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我TMD不會用啊。”
“來來來，你先走一邊去，看我的。”鄭爽從身邊一張辦公桌上，抽了一張A4打印紙，又在桌子上的筆筒里抽了一根簽字筆，坐了下來，朝王強命令道：“小強，照我一下。”
小強拿著手電筒，轉過來面對鄭爽。
“照紙，照紙，照紙，你照我干嘛？”鄭爽急得直叫，又不敢扯開嗓子喊，叫聲尖銳又小聲，充滿雌性，雌雄的雌。
“你剛才不是說‘照我一下’嗎？”小強笑著逗鄭爽。
朱小凡突然想起來門還沒鎖：“等一下。”，說完便摸到門口，把門反鎖了。
鄭爽用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照著排座表抄了一份，折了折收進褲袋。三個人照著來的路，在夜幕的掩護下，溜出了教學樓。
城中路是江城的大排檔一條街，香辣雞爪是街頭“老趙大排檔”的招牌菜。老趙脖子上圍了一條白毛巾，光著膀子上陣炒菜，鐵鏟和鐵鍋碰撞，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也散發出誘人的味道。
在王強看來，老趙本身就是大排檔的招牌。腦袋上光溜溜的，一根毛也沒有，連蒼蠅都站不穩腳，是名副其實的“不毛之地”。既省去了抓虱子的功夫，也省了買香波的錢。碩大的肚皮像充滿了氣，找不到一絲褶子。
“老趙大排檔”張了兩個夜宵棚，里里外外擺了八九張油膩的白色塑料桌子，每張桌子只能夠勉強放下三四盤菜，嵌進凹處花紋里面的油脂黑乎乎的，藏的污納的垢比王強胳肢窩里的還多，向外散發著異味。但這些都不影響絡繹不絕食客們的胃口。靠人行道的那張桌子上面放了三套碗筷，中間擺著一張A4紙，上面畫著些格子，格子中間寥寥草草地寫了幾個字。三個腦袋挨在一起，嘰嘰歪歪地討論著。
三個腦袋的主人正是朱小凡，王強和鄭爽。三個人來到“老趙大排檔”吃香辣雞爪，慶祝成功從初一教研組抄到這份排座表。
朱小凡回憶起剛才的驚險一刻，還是心有余悸：“剛才傳達室大爺停下來的時候，我魂都快沒了。”
“哎呀！沒事的！就算被抓到也不會怎么樣的。”王強一邊說著，一邊顛著腿，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聲音卻隱約聽起來有一些顫抖。
“剛才我一腳踢倒椅子的時候，真太疼了，快要了我的命了。”鄭爽低頭摸著剛才被椅子撞倒的地方：“喏！還淤青了！”，把一條嫩白的大腿，擱在凳子上，供兩人研究。王強像驗尸官一樣左捏捏，右按按。鄭爽趕緊收起自己的“美腿”。
“我艸，你還有臉說，老子早被你嚇死了！要不是……”朱小凡沒想好“要不是”后面應該接什么臺詞，把“是”字拖得很長，卻又沒又結果，只好干瞪著鄭爽。
王強看兩個人一時半會兒沒有結束爭吵的跡象，拿過那張復印紙開始研究：“你們先吵著啊，我看看我的潘小婷被排在哪里了。”
聽王強這么一說，朱小凡和鄭爽才想起今天的主要目的。三顆腦袋頂在一起，看已經被汗浸濕一半的那張復印紙。
王強坐在最中間的位置，最方便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并以自己名字為中心，看周圍都會坐著誰。巧的是，潘小婷正好坐在他的側前方。王強拍著腿得意地向鄭爽和朱小凡炫耀。
鄭爽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小強，你來看看，我和你的孟茜就隔了一條過道，要不要跟你換啊？”
“反正你也不會對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暫時讓你沾點便宜好了。”說罷朝鄭爽一陣擠眉弄眼。
“再說，你放心，下課我會經常去你的座位，監督你的，給我老實點啊，哈哈哈！”王強越想越得意，看看盤子里裝的十只雞爪子早已經不見蹤影了，招呼老板：“老板，再來十只雞爪子。”
“十只雞爪子是吧？好——嘞！”老趙敞亮地回聲吆喝。
“你運氣這么好，又這么能吃，今天算你請客，你不吃虧啊！”鄭爽趁著王強正在興頭上，想盡辦法壓榨他的錢包。
“沒問題啊，還想吃什么就繼續點。兄弟我今天高興，啊哈哈哈！”
“你的十只雞爪子！”老板很快端過來一個裝著雞爪子的盤子，撤換了桌子上的空盤子。
