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智康
這個難以駕馭的宏大話題,使我誠惶誠恐。在文學的圣殿中,我屬那學藝不精之輩。但確信中國文學在逝去,又是我日漸濃烈的感慨。我得為此寫點什么,以釋放惋惜的悲哀。
在今天,絕大多數的文章與書籍,失了優美,缺了力量,甚至無視章法。蘊含無窮力量的方塊字,最后砌成了一面虛弱的墻。讀者恭敬地捧在手里,看到的卻是一片荒蕪。起初是泛味與媚俗,終于到厭惡。它們中間,尋不出文學的蹤影。
文學是語言文字的藝術,是社會文化的一種重要表現形式,是對美的體現。而文學作品是由作家用獨特的語言藝術表現其獨特的心靈世界的作品,沒有這兩個特點,就不是真正的文學作品。
比如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大部分的故事其實已經流傳。開始是村叟們茶余飯后的談資,雖然說的也是故事,但不具備文學屬性。后經蒲公收去加以潤飾改造,然后才被公認為是文學。
關于中國文學的起源,許多文藝理論家都發表過見解。目前公認的中國文學劃分,有三個階段,古典文學、現代文學和當代文學。唐詩宋詞及四大名著是古典文學的代表,魯迅的小說是現代文學的代表,具有獨立思想的中國自由文學是當代文學。錢穆老先生一生的講義集結成的《中國文學史》,對這三個階段作了較為詳盡的介紹。
如今,我認為中國文學正成為階段性歷史。第四次工業革命互聯網的誕升,宣告了中國文學的陣亡。究其背后原因,頗令人沮喪。
前所未有的功利之心。過去的作者也有功利心,但心臟跳動的韻律,是他們通往文學圣殿的敲門聲。那時,物質生活的差異化普遍較小,建造精神城堡,就成了功利之心。但現在,功利之心變得空前的現實。精神城堡面臨瓦解,物質追求登上舞臺。對于大部分作者而言,訂戶數的增長永遠是奮斗的目標,十萬加的閱讀量也只是一個新起點。作者們開始以文章點贊數,閱讀量,打賞數和評論數論英雄。大家似乎都沉浸在冰冷的空氣中,開始了你追我趕的競賽和掙扎。
時間被大量鎖事占據。社交、工作和家庭等各種雜事纏身。以前,人們在閑暇時,可以讀書看報寫詩評文,孩子們也能被這樣輕易安排。但在今天,多少家庭有書桌?多少孩子可以在放假后安靜的閱讀?大人們各自的奔忙,孩子們假期的補習班,成了他們年復一年的縮影。這就是許多作者和讀者在今天所面臨的處境。作者們寫文章的精力開始被分散,也許熱情也在逐年遞減,讀者們也相應的碎片化了閱讀時間。對于仍然從事出版業或任編輯一職的群體來說,也難逃這項殘酷的法則。高速發展的互聯網所帶來的沖擊,使曾經繁榮昌盛的傳統紙媒江河日下。可以毫不夸張的說,每一位具有深厚文學功底的作者們,都無法避免這時代的枷鎖。
掛羊頭賣狗肉風氣濃。過去,作者寫文章,標題簡短,文章內容卻十分豐盈,令人回味無窮。中國漢族文學史上最早的《詩經》;北島的《回答》,《艾倫·金斯堡》;魯迅的《從百草園原到三味書屋》,《故鄉》;朱自清的《北影》,《荷塘月色》;徐志摩的《再別康橋》,《翡冷翠的一夜》;張愛玲的《第一爐香》,《傾城之戀》等等,無不是此中經典。現在,不少作者頗有反其道而行的趨勢,標題氣勢磅礴,或者聳人聽聞,隨意拼湊的內容氣若游絲,沒有生命力。
缺少基本的語法邏輯。寫作這件事,也許是國人在語文課中的最大痛點。一篇文章,如果熬到八百字,就算勝利。語法邏輯全不要,中心思想皆可拋。對于他們而言,文章著有標題,內容分有段落,段落里有詞組,然后潤飾結語,就可大功告功。比起嚴謹的中國文學,快活的社交化更能吸引他們。如果把邏輯和行文章法,作為他們寫文章的限制,那簡直是讓人生不如死。
高質量被快節奏取代。因為工作和生活的節奏加快,高質量的文章變得屈指可數。而著書立說又恰恰是慢工細活,需要花很大的精力和時間的浸染與打磨。一篇兩千字的文章,花兩個小時就寫出來,質量一定不高。有位我欣賞的前輩有個觀點,他認為花很了很多時間寫出來的文章不會好到哪去。我開始深以為然。但后來,我覺得好文章一定是改出來的。因為短時間內寫出來的內容會存在思維上的紕漏,遣詞造句上也必有提升的空間。文學作品的誕升,是作者帶有無比的虔誠,小心的斟酌每一個文字和標點符號,詞序和段落的結構的結晶。這也正是與普通文章的最大區別。這位前輩也沒錯,他只是沒有站在文學的角度來思考和闡述這個觀點。但凡成名的作家,從他們留下的大量手稿來看,無不是沒有經過大量涂改和刪減的。即使是互聯網時代下的成名者,其作品也一定花了很大的心力反復修改過的。然而今天,作者們迫于各種趕稿或世俗的壓力,很難寫出高質量的文章,至于傳世經典,就更不能有奢求了。
詞匯量的匱乏和低俗。這可能是最本質也是最核心的因素。幾句時下流行的臟話,遠比學幾個詰屈聱牙的文藝詞匯來得痛快。在今天的許多文章中,都能捕捉到俗詞惡語的影子。這是精神赤貧的最直接證明。因為詞匯量的匱乏和低俗,作者們因為缺乏對文字的敏感度,進而失去對文字的撐控力,讀者們因為缺乏對低俗言辭的抵抗力,進而漸漸喪失了對文字的感知力。
如今,文學的生命力余溫尚存,但其表現力正在時間的縫隙中悄然流失。當然,凡事皆無絕對,站在哲學的立場,我所謂的中國文學在逝去,一定有值得辯證的地方。在這個前提下,互聯網時代到底有沒有文學?可以說有,只是它不再優美,不再有力量。
作者:邵智康。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本文版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時請一并帶走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