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著兩個枕頭的喬楚側身躺在床上，一手拿著書看得津津有味，看到興起處，剩下的一只手就伸進那條萬年不變的花褲衩里，抓抓那不知道癢不癢的屁股。

喬楚的褲衩是個傳奇，全都是一個樣式，統一的大花褲衩。老二劉波就問過他：“你的褲頭怎么都一樣？”

喬楚的回答也很神奇：“喬布斯還都穿一個款式的襯衫和牛仔褲呢？我穿褲衩咋了？又不是外穿。”他的這番話讓劉波無言以對，每次當他拿出蘋果手機，總會想到喬楚的花褲衩，這讓他很痛苦。

宿舍老大陳雷對喬楚抓屁股的這種陋習深惡痛絕，原因無他，就是他吃了喬楚遞過來蘋果。當他知道喬楚喜歡抓屁股的事，跳起來就和喬楚扭打在一起，幸虧最強壯的老三張杰也在宿舍，不然喬楚非得被打死。蘋果事件過后，只要陳雷在宿舍，喬楚就不敢抓屁股，而在陳雷面前，絕對不能提到屁股。

喬楚很納悶：難道吃蘋果之前不先洗洗嗎？喬楚覺得這不能全怪自己，法律也沒規定不準用手抓屁股，何況他只是抓抓屁股，不像強大的印度三哥那樣能把手當廁紙用。

上課下課，吃飯睡覺，教室宿舍，這幾乎是喬楚大學生活的全部。他不打游戲，不抽煙，不善交際，屬于典型的沒有任何特色的那類人，就和他的長相一樣，丟在哪里也沒人會注意他。

舍友不敢讓喬楚喝酒，酒更是宿舍里的禁忌。剛進大學喬楚覺得脫離了高中的小天地，需要有個大邁進大變化，抽煙他學不來，那就學喝酒練酒量，先從啤酒開始。喬楚鼓著勇氣，在學校的超市買了瓶雪花，結賬時把頭抬得很高，展示他嘴巴上的小胡子，他用行動告訴世人，他是成年人。

老二劉波和老三在宿舍打游戲，看到喬楚手里拿著啤酒很詫異，但也沒多問，每個人都需要自己的一點空間。喬楚就坐在桌旁，把啤酒倒進自己的杯子里，皺著眉頭把第一杯喝了，接著開始第二杯，這第二杯喝了也沒事。最后一杯喝進去不久，喬楚的白臉開始變色，由微紅變成深紅。

喝完酒的喬楚覺得天地都小了，抱著酒瓶咧開嘴笑，搖搖晃晃地在宿舍里走來走去，他的腳步越走越亂，笑聲變大成了仰頭大笑。老二和老三見狀，游戲也不玩了，傻眼看著他。

“太白喝多了，也不過如此。”老三張杰給下了評論。

老二劉波點頭，深以為然。

“你說他會不會吐呢？”

張杰看著走貓步的喬楚，向劉波詢問。

“就一瓶雪花，吐什么呀？”劉波顯然覺得不可能，“他要吐，也是把飯吐出來。”

喬楚覺得天地都在旋轉，眼前的老二老三也在圍著他轉，胸口發悶，有東西從胃里往上涌，像漲潮的海水。

“哇”的一聲，喬楚吐了，啤酒混合著中飯吐在了老二老三的衣服褲子上。

“我去！”張杰大叫。

“你丫！”劉波怒吼。

“總算舒服了。”吐完了的喬楚拍拍胸口，神情愉悅，得到了解脫。

這就是宿舍里的雪花事件，此事過后，宿舍推行禁酒令，沒人敢在宿舍里喝酒，尤其是在喬楚面前。這樣還不夠，宿舍里的其他三人在各種場合給喬楚攔酒，無論是社團活動還是班級聚會，喬楚總是最清醒的那個。喬楚被嘲諷了，一桌上只他有和女生喝果汁，因此女生也戲謔稱他“喬姐”，還說他是“男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男人；男人中的大弱雞，女人中的戰斗機”。對于這樣的污蔑，喬楚兄弟是橫眉冷對，只管低頭吃菜。

對于愛情，喬楚不知道有沒有想過，但他對舍友談戀愛的事沒有絲毫的嫉妒，也不會覺得自己都大二了沒和女生約過會是一種恥辱。雖然他的舍友認為在一個人人都有女朋友的宿舍，他這條單身狗就是大家的恥辱。

