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也才過了一半?!狈教耧@然不打算在他的太極面前放棄,“江總也一直信心十足。”
“他什么時候都信心十足,這是我最羨慕他的一點。同時這也是他最看不上我的一點,總覺得我過度謹慎保守。” 提到江帆,周文豫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十分無奈,“其實我到現在也不大明白,他為什么非要拉我回來一起做這個項目。沒有我約束他,他應該更能放開手腳?!?/p>
方恬心中狐疑頓生。難道不是因為王天一點名要他回來,他不回來掌舵就拒絕投錢嗎?這話她原封不動地轉達給了江帆,江帆也兵貴神速地成功把他請回了國,為什么他自己反而對此一無所知?
答案怎么想都只有一個——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江帆從沒對他說起過王天一的要求。
她認識江帆已有將近半年,從工作關系轉入熟絡之后,一直都恨這人胸無城府藏不住話,說好聽了叫心直口快,說難聽點就是嘴上缺個把門的,什么話告訴他,轉眼就成了全國皆知的秘密。這件事上他居然沒有對周文豫直說,確實令人驚訝。但她認識這兩人的時間還不敵他們兩人交好的零頭,誰知道他們之間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關系,自己可犯不著給他們當傳話筒。
她當即換了一副懵懂好奇的表情:“那您是為了什么答應回來的?我好像聽江總說起過,您的目標是自己做一家上市公司。”
周文豫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有些復雜。他停了一會兒,似乎在斟酌怎么開口?!澳欠N目標以前確實有過,或者叫夢想吧。幾個人租個格子間,開個小會,就開始暢想上市之后如何指點江山?!?/p>
“這類人我也認識挺多的,大部分跟我差不多年紀。我記得王總還說過,雞湯易辨,雞血難扛,因為太多雞血假夢想之名以行了?!狈教耖_玩笑地說道,“不過您是過來人,體會可能大不相同吧?”
“我們那時候就跟你現在差不多年紀。年輕的時候都是難免的,摔幾個跟頭,過了某個特定的年齡段就好了?!敝芪脑ヒ哺α似饋恚昂髞砭筒粫俣敲催h大的目標了,先定個小的,近的,在可預見的未來將之實現,然后再定下一個,這樣比較踏實。”
他的身上確實沒有創業者常見的雞血勁頭。方恬想。她接觸過的創業者無一不是某種狂信徒,堅信著某個理念、某種方向,或者強烈地相信著自己的判斷和能力。但周文豫與他們都不同,雖然底下的野心絕不稍遜,她都能清楚地感覺出來,但他一直在拒絕一切預測性的表態,他像是努力要把自己安置在一個絕對理性的位置上,每一步都走得謹慎而又悄無聲息。在創業圈“做了三分就吹成十分”的風氣之下,他這樣的人可謂十分罕見。
“那您最近的這個小目標是什么?應該是……拿到第一筆投資?”
“算是吧。不過更準確地說來,第一個目標可能是——去見那位王總的時候不露怯,能挺直腰桿說話。”
他自己先笑了起來,于是方恬沒有特別將這句話當真。“那我可更得抓著您先把獨家協議給簽了?!彼舶霂е_玩笑的口吻,把話題兜回自己的主要目的上,“能在投資人面前挺直腰桿說話的CEO,在我們FA之間可是很搶手的?!?/p>
“用不著搶,因為大部分這種人,遲早都會被資本用錢扇趴下?!敝芪脑サ脑捯衾飵Я诵┰S的自嘲意味,他又拿起了那份獨家協議,一字一句地細看, “不瞞你說,這還是我第一次跟VC(風險投資)深入打交道,不借助你們的專業意見,很多時候確實缺乏經驗?!?/p>
“您不是曾經創過業嗎?”
