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 | 目錄
上一章
既然兩人來世不結發,那么今生今世更要珍惜,以后就是旁人家的人了。
? ? ? ? ? ? ? ? ? ——三毛《哭泣的駱駝》
一
今天店里來了位貴客——冥王大人。
據說,他是來探望傷病員風大爺的,現在正在書房,不曉得跟他密謀些什么。
叮鈴鈴!
風鈴響了,來者是一個跟我一般年紀的女生,模樣生的俊俏,可看著卻覺眼熟。
“歡迎光臨!”我露出職業式的標準笑容。
女生卻并未理會我,只是盯著墻上的一幅畫出神。我順著她的視線瞧了過去,呀!難怪眼熟,她竟與那畫中的古代女子生得一般無二!
“老板,這畫多少錢?”問這話時,她的目光仍舊沒有離開那幅畫。
“這畫……”
“這畫不賣。”平白被人搶了話,心里真不是滋味,這位冥王大人也不知何時冒了出來,真真是惱人得很。
“不賣,為什么?”女生這才回過頭來,見到冥王的那一刻,她愣了一下,疑惑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小姐怕是認錯人了,你我初次見面。至于那畫,乃是本店的非賣品,實難割愛,還望小姐見諒。”
“哦,這樣啊,那我可否問問它的來歷?為何那畫中之人會與我長得一樣?”那女生似乎對畫很感興趣。
“由來我也無從知曉,有這店時便有了它,畫中之人的確與小姐生的相似,但那也不過是巧合罷了。”
那女生見詢問未果,便也不再做過多糾纏,微笑著點了點頭,離開了。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冥王眼中竟流露出落寞的神色,我仿佛嗅到了故事的味道。
于是,我屁顛屁顛的跑到柜臺后掏出了風無趣私藏的酒,走到冥王身后,踮起我那金貴的玉足,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有酒。”
冥王回過頭,朝我苦澀一笑,接過我為他斟的酒,聞了聞:“桑落?好酒。”
他淺酌一口,看著我用希冀的眼光瞧著他。
“你想聽故事?”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
這不廢話嗎,不然我拿酒干嘛?
“那個女孩,叫葉玘。”他倚在柜臺邊,端著酒杯,雙眸再次凝視著那個女生離去的方向。
我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抱著酒壇子搬了個高腳凳坐在他旁邊,問道:“你怎么知道?”
“她每一世的名字,我都知道。”
“每一世?”
“嗯,每一世。”
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記不清是哪一年了,只依稀記得是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
“快跑,我們被發現了!”一個粉衣女子帶著一大群年紀相仿的姑娘死命的跑著,身后傳來一群男人的吼叫聲。
“站住!快!別讓她們跑了!不然就賣不到錢了!”
“對對!站住!別跑!”
這是一處密林,常有瘴氣,深陷其中之人很是容易中毒。
那些女孩們跑著跑著,一個個便開始力不從心,沒一會就全倒下了,那粉衣女子也不例外。
眼看著后面的追兵馬上就要到了,那粉衣女子明媚的雙眸中,絕望之色顯露無疑。
簡昳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無動于衷。他嘴里叼著跟狗尾巴草,躺在樹枝上,好整以暇的看著。
一個不慎,嘴里的狗尾巴草掉了出來,堪堪落在了那粉衣女子的頭上。
她緩緩抬起頭,看見他時,那雙好看的眼瞳中竟燃起了生的希望。
簡昳心口一滯,這雙眼眸中的求生欲,生生的震撼到了他這個早已看透生死的人。
在追兵臨近的那一刻,他出手了,沒人知道他是何時出的手,直到看清時,眼前的追兵都早已倒地。
他轉身欲走,卻被那粉衣女子叫住。
“恩公!可否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好去尋你報恩!”
他突然來了興趣,回過身,蹲在那粉衣女子面前。
“你要報恩?”
“嗯!”
“那不如,以身相許?”他邪魅一笑,語氣調侃。
“呃……這個代價太大,劃不來。”那粉衣女子語氣略顯尷尬,摸了摸她那小巧玲瓏的鼻子。
“那你想如何報恩?”
“嗯?你想如何?”
