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大業八年,隋煬帝楊廣東征高句麗,一戰而敗,丟盔棄甲無數,伏尸百萬流血漂櫓。一伙軍中潰兵幸而穿越奚族地界來到塞外,幾經迷途再回中原,卻見已是改天換地。當是時,天下群豪并起,百姓流離失所,兵災人禍甚于天災。時人感念塞外安平,遂遠遁北地,與塞外蠻夷掙扎求存之際,立血旗門!
大小戮力百余戰,于廝殺中虎口奪食,于絕境中勉力求存,多少漢家兒郎血染大漠,終鑄血旗長在,英魂不倒!
大唐貞觀盛世之際,血旗門欲再回歸中原,卻遭中原各大門派排斥,只得南望長安久長嘆,成了塞外的一縷孤魂!
……………
左權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谷底,這群瘋子怎的被安祿山收買了?
血旗門五人互視一眼,居中大漢跨步而出,抱拳道:“血旗門元龍。”
“元虎!”“元豹!”“元鷹!”“元狼!”
“特來討教!”
五人依次抱拳大喝道,中氣十足,渾厚有力,一股行伍出身的彪悍氣息迎面而來。
左權一陣牙幫子酸疼,想起那年在塞北看見血旗門與奚族爭奪糧食,那一個個不要命的樣子就頭皮發麻,那不是人,那是瘋子,是餓狼!!
“你們血旗門不是一向不踏足中原的嗎?怎的今日卻為安祿山賣命了?!”左權不想動手,輕笑道。
“請指教!”
血旗門大漢齊聲斷喝,一字一句,一言一行均透著塞外男人的剛毅大氣,沉穩厚重。
一旁,孫孝哲大笑道:“哈哈哈哈,今日孫某真是三生有幸,能一睹神刀與血旗勇士的風采!眾將聽令,退!”
軍卒退后,留下一個巨大的場地給血旗門與左權,五里長街頓時空曠,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孩童啼哭,哭聲嘹亮。轉瞬又被什么給捂住,嗚嗚咽咽,低沉得令人心里發悶。
火把燒得噼里啪啦,左權與血旗門五人陷入了靜默,似是從認出是血旗門的時候,左權就已經不想言語了。
氣氛莫名凝重,張景正緊張兮兮的問王強:“你說,左爺能贏嗎?”
王強看了眼右手輕撫刀柄的左權,不由忖道:已經將左爺逼到了這種地步嗎?耳邊又響起張景正的問話,心中煩躁,不覺加重了語氣:“尚未開始,某怎知曉!”
張景正一陣憋屈,咬緊牙槽,偏過頭去。
卻見眼前人影一花,殘影頓起,再見時左權已如離弦之箭激射向正當中的元龍,寒光乍起!
“呲吟!!”
銀光劃破黑夜,如寒星隕落,一閃而逝!
元龍見左權來勢洶洶,當即拔刀,大喝一聲,一招力劈華山順勢而起!
“嗡……”
刀身鳴顫,元龍一刀劈空,又見左權如游龍般攻向左手旁的元虎,當即扭腰一轉,橫掃千軍!
“呲啦!”
重刃劃過,元龍卻是險些撞上了元虎的大刀!二人雙目交互,均是露出狠厲之色。
而左權好似游魚,忽而又溜到右下方的元狼身旁,寒光一閃,正要偷襲,身體驟然一驚,刀風刺骨,調轉身形反身迎上!
“噹!!”
就在左近的元豹一記重劈,頓時令左權虎口發麻,連連倒退,手中刀柄幾近不穩。
血旗門的刀就是這樣,該死的毫無花哨,只有一個字,劈!
“呼!”
踉蹌后退,腦后破風聲突起,元鷹的刀早已恭候多時!
來不及細想,一個后空翻險之又險的躲過,卻又瞥見半空中三把大刀如同鬼魅,如影隨形!
直娘賊!!
