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21日,北京剛剛迎來了第一場大雪,一夜間,多數(shù)人的朋友圈都被北京的這場大雪刷屏了。9月18日,一條鮮活的生命驟然離逝,然而這生命與兩月后的這場大雪相比,卻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午后的福田墓園覆蓋著皚皚白雪,天地間一片耀眼的銀白,晃得人的眼睛幾乎睜不開來。31歲的梁鴻雁站在慕時遠(yuǎn)的墓碑前,大黑理石打造的碑石是青黑色的底子,泛著幽光,光潔的石面上倒映出梁鴻雁纖瘦的身影。
大黑理石的墓碑上頭雕刻著“慕時遠(yuǎn)”三個大字,底下還有一行日期,寫著“1982.11.21~2016.9.18”幾組數(shù)字,字是白色的,在碑石上很是醒目。
從1982年到2016年,慕時遠(yuǎn)在這個世界上差兩個月就要活了34年了,如今這34年卻成了墓碑上一組冰冷無情的數(shù)字,凝固了慕時遠(yuǎn)這短暫的一生。
來悼念的人不多,十?dāng)?shù)人而已,都是雙方的朋友。朋友們著清一色黑色服裝,手上一枝白玫瑰,面上神色肅穆莊嚴(yán),任由著寒風(fēng)呼嘯,貼面而過。
梁鴻雁里頭穿了一件白色套頭高領(lǐng)羊毛衫,外罩藏藍(lán)色雙排扣磨砂大衣,齊胸長發(fā)攏在腦后束成了低馬尾,因面色過于蒼白,梁鴻雁撲了些粉抹了些腮紅方有了些血色和生氣。衣著單薄,寒風(fēng)簌簌灌來,梁鴻雁禁不住打了個冷顫,覺著周身都是透到了骨子里的冷。
女朋友們的哭聲透過寒風(fēng)傳來,極低極細(xì),不必回頭去看,梁鴻雁也知曉他們刻意的壓抑為的是教她這個未亡人不必聽著傷心罷了。朋友們不明白的是,梁鴻雁在慕時遠(yuǎn)臨死前已經(jīng)哭過了一場,縱然她傷心欲絕、肝腸寸斷,此刻卻也流不出了半滴眼淚。
不是她涼薄,實在是傷心過了頭,最后竟淡然了。
落雪薄薄地積在墓碑上,黑與白,顏色是分明的,但同樣都是教人心生寒意的。
摘了手套拂去了墓碑上的落雪,抽回來時手掌上沾了些雪末,梁鴻雁正欲將手上的雪末也拂去,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了無名指上。那是一枚鳶尾花鑲鉆鉑金戒,樣式很普通,沒什么特別的。記得三年前和慕時遠(yuǎn)結(jié)婚時,她戴過一陣子,后來因故又摘了,鎖在柜子里塵封了三年。
直到兩個月前再次取出來,梁鴻雁才發(fā)覺戒指還是那枚戒指,即便三年過去了,也還是很襯手的。細(xì)細(xì)地?fù)嶂渲干系你@石正想著,朋友里傳來一陣聲音稍微高了一點兒的啜泣,與旁人極力控制的悲傷不同,這把聲兒一抽一噎,夾著極重的鼻音,氣兒像是有進(jìn)無出,聽起來那人是真?zhèn)牧恕?/p>
只是這樣的哭法,梁鴻雁真擔(dān)心他會哭死在慕時遠(yuǎn)的墓前。
梁鴻雁皺著眉頭回身望著那人,那是名男子,皮膚細(xì)膩白皙,面容清秀,眉毛細(xì)細(xì)長長,眼尾上挑,嘴唇單薄而美艷,身上衣物剪裁合體,清晰地勾勒出從肩部到腳踝的優(yōu)美線條。
這是一個長得比女人還要好看的男人,這就是李辛華給人的第一印象。梁鴻雁曾經(jīng)用一個詞形容了他,陰柔,難聽點就是……娘炮,李辛華平常給人的感覺就是偏女性化的,性格溫和,心思細(xì)膩,聲音清晰柔軟,與性格有些粗大條的梁鴻雁相比,李辛華比她更像女人。
只是一向溫柔的李辛華一見梁鴻雁立刻就轉(zhuǎn)了性子,喉結(jié)輕顫,額頭上青筋跳動,丹鳳眼中燒著熊熊怒火,若這雙眼睛真能噴出火來,梁鴻雁毫不懷疑自己會被燒成灰燼。
李辛華抬手照著梁鴻雁的面頰就是一記耳光——“啪”,那聲音甚是清脆響亮,眾人都驚呆了。
“是你害死了他!”李辛華終于找回了點他男人的氣魄,沖著梁鴻雁怒吼道,“要不是因為你,時遠(yuǎn)他根本就不會死!”
李辛華很少有這么激動失控的時候,梁鴻雁手捂著臉呆了一呆,隨即又換上了一副冷艷的面孔,眉眼淡淡地看向李辛華,無所謂地說道,“所以呢?”
李辛華簡直要被梁鴻雁的云淡風(fēng)輕給氣炸了,他抓著梁鴻雁的手腕,甚是用力,“所以該死的是你,梁鴻雁,你怎么不去死呀!”
正在氣頭上的李辛華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憐香惜玉,梁鴻雁露出的的手腕被他抓出了幾道紅痕來,正疼得齜牙咧嘴。
“你放開我!”梁鴻雁皺著眉頭,看在慕時遠(yuǎn)的面子上,她并不想與李辛華有過多的糾纏。
李辛華怒火燒身失了理智,梁鴻雁說的什么他都聽不進(jìn)去了,“你去死吧!”