其實喬楚想得很明白，愛情這東西不能強求，沒有合適的時間，也沒有合適的人，就這樣單著挺好。何況他不會腦袋一時發熱去找個女生，過著傷腎的日子，他要找的是一份純真的愛，哪怕用不到下半身。

單方面的愛情還是降臨過，卻把喬楚給嚇懵了。同專業的一個學姐看上了他，這個學姐是個悶罐子很少和人交流，低頭學習，低頭走路，就因為低頭還撞到過柱子。這樣一個低調到快成為背景的學姐，竟然對喬楚展開了攻勢，讓所有人不得不重新定義“悶騷”這個詞。

“楚啊，你就從了學姐吧！”

老二劉波模仿著學姐的動作表情，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如餓虎撲食撲向一旁扮演喬楚的張杰。

“哦，學姐，不要這樣。就算你得到了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張杰捏著嗓子大叫。

他們浮夸的演技和做作的腔調，讓老大陳雷反胃不已。喬楚哭喪著臉，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們演的確實是事實，雖然有夸張的部分。喬楚自認為是個爺們，卻被學姐逼在墻角成了娘們。

喬楚在教室自習，被學姐叫了出去，他不愿意，但學姐的叫喊影響到了別人看書，喬楚只得硬著頭皮出去。他小心地跟著學姐，在他的眼里，學姐纖弱的身軀下掩藏著一頭狂嘯的猛虎，而他是一只小羊。

“學姐，這是去哪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

就這樣，喬楚被帶到了教學樓隱蔽的一出拐角，尤其是現在是晚上，大家都在自習，基本沒人過來。喬楚心臟咚咚跳，比他查高考成績還要緊張。

“喬楚，我喜歡你。”學姐開口了，直奔主題。

“可我不喜歡你。”喬楚拒絕。

“你不喜歡我無所謂，我喜歡你就行。”

這話把喬楚雷到了，他哭笑不得，哪有女生這樣強逼男生的。

“學姐…”喬楚嘴才張，學姐就把他逼到了墻角，喬楚背靠著墻，像被貓圍堵著的老鼠。

“你就同意了吧。”

“學姐，你這樣我們是不會得到幸福的。”

喬楚這個大老爺們都快哭了，這么奇葩的事竟讓他碰到，這都什么事呀。

“喬楚，你干嘛呢你？”

這是老二劉波的聲音，喬楚此刻覺得這聲音就是天籟，即便劉波是公鴨嗓。

“喬楚，還不走呀！老大還在宿舍等著呢，一缺三。快快快！”

喬楚熱淚盈眶，這是老三，張杰也來了。

“來了，來了！”喬楚從學姐扶墻的臂彎中擠了出去，對著傷心欲哭的學姐說，“學姐，對不起了，愛你的人還沒出現，我祝福你。”

喬楚大學中的第一次愛情事件就這樣結束了，雖然這愛情是被動的。回了宿舍喬楚提議大家慶祝一下，老大點頭同意，喬楚裝著錢就要往樓下跑。

“你干啥去？”老大問。

“買幾瓶雪花慶祝下。”

“喬楚，咱們可以打牌慶祝，是不是？”老三張杰首先阻止。

“老三說的對，我同意！”老二隨即附和。

老大再次點頭同意，宿舍里不準喝酒，大家嗑瓜子斗地主。

喬楚依舊過著他自己的生活，有哥們，沒愛情。喬楚也覺得，好事都不能自己全占了，有一幫好哥們也挺好的，愛情沒有，也能接受。 他想著，等大學畢業工作以后，相親找個合適的對象，過著安穩的日子也蠻好的。

大學里女生永遠是焦點，尤其是喬楚所在的工科院校，女生資源稀缺。于是這群荷爾蒙旺盛的男生最喜歡聊的話題就是女生，個個指點江山，不知道還以為這群人是職業皮條客。

“你們知道么，戴青嬈被包養了。”

宿舍里，劉波先開話題，這已經是晚上宿舍里的一個保留節目。

“我去！真假的？她這樣的美女也被豬拱了？”張杰顯然不相信。

“這還有假，我女朋友和她一個院，現在誰不知道呀。”劉波有了可靠的消息源，這話顯然更有說服力，他接著說，“你們不知道，周五晚上戴青嬈都坐著一輛奧迪轎車出去，直到周末下午才回來。嘖嘖，這哥們火力十足啊，怎么不腎虧呢？”