左權心中咒罵,頓時身影暴閃,如同幽魂忽左忽右,殘影瞬間布滿半空,一片幻影中只聽得叮叮當當’的驚雷聲,火光四射,剎那星火如同五點梅花,又似鐵樹銀花。
不過幾個呼吸,戰團中驟然倒射出一道身影,半空中幾個后空翻終于落于客棧門前。
左權換手提刀,寒雪銀刃的刀刃上都卷起了幾個缺口,負在背后的右手一陣余顫,略微靜氣后方吐出一口濁氣,哈哈大笑道:“痛快!真是痛快!血旗門名震塞北,果然名不虛傳!”
元龍看了下胸膛被劃傷的元豹,再深半寸就直接開膛破肚了。腦中想起方才左權的一番迅猛出擊,凝重道:“想必,這就是赫赫有名的神龍探爪吧!”
左權臉上亦是不覺露出些微得意,輕笑道:“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元兄以為如何?”
元龍沉默了,他知道左權這是在向他示威!他們殺不了他,他卻能殺掉他們其中一個!可是,他沒有選擇!
轉瞬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分出了勝負,張景正瞧著眼前的左權心里煞是羨慕,身旁的王強忽然附耳輕聲道:“左爺剛打了手勢,讓我們等會尋機離開,公子注意跟緊了!”
張景正聞言點點頭,心里已然沒有了方才的慌張。
街道末尾,孫孝哲打破寂靜,大喝道:“既然左爺不給孫某面子,那孫某也就不客氣了!血旗門弟子聽令,給我全部拿下!”
元虎四人關心的看了眼元豹的傷勢,元豹凜然不懼,挺起胸膛。五人緩緩豎起手中亮銀大刀,直視左權目露兇光。
“殺!”
聲震九霄,向死而生!
左權情知這一遭是躲不過去了,苦笑一聲,胸中臆氣反倒豁然開朗,雙腳急跺,飛身而去!
“哈哈哈哈,吃我一招!龍游四海天地驚,百花迷亂牽機引!”
左權半空中驟然揮灑出一片銀光,寒星萬點,清晰可見!
“嗖嗖嗖!!”
是飛刀!!
元龍不敢大意,率步而出舞起大刀,掄起一輪圓月,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于耳,銀光落刃,仿若一場煙花!
說時遲那時快,左權猛的殺入五人陣中,左劈右砍,借由速度快于五人的優勢迅速展開游斗,然則血旗門的刀法雖中正簡樸,卻勢大力沉,莫可能當,儼然將軍中的廝殺氣勢融為一體!
六把刀時而交互碰撞,時而水乳交融,左權銀刀每每在大刀劈到中央之際貼合上去,巧力一帶,大刀頓時被引偏,繼而泄力,這牽機引的名字倒也不假,活像是左權在引著五人的刀一樣,四兩撥千斤不外如是!
元豹打的憋屈,猛的大喝一聲,掌中再用力,大刀陡然一個翻轉,刀背徑直打將過去,帶起沉悶的呼呼風聲。
左權心頭猛的一跳,銀刀伸將過去,繞起圓弧就要泄力,又一把大刀直劈而來!
“鏘!!”
一道沛然大力襲來,大刀直接斬到元豹刀上,頓時將左權的泄力勁道打斷,‘哐當’一聲余勢不減將銀刀強壓在地!
“喝!”
不等左權掙脫開來,三把大刀自身旁呼嘯而來,登時封死了他的上中下三路!
電光火石之際,‘鏗鏘’一聲,左權側身,銀刀刀柄末端突然飛出一條銀蛇,帶起一頭鈍物砸向中路的元狼,誰知元狼熟視無睹,一往無前,猙獰面孔宛若厲鬼,居然還嗬嗬笑著,竟是要以傷換傷!
瘋子!!
左權心里已經不知道咒罵多少次了,方才的多少次對擊都是這樣的不要命,想以傷換傷,可他左權如何干得?這注定就是折本兒的買賣!
半空抓著銀鏈頓時砸將過去,元狼右肩生受一記,身子微晃卻去勢不減!
右手攥著自刀柄而出的銀鏈,囫圇一圈握在手中徑直抓向率先而來的中路大刀,左手握拳,一記黑虎掏心!‘呲啦’一陣尖銳刺耳聲響起,帶起一串火花,左拳變爪,竟是要卸掉元狼的大刀,元狼爆喝一聲,腰發大力,刀身徑直下斬!