朱小凡看到自己一個人被孤零零地分在了第一排，沈熙媛則被分在了教室里面靠窗的地方，相隔甚遠也不可能產生什么交集。心中難免一陣失落，悶聲啃著香辣雞爪，沒有往里搭話。
“哎，小凡，誰坐你邊上啊？”
朱小凡在紙上指了指自己的名字，再點了點左邊和后邊。
“蔡新亮？這名字怎么聽著有點耳熟啊？”，軍訓了一個周，鄭爽也沒記得這個名字，轉頭問王強：“哪個人？”
“嗯？蔡新亮？我想想……”王強皺了皺眉頭，低頭想了一陣子：“哦……就那個，那個，那個！……”
鄭爽打斷王強：“你那個，那個什么啊？”
王強一拍大腿，終于想起來了：“哎呀……就是那個最大號衣服也穿不上的小胖子啊！”
“哦！對對對對對！就是那只小胖子！”
王強和鄭爽，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可不歡快。朱小凡則是塞滿了一肚子的怨氣，臉上寫滿了失望。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節課之后，沒有出乎王強的意料，班主任宣布重排位置。
一時間，教室里響起了各種聲音，也揚起了漫天的粉塵，太陽照射之處，騰起出一道斜斜的光柱。
趙紫琳皺起了眉頭，不斷地揮手把鼻子前的灰塵扇走。
沈熙媛把袖口往上挽，露出一雙蔥白的手，和趙紫琳一起把桌子往新地方挪。太陽照著沈熙媛的側臉，從額頭開始慢慢勾勒出眼睛，鼻子，嘴唇和下巴……她把前額的劉海，掠過嫩嫩的耳朵攏到腦后，扎成一束馬尾。有幾絲極細的頭發沒有被攏上，在太陽的照耀下，泛起一絲絲的金光。還剩幾縷頭發，順著臉頰垂下來，被汗水沾了一些濕，又增添了幾分自然的美。
王強賤兮兮地貼到潘小婷身邊，一副諂媚的樣子：“小婷，我幫你搬吧。”
潘小婷推脫了兩下，都被王強用死纏爛打的招數應付過去了。
得到潘小婷的“許可”之后，王強向小凡招呼道：“小凡，過來幫我一下！”
朱小凡，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王強堅定地點了點頭。
朱小凡抱怨：“憑什么啊？”
“咱倆誰跟誰啊？再說，昨天晚上不是請你吃香辣雞爪了？”王強翻出昨天的賬，要挾朱小凡。
“鄭爽也吃了啊！為什么是我啊？”朱小凡深感不公。
“那你看……”王強往窗邊指了指。鄭爽早已經圍在趙紫琳身邊鞍前馬后，唯命是從了。
半個鐘頭不到的時間，位置已經換好了。
在朱小凡左手邊坐著的是王興強，只用三個字就能形容，瘦，黑，小。像是在軍訓這一周被曬干的咸肉。但眼睛卻出奇地亮。后邊坐著的正是小胖子蔡新亮，穿迷彩服的時候，最下面的扣子永遠都扣不上。看起來擠進擠出座位都要花半天功夫，走起路來呼哧呼哧，能吹起一陣風，還夾帶著一股汗味，足夠熏倒千萬少男少女。他自豪地以為這就是男人味。
朱小凡、王強和鄭爽三個人被分得七零八落，也不能湊一起干見不得人的勾當了。朱小凡還有一絲消沉，轉頭看王強和鄭爽，已經完全投入新狀態中了。
從換座位的時候開始，鄭爽就把釣魚的線放了下去。每天一有時間，便湊過去和趙紫琳搭話，聊得不亦樂乎。
如果說，現在的鄭爽，可以用不亦樂乎來形容的話，那么現在的王強，就得用左右逢源來形容了。上課的時候，王強和潘小婷打情罵俏，下課的時候又正好可以撿到鄭爽的空位，和孟茜、章曉夢聊明星八卦。朱小凡心想，在和女孩子交往方面，要是能有他們倆的一半，自己也不用獨自傷神了。
想到這里，朱小凡看看左邊干癟瘦黑的王興強，又看看后邊腦滿腸肥的蔡新亮，完全沒了興致。
坐著上課的時候，能感到后面從蔡新亮鼻孔出來的熱浪，一陣陣襲到后腦勺，夾著一股濃厚的異味，朱小凡一時半會兒也靜不下心來專心聽講。
心情煩躁的時候，朱小凡便會趁著老師轉身寫板書的時候，轉頭往窗戶的方向瞥一下。
朱小凡習慣著新的位置，新的同桌，新的生活。
慢慢地感覺不到后面的熱浪了，也聞不到奇怪的味道了，上課也能專心聽課記筆記了，只是轉頭看窗戶的習慣還沒有改變。
就這樣時間久了，一切就又都習慣了。
習慣就是這么個東西，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卻又不自覺地會被它所左右。朱小凡一直都在被習慣左右著，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早已經成了它的奴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