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昏,側房的門被緩緩打開,“公子,老爺讓您到他房去,有事相商。”天色暗了下來,像是有誰在一層層地渲染上墨,墨色一層層洇著,讓人心中有些發堵。納蘭看到門口一個模糊的身影,他應了聲,突然覺得院子里靜的出奇,不由清了清嗓子,向父親房間走去。
“父親,梅兒她還好吧?前幾日的事你們千萬不要責怪她,都是我一時沖動連累她。”納蘭剛一見父親,便急切地想知道梅兒的狀況。
納蘭明珠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怎樣開口,怎樣告訴他的兒子雪梅已經而且要永遠離開他了。他看著納蘭急切的眼神,那里像燃著一團火,一簇新生的充滿希望的火。他不忍心讓它瞬間變成一捧絕望的灰。“她,呃……她很好。”納蘭明珠目光閃爍,躲閃著的納蘭的目光。
“那她現在在哪兒?我想見她。”
“她……”
“父親,你這是怎么了?你一向說話鏗鏘有力,今日怎么吞吞吐吐,是不是雪梅,雪梅她,雪梅她出什么事了?”
納蘭明珠知道紙早晚包不住火,索性說了。“她進宮了,昨日卯時走的,進宮做宮女。”
“你說什么?這不可能!雪梅不會進宮的,你們為什么要逼她?不,你騙我!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你們在騙我!!!”納蘭瘋了一樣地跑向雪梅的房間。“梅兒,梅兒,你快出來,你在哪兒呀?快!聽話,出來,想要什么哥哥都給你,你快出來呀!快出來呀!快出來!梅兒……”納蘭叫得聲嘶力竭,隨著時間的推移,眸子一點點暗下去,聲音帶上了哭腔,最后成小聲的啜泣,含糊地一遍遍喊著梅兒的名字。他知道入宮意味著什么,那無異于天人兩隔, 那不高的宮墻,卻堪比橫亙萬里的溝壑,生生隔在那,余生便成陌路。
他的目光移到了桌上,看到了雪梅放在那兒的玉佩,他用顫抖的手展開下面的紙。一見那熟悉的字跡,淚水便不由分說地涌了出來。可能是痛到極致,他已覺不到心痛了,覺得像是身子里什么被抽走了一樣,無力而虛脫。他靠著幾案坐著,只想一直坐著,坐到腳下生根,不再動彈。
許久,納蘭明珠走了進來。
“你們跟她說了什么?為什么要逼她進宮?”納蘭的聲音有些發抖,悲傷之極又有怨憤。
“我們沒有逼她,她自己要去的。我和她說你為她誤了殿試,她在屋中把自己關了一天之后,便決定了,她是不愿耽誤你。”納蘭明珠盡力讓自己的語氣平淡些。
“可她就是我生命中的色彩,沒有她,一切都索然無味。是,她走了,我自可只為功名利祿而忙,但那又有什么意義?”納蘭緩緩起身,走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知道雙腳在木木地挪動。他聽見身后父親的聲音傳來,又一點點變遠。“若兒,你們注定無法在一起,不要再掙扎了,我只有你一個兒子,你是我活著的盼頭兒,我知道你難受,但你一定不能犯傻。私會宮女是死罪,你就是不為我和你娘想,也應為雪梅考慮。你也不是個孩子了,事已至此,早些歇息吧。”
納蘭的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棵合歡樹前。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他想起多少次,梅兒就站在那樹下,沖他笑,那淺淺的酒窩,是他自生來見過最美的東西。他仿佛又見她在樹下,微微笑。他癡癡地走過去,想拉住她的手,拉住一輩子不讓她走,卻什么也抓不住,只有薄涼的夜色和一片無邊的沉寂。他絕望地閉上眼,兩行清淚從臉上滑落,他輕輕吟出帶淚的詩行: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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