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問起,你們年少時做過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朋友們一概地茫然不知所措。小西的臉色被觸動,那件事仿佛就像從腳跟往上長,要覆蓋了她。
小西開始講,我們都做出了要認真聽故事的姿勢。她說,我最后悔自己竟然很早就成為了一個職業差評師。她對一個男孩做出了差評,一個終身無法刪去的差評。我們都笑了,原來她是愛情里的職業差評師。
我們都睜大了眼睛,沒有接茬。她繼續說了下去:
八年前,我轉學到了一個新學校上初中,轉學手續辦得很順利。陌生的環境,沒有一個朋友。天與地仿佛都是昏暗的。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我緊張地說出了提前背好的自我介紹,面無表情。手心里搓出的汗水權當是我送給那里的見面禮。
我以為我會平常地開始學業,平常地生活。直到我遇見了他,在那個深秋霧蒙蒙的清晨。我和往常一樣,穿過曲曲折折的小路向學校走去。他把我攔住了,滿是蠻橫的語氣:“嗨,我們交個朋友吧。”我不理會。他更近一步,你的發卡真好看。我害怕地跑掉了,被一個陌生人搭訕在大多數情況下并不是一件幸事。他窮追不舍,扔給我一個裝著東西的塑料袋。我坐在課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開。
小西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她說,我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生活會因此完全被他打亂。他對我張開的雙臂像是一個欠揍的木樁子。他想盡各種辦法圍堵我,攔住我。我對此完全視而不見置若罔聞。而最為過分地就是,他甚至追到了我家樓下大聲叫我的名字。
通往學校的路可以走小路,也可以走大街。他走大街,她就走小路。后來,她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他窺測到了她的路線。他每這樣做一次,她的痛苦和厭惡就加深一層。他幾乎傾入了我整個的生活空間。但是我是從心里是瞧不起他的。
我們對此更加疑惑了。小西坦白,因為他是全校聞名的壞孩子,成績差,打架斗毆,抽煙喝酒成了他課余的日常。她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和那種人在同一個位置。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她后悔自己當時那么驕傲,從一開始就是站在一個不平等的位置審視著他們的關系。
當然,小西是所有人的寵愛,成績好,性格極佳,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事,安分地履行著自己的責任。扮演著“乖孩子”的角色,格外稱職,一絲不茍。白天,她總是掛著笑,整個世界都特別燦爛。
小西的夜晚是痛苦的。她會一個人躺在床上,拼命祈禱:“上帝保佑,讓他離我遠點吧。”他一度簡直成了小西白日里的夢魘,深夜里的哀求。
后來,她慢慢了解到,他并不是那么糟糕。很多人在認識他之前,就已經把他徹底標簽化了。他很難撕下那些別人眼中的定義,正如小西定義了他一樣,他很早就躺在了所有人的黑名單里。當然,小西的黑名單里也有他。
高中,她打聽到他所在的班級,一遍遍在教室門口徘徊,那段臺階也被她爬了一趟又一趟。然而最終,她還是沒能為當初做出的錯誤差評道上歉。后來,小西說他已經背起行李去遠方打工了,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們不禁打趣,原來電影都是騙人的,并不是所有的柯景騰都能追上沈佳宜。
人生中有很多的偶然,孤獨的常態和生活的常數其實也是偶然的。她時常想,如果當時我選擇了和他一起下沉,甚至選擇更深的下沉,那么現在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我們如今二十來歲,站在青春的尾巴邊上,往前回望,很多事情已經從往日的歲月中悄悄溜走。我們都不確定這段記憶會留存多久,往后推斷的話,那日子定是不能長久的。
歲月是個神偷,騙走了我們當時怎么也看不上眼的東西,讓我們不自覺地就成了一個該死的職業差評師。所幸還好,這種重要片段會隨著時間消失不見,而我們也會被救贖。
愿你不要成為愛情里的職業差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