周文豫仿佛沒有預料到方恬對自己的經歷如此熟知,愣了好幾秒鐘才接上話。“是做過一個小打小鬧的生意,規模遠遠夠不上讓風投屈尊入場。而且……”
方恬屏住呼吸等著他的下文,但他很快地拿起了筆,圈出了協議上幾處字句?!霸瓌t上,我們在A輪不會引入其他FA,不過假如能有之后的輪次,資本和股權狀況會變得更加復雜,當然,如果這次合作順利,我們可以增加一些優先權保障條款。這部分的協議文本可能還需要斟酌修改。”
他看了方恬一眼,似乎洞察了姑娘想要爭辯什么的急切情緒。“假如你不放心的話,我們到時候一起到王總面前去簽,我總不能當著投資人的面公然賴賬吧?”
方恬無可奈何地空跑了這一趟,推說晚上還有別的事要加班,在江帆回來之前就走了。江帆回來時天已經全黑,創業公司沒有下班權,整幢樓里還是燈火通明的,外出買飯的程序員正三三兩兩地往回走,江帆跟在他們后面,聽他們津津有味地聊著新出的手游有什么抽卡玄學,聞到他們手里拎著的餐盒里散發出一股酸辣粉的氣味。
他這才感到餓了,快步走回辦公室,卻見到自己的辦公桌上已經擺了一份盒飯,就是他們自己的產品,剛剛微波爐加熱過,表面的塑料薄膜以一種稍顯扭曲的方式打著褶子。
“Tina呢?”
“一直等你回來請客吃飯,等到餓得不行了你還不見人影,先走了。”周文豫似笑非笑地拆著自己那一份的包裝,一模一樣的咖喱雞肉飯。這個產品作為速食在買家和賣家兩方面都頗受好評,一方面由于咖喱無論怎么做都是那個味道,不至于難吃到哪里去,另一方面則是咖喱常用的土豆等配菜沒有那么明顯的保鮮期,如果換成綠葉蔬菜,復熱之后的賣相就非常慘烈,看上去跟隔夜菜沒有區別。
“不是吧?!”江帆手一抖,差點把一盒咖喱汁都潑到自己大腿上,他手忙腳亂掏出手機,“我沒回來你就讓人餓著肚子走了?”
“這么不信任我?”周文豫伸手攔住了他,“她坐了沒多久就走了,我不肯給她簽獨家服務協議?!愦饝^她?”
江帆正咬著半塊土豆,口齒不清地說了句什么,雖然聽不清,但從他點頭的模樣來看,應該確有此事?!按蠊境槌商?,就算我們面上風光地拿1億,錢還沒焐熱,就得有上千萬被他們吃了。Tina那邊的抽成比例良心一點,畢竟店還不大,沒到能欺客的時候,能對接上的資源也還不錯?!?/p>
“但一開始就綁在一棵樹上,我們會很被動。”
“沒多少選擇了。這陣風起來了,誰也攔不住跟風的,三個月之內就是百團大戰的局面,家家都在想方設法地找錢。我今天去談的這個客戶,直接告訴我已經有五六家類似的企業找過他們,擠破頭要往他們那邊送貨架送冰柜。”
“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還真得感謝那位出難題的王總。要不是他逼著,我們占不到點位數量上的先機,現在就更被動。”周文豫擰著眉毛若有所思,“還有件事我給你說過沒?徐廣彬也入局了,同樣在試圖找天一資本要錢。”
“我擦??!原來是這個老小子!”江帆重重一拍桌子,這次咖喱湯汁準確地濺到了他的領口,“我就說今天這單怎么談得這么艱難,就憑我這張臉,本來不應該?。 ?/p>
“你去談了哪家?”
“你猜?特別大的一單,總部就有四幢樓,每幢28層,加上20多個分支機構,粗略估算,只要整體簽下來,有效點位可以達到400以上,相當于一下子完成了我們整個BD團隊一天的任務量?!贿^還沒最終敲定下來,對方直言不諱還有幾家備選的,說要全方位評估一下。你一說徐廣彬,我就明白了,肯定是這老小子也想吃這塊肥肉,也跑去刷臉了?!?/p>
周文豫嗯了一聲,點了點頭。不必追問他也知道是哪家了。這種規模的公司在他的記憶里并不太多,而其中可能讓江帆去動用關系刷臉簽單的只有一家,那就是他們最早共事過的地方——天湖集團。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