“以身相許。”
“這個……我……我考慮考慮……”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女子抬眸,看著眼前這個笑得不能自已的漂亮少年。
“沒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葉汐兒。”
“很好,葉汐兒,我叫簡昳。這個給你,考慮好了飛鴿傳書給我。”他不知從哪掏出一鴿子,遞給了她。
三
日子還是如往常一般,平淡如水的過著。
簡昳也仍舊百無聊賴的閑逛著,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語道:“這都三天了,那丫頭還沒想好嗎?不行,我得去問問她。”
簡昳憑著那女子身上的淡淡清香尋到了她家,找到她時,她正在荷塘邊喂魚。
“喂!小丫頭!你考慮好了沒有!”
他的突然出現,嚇了她一跳,手中的魚食盡數散落。
“你,你怎么進來的?考慮?考慮什么?”
“你!當然是以身相許來報恩啊!我給你鴿子呢!”
“鴿子?對呀!鴿子呢?”她如夢初醒搬,小跑至后院,一陣好找。
不一會兒,她回來了,有些不好意思對簡昳說道:“呃……那個恩公,我昨天想吃野味,正好看見一鴿子,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簡昳有種不詳的預感。
“好像把它給吃了。”
“什么?你!”簡昳氣結。
四
為了表達吃掉鴿子的歉意,葉汐兒決定留下簡昳做客,帶他在這桑落城中好好玩一陣子,所有費用她都包了。
這個提議對于簡昳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啊,他這些日子都無聊得快長蘑菇了。
葉汐兒帶著簡昳去了很多地方,先是去郊外放風箏,接著又去廟會放花燈,然后又去茶樓聽戲,甚至連賭坊都去了。
這天,秋意正濃,院子里的銀杏葉子都變黃了。
簡昳從葉家客房出來,正好與葉夫人碰了個正著。
“簡公子啊,我家汐兒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葉夫人提裙邁上臺階問道。
“夫人嚴重了,葉姑娘很好,借住在您家,到是在下叨擾了。”簡昳難得這么彬彬有禮。
“公子客氣,不嫌棄寒舍簡陋便好。”
“哪里……”
“簡昳,快來!今天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簡昳話還未說完,葉汐兒那邊就傳來了呼叫聲。
“公子快去吧,若小女做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還望公子多多擔待擔待,畢竟這孩子,從小就沒有了父親……”葉夫人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眸中有淚光閃動。
“夫人放心,在下告辭。”說完,簡昳抬步朝葉汐兒的院子走去。
“葉汐兒,你。”看著眼前的這個俊俏小公子,簡昳不明所以。
“怎么樣?我穿男裝也不賴吧!”葉汐兒邊說邊轉著圈,手上還拿著把折扇。
“不錯不錯,不過你穿成這樣,我們今天要去哪啊?”
葉汐兒神秘兮兮笑了笑,悄聲說道:“好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簡昳無奈,只好跟著她走。
片刻后,“閑月小筑”的大門前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俊公子。
簡昳抬頭看著門匾上的四個大字,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沒錯,這可是咱們桑落城最有名的青樓,今天本小……哦不,本公子請客,真是便宜你了!”葉汐兒裝模作樣的搖了搖手上的折扇。
“我說,你一女孩子來這種地方干嘛?”簡昳扭頭好奇的看著她。
葉汐兒微微一笑,手中的折扇一收,煞有介事的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這青樓啊,不一定是嫖娼的地方,它還可以是聽小道消息的最佳之地。”
簡昳簡直被她給折服了,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葉公子,請!”
葉汐兒抬著頭,搖著扇子,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哎呦,這位小哥快快有情,想找那位姑娘呀?”老鴇頂著她那張濃妝艷抹得都看不出原樣的臉,迎了上來。
葉汐兒大手一揮,壓低嗓子道:“把你們這……”
嗖!話還未說完,一道銀光便直直的朝葉汐兒飛了過來。
簡昳一個反身,將葉汐兒護在懷中,廣袖一擋,那暗器應聲落地,是一把飛刀。
“哎呦!各位爺!別打了!”
