陽光下無所遁形。是啊，陽光那么燦爛，有什么理由不去擁抱生活的美好，即便有陰暗，也終將邪不勝正。
這樣想著，白芷這兩天憂郁的心情終是開闊了一些。只是，外面突然傳來的吵鬧聲破壞了此時靜謐安詳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