“鏘!!”
大刀入地半尺,卻正好擋住下路元虎的大刀,頭頂惡風襲來,元龍調轉刀頭,又是一記力劈華山!
彼其娘之!!
左權從未打得如此憋屈,曾幾何時他堂堂‘神刀’左元常會有如此光景?!
反手卸刀不成,借勢肘擊撞向元狼的胸口,同時肩膀再靠!
靠山崩!
‘噗通’一聲沉悶的捶肉聲,元狼身子晃了晃,青筋暴起,一張血盆大口赫然向他的肩膀咬了過來,嗬嗬嗬的含混聲如同餓狼,猩紅的眼睛一如當年的模樣!
“啊!”
疼痛入骨,猶如穿骨枷鎖,一時竟也掙脫不開!
說時遲那時快,元龍大刀已然近到身前,元鷹元豹的大刀又已揚起,右下元虎的猙獰低吼如同野獸!
殺紅了眼的血旗門人早已化身厲鬼,面目可怖!
真是天亡我也!!
左權剎那心竭,渾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仿若等待死刑的囚徒。
“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突兀的,夜空中傳來一聲爆喝!
所有軍卒皆張望四野,可黑漆漆的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安坐馬上的孫孝哲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嘴角意味深長的翹起。
左權聽到那道聲音,又頓時力從心來,渾身再度充滿了力量!
是大人!是大人!
趁著元龍四人停滯的時刻,左權一拖鏈刀當做長鞭使起,刀身逃脫壓制,率先砸向了元龍,‘噹’的一聲元龍揮刀擋住,回過神來。
左權猛一用力,掙脫元狼大口,不管滲血的肩膀還帶著血牙,舞起鏈刀像是一條條魔藤,神出鬼沒,如同一個在霓裳羽衣曲的舞者,銀光閃爍,猶如不見首尾的神龍。
自從那道聲音出現,左權就一直謀求著突圍,可是血旗門五刀客也不是蓋的,縱然元狼已經重傷,但卻更越戰越勇。
元龍五人就如同暴走一般,悍不畏死,寧愿以死換傷也要將左權留下,悍不畏死的拼命勁兒令左權膽寒。
“噗嗤!”
左權的胸前衣袖又被元虎一刀劃破,一道血線滲出,而元虎卻被左權的鏈刀‘呲啦’一聲劈中胸前,森森白骨帶著血沫濺射而出。而他卻像聞到血腥味的野獸,狂吼一聲,又撲將上來。
左權打的疲憊,更是心累。塞外血旗門,果真是一群碰都不能碰的瘋子!
驟然,元龍以鏈刀中肩的代價死死抓住刀身,五人再次一刀劈向左權,猩紅的雙眼早已沒了神志,眼中只有一個意志,有我無敵!
“殺!!”
“給我死來!!”
那道暴喝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同九天落雷炸響在夜色中,一道人影自屋頂飛躍而來,如同九尾貂一般靈巧,落于元狼的背后,帶著勁風的一掌呼嘯而出!
“嘭!!”
一陣噼里啪啦的碎骨聲響起,元狼后背頓時凹陷,身子飛起撞向對面的元龍,元龍目呲欲裂,刀勢一轉擦飛其他三刀擋住方才接住元狼。
“小狼!!”
元龍聲嘶力竭的哭喊著,眼見著他痛苦的呻吟,口中大口吐著血塊,轉頭盯向來人恨的牙呲欲裂,宛若厲鬼。
“給我拿命來!!”
大刀掄起銀月,一往無敵向著黑衣人砸了過去!
“哐!!”
一刀落空,青石板的地上頓時出現了三尺地縫。緊接著,元虎三人也是狂暴了,哇啦啦的大吼著向黑衣人砍去,渾然將左權丟在一旁。
左權得空,頓時鏈刀飛舞,正中客棧一旁的二樓建筑,猛的一拉下,木屑飛舞,下方的幽州軍卒頓時大亂。
恰此時,一陣尖嘯破風聲響起!
“咻咻咻!”