李辛華眼里布滿了血絲,右手握了拳頭重重地捶在了梁鴻雁的肚子上。李辛華這手下得忒重,梁鴻雁感覺小腹上瞬間傳來一陣劇痛,像是把刀子在割著她的肉,疼得蹲在了地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很痛,是嗎?”李辛華嘴角上揚,露出了凄冷的笑意,“梁鴻雁,他媽的我這里比你還痛!”
手指著自己胸膛,李辛華落著淚,吼道。
梁鴻雁手捂著肚子,額上直冒著冷汗,她強(qiáng)忍著疼痛慢慢站起來,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那是你活該!”
“我操你媽逼!”李辛華掄起拳頭,正要朝梁鴻雁面上揮去。
好在前來悼念的朋友們也看夠了這場鬧劇,清醒過來才想起李辛華再怎么娘娘腔也是個男人、梁鴻雁再怎么粗糙也還是女人,這兩人一旦發(fā)生了肢體上的爭斗,梁鴻雁根本討不到半點便宜。
于是有人出來抱住了李辛華,“李辛華,你鬧夠沒有?你打的可是慕時遠(yuǎn)的妻子!”
拖住了李辛華的是慕時遠(yuǎn)的朋友,叫高明,曾經(jīng)是南方某支部隊的特種兵,現(xiàn)在是健身俱樂部的教練,長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是真真正正的男人。
李辛華在他面前,簡直就是顆小白菜。
今日能來悼念的都是慕時遠(yuǎn)與梁鴻雁的共同好友,李辛華自然認(rèn)識高明,也知曉高明的本事。高明身高一米九,比他高出了一個頭,李辛華不得不抬頭以仰望的姿勢看著他,“這……這是我和梁鴻雁的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就該私下解決,但你的所做所為很明顯是要在時遠(yuǎn)的墳前鬧事,我看不慣你。”高明從來就不喜歡眼皮子底下這位在他看來是雌雄莫辨的小哥,濃黑的眉毛皺了皺,高明一手拎起李辛華,嘴里又補(bǔ)了一句,“我要把你丟出去了!”
李辛華被高明拎在手上像是被老鷹捉住的小雞,很有些不甘,始終都要撲棱幾下以示他的不滿和抗議。他是不敢沖高明吼叫,卻敢沖梁鴻雁叫罵,“梁鴻雁,我操你媽!你不配做時遠(yuǎn)的妻子,你他媽的就是一坨屎!一坨臭得沒人要的屎!”
被李辛華罵成是一坨屎的女子此刻也正端著一副踩了屎的模樣,十分嫌惡地盯著李辛華,嘴里吐出來的話也是跟屎一樣的臭,“李辛華,你操不起,你就是個受!”
死寂,空氣在梁鴻雁這話脫口而出的時候仿佛就靜止了,親友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梁鴻雁,雖明知她不是什么淑女,卻也不至于會毒舌到這樣的地步。
高明感覺到他手上的李辛華明顯地僵了一僵,那張比女人還要好看上數(shù)倍的臉更是呈現(xiàn)出了一片死白。嗯,看來這其中有故事啊……正這么想著,高明手上一松,已然將李辛華丟了出去。
原以為李辛華不甘受辱會與梁鴻雁再對罵幾個回合,高明都準(zhǔn)備好再丟他幾次了。誰知李辛華狼狽地起身后不過是深吸了幾口氣,雙手緊握成拳頭忍了忍,最后還是松開了。
“我是受,可至少……我是比你更愛時遠(yuǎn)的。”李辛華面對著眾人,語意悲傷,那臉一陣白一陣紅,透著幾分茫然失措來。
能在眾親友面前承認(rèn)自己是個gay也是需要勇氣的,梁鴻雁佩服李辛華的勇氣,且看他待慕時遠(yuǎn)是真心實意,絲毫不比她這個明媒正娶娶回來的差。想著自己也曾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有過良好的教養(yǎng),一番冷靜之后,梁鴻雁也軟下了心來。
“你走吧,時遠(yuǎn)死了,我跟你再爭……還有什么意義呢……”梁鴻雁嘆了口氣,眼里凝著的淚水也不知是實在被打得疼了還是被李辛華這深情地哭訴攪動了心腸。
方才還是劍拔弩張、龍爭虎斗的兇險場面,還沒幾分鐘的功夫這兩人又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憐了起來,眾人一頭霧水,猜不著這倆人唱的到底是一出。
只是有一件事他們算是明了了,李辛華為何從認(rèn)識梁鴻雁之初就看她不順眼,處處針鋒相對,原來他們竟是情敵的關(guān)系。
李辛華今日來原是要找梁鴻雁難堪的,他覺得當(dāng)初慕時遠(yuǎn)之所以離開了他都是因為她的緣故,他不甘心就這樣認(rèn)輸。只是來了才發(fā)覺,慕時遠(yuǎn)已經(jīng)死了,他就算在言語上、行為上都勝過了梁鴻雁那又如何?
慕時遠(yuǎn)不可能活過來了,更何況……李辛華暼了瞥杵在一旁巍峨得像座山一樣的高明,暗暗咽了咽口水,他的小身板實在是抵不過眼前這個前特種兵隊員。
打不過,躲總可以吧?
李辛華故作鎮(zhèn)靜,望著梁鴻雁凄然一笑,頗有些言情小說里女主的味道,“我不會原諒你的,是你害死了我的時遠(yuǎn),我今生都不會忘記!”
“我靠,”梁鴻雁心里暗罵了一句,手臂上更是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這男的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成角兒了?!?/p>
只是心里怎么想的也只能憋在心里,梁鴻雁再如何惡心到想吐,卻還是得裝作淡然大方,說道,“隨你便!”
《殺死愛情》目錄?? 下一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