原來是青樓有人鬧事,差點傷及了葉汐兒這個無辜。
嗖的又是一聲!青樓里頓時鴉雀無聲,只見那堆混亂的人群中,有一人直挺挺的向地上倒去。
人群讓出一個空間,只見那人雙目發直,死不瞑目,一把飛刀正中喉管。
簡昳扯著葉汐兒,一言不發的出了青樓,身后的人群中傳來議論聲。
“這不是飛刀劉自個的飛刀嗎?怎么會?”
“對啊!到底是誰干的?”
沒有人注意到,那把差點傷到葉汐兒的飛刀,已經不在地上了。
五
回去的路上,簡昳放開葉汐兒的手,一聲不吭的大步往前走。
葉汐兒小跑著追上,偏著頭道:“簡昳,你生氣啦?”
簡昳沒理會她。
“簡昳,簡公子,簡大爺!哎呀!你別生氣了,我以后不去了還不行啊!”
簡昳還是沒有理她,反而加快了腳步,葉汐兒蹦蹦跳跳地都快跟不上了。
“簡昳!你別生氣了!我把我的折扇送給你賠禮道歉好嗎?”葉汐兒追得有些吃力,鼻子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簡昳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
葉汐兒被他看得有些發怵,習慣性的低頭摸了摸鼻子,悶聲道:“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還在氣頭上的他有些不明所以。
“以身相許啊!”葉汐兒突然抬頭,笑靨如花。
簡昳怔了片刻,忽而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折扇,轉身就走。
“葉汐兒!以后不許來這套!”簡昳說著,嘴角微微上揚。
“哈?為什么?”葉汐兒這次并未費多大力氣,就追了上來。
“因為,我就吃這套!”
六
“我說冥王大人!您這是實力虐狗啊!”
看著眼前的簡昳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并未理會我說的話,我又作死的問了句:“后來呢?”
他仍舊把玩著酒杯,再將往事,緩緩道來:“后來……”
簡昳并沒有想到自己會真的喜歡上這個人類女孩,但當她那天差點受傷時,他第一次對旁人有了緊張的感覺。
那一刻,他確定自己愛上了眼前的這個粉衣小丫頭。
于是,他逆天而行。
而逆天而行的后果就是——天劫。
一日,天現異相。他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不想連累葉汐兒,索性將他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她。
而后,他打算瞞著葉汐兒,將天劫引去冥界,獨自歷劫。
誰知,得知他真實身份的葉汐兒卻并未驚訝,反倒是簡昳不明白了。
“你怎么一點也不驚訝?”
“從你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我家的那日,我便知道,你一定不是人。”
“嘿!你這是在罵我吧?”
“呵呵呵,不算!不算!”
簡昳訝于葉汐兒的聰明,將她擁入懷中道:“小丫頭,既然你已經知曉我的身份,我也不瞞你了,明日我要回冥界處理些事情,你……等我回來……可好?”
葉汐兒在他懷里蹭了蹭,說道:“好……”
簡昳說:“走之前,我為你描一副丹青吧。”
葉汐兒立于荷塘邊,簡昳提筆便畫。
畫中的女子,笑容恬靜,眸光流轉,而那迎風舞動的發髻和裙擺卻稍顯跳脫,竟給人一種“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之感。
畫畢,簡昳提筆寫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可那日之后,葉汐兒終究沒能再等到簡昳。
站在葉府的大門前,簡昳看著那刺目的白綾,心如刀攪。
他不知道,她為什么沒有等他歷完劫,只是聽說,她得了一種叫“失魂癥”的病,將所有的一切都忘了,直至死亡。
七
“不知桑落酒,今歲誰與傾!”簡昳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你為什么不以靈魂的方式將她留下呢?”我有些費解。
“她既已將我忘記,我又何苦再去打擾她,只愿每一世能遠遠的看著便好。”
“所以,您老到底多大歲數了?”我岔開話題。
他突然警覺的看著我說道:“這是秘密!”
“好喝嗎?”一個聲音傳來,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我不假思索的接道:“好喝!”
咦?這聲音?是風無趣!
我扭過頭看了一眼后屋的門口,蹭的一下跳下高腳凳,躲到冥王大人身后。
“哈哈,風無趣啊!這酒我日后賠與你便是!你就別為難小官官了!”
算他仗義!
2017年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