是軍中短弩!左權聽出了這破風聲是何物所有,心中半驚半喜,朝著張景正等人一揮手,早已準備好的三人策馬疾馳而來,帶起左權沖向混亂之處,一路上左權鏈刀開路,又有戰馬沖鋒,很快就消失在長街黑暗中。
幽州軍卒追著左權四人的背影放了幾箭便轉頭去搜索那放箭之人,見左權已走,那黑衣人當即反手一掌拍向元龍,‘嘭’的一聲迎向大刀,隨即借力飛躍而起,兔起鶻落消失在茫茫夜色。
五里長街頓時清凈,孫孝哲打馬上前,看著倒了一地不知生死的血旗門弟子,只有元龍一人杵刀跪坐,滿意的輕笑道:“這次你們血旗門做的不錯,東平郡王會很滿意的,多拉草場和密云郡百畝良田的地契都將不日奉上。為王爺效力,以后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的!”
瞅了眼黑衣人遁去的方向,孫孝哲不以為忤,大手一揮,喝道:“給我繼續搜!”
呵,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這次,就一次清掃個干凈!
大軍退去,只余下幾個士卒舉起火把照亮元龍等人,昏黃火光中,傳出元龍強忍哭腔的怪聲和三人若有若無的呻吟,一戰就一死四重傷,換來的不過就是一片草場和百畝良田。
兩行熱淚流下,元龍欲語問天。
師伯,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為血旗門殺出一條生路,可是,可是小狼也沒了啊!
……………
月上梢頭,清輝留影。
張景正四人在街道上策馬狂奔,很奇怪竟然沒有宵禁衛士前來攔截,而此時左權四人都已顧不得這許多了。
忽然,一道黑色人影從空中飄然落下。
“吁!!”
左權猛一勒馬,馬蹄揚起人高,看清楚眼前黑衣人之后登時翻身下馬,躬身抱拳道。
“大人!”
“廢物!”黑衣人絲毫不給左權面子,厲聲訓斥道:“我看你也是在京城溫柔鄉呆久了,連你的刀都不快了!還叫什么神刀,不如改叫殺豬刀好了!”
“大人,我……”左權還想解釋什么,卻又被黑衣人再次蠻橫打斷。
“不僅是廢物,還是蠢貨!”黑衣人恨恨道,“你以為安祿山真敢殺你不成!你以為你身上披的這層皮是擺設嗎?只要幽州有我在,他就不敢擅殺內衛的人!何況還是大軍包圍!!”
“可你!居然還真中孫孝哲的奸計!你以為他請你喝酒是想殺人滅口,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讓血旗門付出五大精英弟子的代價留下你,你也配?還是,你是想讓所有北衛的人都給你陪葬嗎?”
左權悶聲不語,初到幽州誰知道孫孝哲是不是真的想殺人滅口?這場圍殺來的太突兀了,簡直就沒有給左權細思的機會。
不過黑衣人的怒火確實讓左權明白過來,自己闖了大禍,但當時的情況,你不來救,我就只有死路一條啊!
黑衣人罵的痛快,歇口氣道:“這次出現了第三方勢力,剛才放箭那伙人不是我們的人!我想讓他們出手救你,誰曾想,居然都想做黃雀!我懷疑他們也和上官寧之死有關,至少不會那么干凈!”
“雖然目前安祿山是第一嫌疑,但是他剛被封為東平郡王,這點事兒還比不上他在圣上面前跳一支胡舞來的輕巧。事情還得繼續追查下去,上官寧留下的萬貫家財才是各方爭奪的重點,你們現在就去回龍湖,去找上官宏圖!”
“上官宏圖在回龍湖?”左權驚疑道。
“對,那里還有你的老朋友,賀蘭若!找到他們,事情真相就應該不遠了!”
黑衣人說罷,瞥了眼不遠處的張景正,腳下輕點兩下,有若柳絮,輕飛遠去。
張景正見黑衣人離去了才敢上前,瞧著那遠去的身影,不由贊道:“那人是誰啊?如此飄逸灑脫,真乃真俠士!”
左權嗤笑出聲,不知是在笑張景正的無知,還是在自嘲。
“呵,人家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摔碑手,咱們內衛高高在上的北衛指揮使周通,周大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