“哎呀，真是可惜了。她可是多少人的夢中情人呀！”張杰惋惜說道。

“現在這社會，全他媽亂套了。富人以包學生為榮，何止是道德淪喪，他們就沒有道德。”老大陳雷一開口就直指問題實質，這時候還不忘關照喬楚，“老四，你要注意了，這樣的女人要避而遠之。臟，懂不？”

“嗯。”喬楚答了一聲就沒有多說話，大家也不知他心里想啥。

“現在呀，往女生宿舍樓開的‘雷鋒車’是越來越多了，有點姿色的女生就敢朝車上去，不知道她們爹媽知道了會咋想。”劉波感嘆道。

“以后我有孩子，等她上大學，她要一千我給她一千五，絕不能讓她因為錢出賣自己。”張杰對這事，想到了以后自己如何養孩子。

“老三這話沒錯，窮養男富養女。”老大對張杰的話表示同意。

“老四怎么不說話？睡了？”劉波沒聽到喬楚接茬，問了句。

“是睡了，咱們也睡吧。”老大在這樣的時刻，又起著他的領導作用。

戴青嬈被包養的風波越來越大，而她在食堂被一個女人打了兩巴掌，這風波達到了頂峰。學校的學生都在傳各種流言，學校的貼吧也在開帖子爆各種料，她的各種照片，她的各種不知真假的消息。曾經所有男生心里的女神成了小三蕩婦，被眾人牢牢得釘在了恥辱柱上。

戴青嬈跳河死了，震驚了所有人，但這也讓流言達到了頂峰，關于她的死，各種版本層出不窮，有人說她是無臉見人干脆一死了之，也有人說她是被謀殺，也有人說她死于失足。直到學校介入，這件事才平息下來。一個星期過后，眾人好像忘了有她這樣一個人存在過，只是在不經意間才會想起來，學校少了個喜歡穿紅色裹臀裙頭發很長皮膚很白的女生，她笑起來有酒窩很好看。她成了個過客，眾人生命里的過客。

得知戴青嬈死的消息時，宿舍里的幾人很驚訝，最驚訝的莫過于喬楚，他喝水的瓷杯從手中滑落摔碎。當天下午，宿舍里的幾人都沒有看到他。晚上喬楚跌跌撞撞回了宿舍，一身酒氣，老大問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說，就在躺床上哭。宿舍幾人見狀，也猜出了原因。

喬楚確實在為戴青嬈而哭，他像很多人一樣默默愛著她，戴青嬈像對待很多人那樣對待他，抿嘴微笑。喬楚和戴青嬈的接觸只有幾次，但這并不影響喬楚愛她。

第一次的接觸，是在學校的飲品店。喬楚買了果汁卻發現忘了帶卡，那時戴青嬈也在那里，給他刷了卡。那杯果汁喬楚喝了很久，那是她為他買的，即便在戴青嬈看來，這只是做好事，舉手之勞。

第二次接觸還是在果汁店，就在他知道戴青嬈被包養的第二天，她忘了帶卡，喬楚拿出自己的卡給她買了一杯果汁。喬楚說，這是還你的，以前你請我喝過。戴青嬈好像沒有受到流言影響，她還保持著微笑，對喬楚說，原來是你呀。喬楚不知道戴青嬈究竟記不記得自己，她這樣說，就當她記得吧。

第三次接觸，是在她在食堂被打之后，喬楚親眼看到一個女人的巴掌抽在她的臉上。喬楚看著她低頭離開，在眾人鄙夷看熱鬧的眼神中離開。喬楚小心跟在她后面，跟著她來到了果汁店。戴青嬈點了一杯果汁，看到身旁坐著的喬楚，也為他點了一杯。戴青嬈對他說，這杯我請你的，下次你請我，我記得你。喬楚說，好的。戴青嬈攏了攏自己的頭發，摸著自己的臉問喬楚，我還美嗎？喬楚看著她說，美，一直很美。戴青嬈哭了，趴在桌子上痛哭，她問，愛一個人有錯嗎？喬楚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也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戴青嬈死了，埋葬了家鄉的公墓。在安葬的第二天，喬楚獨自一人到了那里。在戴青嬈的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她笑得很甜。喬楚拿出一杯果汁放在墓上，說，這果汁是還你的。喬楚頓了頓，接著說道，上次沒有回答你，這次想告訴你，愛一個人沒錯。錯的是我，沒有來得及說愛你。

喬楚依舊是大學中人群中不起眼的那個，他的生活依舊，穿著花褲衩，躺在床上看書。他沒有女朋友，有著一幫好哥們。喬楚沒有愛情，他卻說，他的愛情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