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鈴準時響了,秀從夢境中醒來,折起身,慌忙摁住了煩躁之音,抓抓發痛的頭發,稍微定靜下,穿起了衣服。
她簡單洗了一下臉,畫了個濃妝,但無論如何還是遮不住黑眼圈,然后對著鏡子咧咧嘴、呲呲牙、笑笑。她本是個不精致的人,什么時候倒學得細密起來,開始關注起自己來,是他的原因嗎?還是另有所圖,她搞不懂,也不必懂,其實人生有許多事根本不用懂,知道得越多反而越痛苦。
她拿起包,又打開看看,梳子、鏡子、上崗證……全在,然后肩上一撂,連招呼都不用和公公婆婆打,就離了家。自己成了一個無用的人,變成了家里活生生的點綴品,只是她這個點綴品太可憐,公公婆婆見了不給好臉色,丈夫見了她就躲,兒子還算有良心,經常會看看她,也只是在沒錢花時。
她思忖著推車出了門。北方的十月,雖說早上有點冷,但還不太冷,早上的溫度會降到七八度,中午又會飆升到二十四五度。不過秀今天早上卻非常冷,竟穿起了小棉襖,裹起了棉圍巾,把自己層層包裹起來,可感覺渾身還是瑟瑟發抖。
六點鐘的大街,并不熱鬧,只有幾個稀稀疏疏的騎車人。可就是這幾個人也對她看個不停,把她看得渾身上下不自在,她成了一個格格不入的人。
一身小棉襖、一個長圍巾把她與世界隔開了。而又是什么把她與丈夫分開了呢?是金錢、思想、第三者嗎?她捋捋散在前額的頭發,指頭放嘴里,又抽出,心里竟涌起無限酸初。
當初可不是這樣,那會在學校時,逢生日必有禮物,吃過飯、晚自習后、她們并肩走在操場上,月光把她們黏在了一起,她們成了愛的復合體。愛把她們粘在了一起,進不去空氣,更摻不進雜質,只有單純的陽光,開滿心房的花朵,花蕊上飛舞著各色的蝴蝶,蝴蝶一會鉆入她的心,一會又飛入他的懷。而現在春已逝,她穿起了棉襖,裹起了長巾,那長巾無輪有多長,再連不到他的手、心 。
清冷的風裹著她的車、人來到三輪車廠,保安老郭大老遠就叫:“秀,這是去哪約會了?”心里正有氣無處使的她,惡狠狠道:“約,約你媽個頭,老娘這個年紀誰還愿意約。”老郭臉一下子紅了,不再吱聲。心想真倒霉,趕上月經期了。
罵過人的秀,像發過情的小貓咪,心里爽了。“噗噗”的腳步聲又清脆地響在清晨的水泥路上,包包又如秋千在肩頭蕩來蕩去,屁股東一扭、西一扭。
有熟悉的同事碰了面,禮貌性地打個招呼,相互道個早安,問個你好,美好的一天開始了。不管是快樂也好,郁悶也罷,時間之鐘從來不會放慢半點節拍。
點罷名,卸掉容裝,穿上工裝,正準備瞄準開火,電話鈴響了,一看是長葛的吳老板打來的,貨到廠了,讓她去卸貨。
說起老吳秀并不陌生,老吳是長葛星峰機械廠的老板,兼外交部長,經常到三輪車廠送貨,只要有貨到時,他總會第一個聯系她,這也讓她多了一個掙錢的渠道,就這樣兩人相識了。
她們是金錢關系,他出錢,她出力。但也不完全這樣,在卸貨時,老吳好像特別關照她,有時幫她推推車,付錢時多給幾十。不過她都如數退還了。她雖說話比較隨意,但心里其實還是挺在意男女關系的。
今天的貨比較多 ,連續又裝又卸推了三車,背上已隱隱浸出汗,并感覺頭開始暈起來,腿也如灌了鉛。她扶住車把喘喘氣,又抬頭望望天,毒辣辣的太陽直烤著大地,這哪像十月的天。她啐口唾沫,繼續推車。老吳看她臉色不對,關切的問:“秀,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歇歇,我來推兩趟。”“沒事。我能行。”說著推起車就走。
接著又推一車貨,剛卸好、碼放整齊,感覺頭開始旋暈,天地萬物緊跟著旋轉,身子也失去了平衡,重重向前傾去,傾去。
太陽進去了,世界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