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貞觀亂(一)·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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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問藥初元難千嶂,靈狼破曉鳳還章

“你說你,還偷偷回來干什么,現在染上了時疫,這時疫來的兇猛,很容易死人的,義父義母不知道擔心成什么樣”敏兒一邊照顧著臥榻上的夢瑩 一邊抱怨,“你們啊,都一樣,從來都不讓家里省心”

“咳咳,敏姐,我是不是快死了,咳咳,我好難受,你,你離我遠點,千萬不要被傳染到。”夢瑩掙扎著說。

“別胡說,你會沒事的,來,把藥吃了,這是含山寺文祥師父送來的方子,據說相當管事。至于我嘛,你就不要擔心了,我身子好,沒那么容易傳染到的。”敏兒并不是為了安慰崔夢瑩才如此說的,從小到大,她雖然一直受苦,卻從來不曾患病,以前如此,現在亦是如此。

“小姐小姐不好了,夫人她吐血了”一個侍女跑進來哭著說著,“您快去看看吧”

“姑母怎么了,咳咳”

“夢瑩你不要亂動,小鵲,讓小姐把藥喝了,我去看看義母。”說罷,敏兒把藥碗遞給小鵲,急匆匆的又跑去看盧夫人。

“紅凌,去拿藥,小蝶,大夫呢”

“秋大夫剛給夫人看過,現在正在大堂候著。”

“好,我這就去”。自從瘟疫爆發以來,盧晉元整日在外面忙著,后來盧夫人也染上時疫,整個盧府上下就都是敏兒在管著,也許敏兒天生就善于做這個,縱使時疫這樣亂,盧府也是井然有序。

“秋大夫,為什么義母會吐血呢,夢瑩她染時疫的時間要長于義母,也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敏兒急切的問。

“盧夫人確實染時疫時間較短,但盧夫人本就身子陰寒,此疫癥又極損陽氣,因此陰氣入肺,才致吐血。”大夫仔細說著,似是在思考,又像是漫不經心。

“那秋大夫可有什么方子,哦,含山寺文祥師父的方子你可看了”

“回小姐,文祥師父的方子對付時疫雖好,但是卻不是對所有人都適用,治盧夫人的方子也有,可兩病做不到一起治,而且缺一味藥引”

“什么藥引”敏兒問。

“鳳凰膽”大夫說到。

……

“鳳凰膽?”

“對,文祥師父,您知道什么是鳳凰膽嗎?”敏兒問。

“那個大夫真的要用這個做藥引?”文祥師父再一次問道,小心的很。

“文祥師父,您,怎么了”敏兒也被搞的一頭霧水,不敢出聲。

“傳說中的鳳凰膽,又名雮塵珠,有說為黃帝仙化之時所留,有說得之與地下千丈之處,是地母變化而成的萬年古玉,亦有說是鳳凰靈氣所結,種種傳說,莫衷一是,乃是世間第一奇珍。鳳凰膽中有火炎精華,是天地間一等一的極陽之物,通體紅如火,萬毒不禁,補陽去陰。”文祥師父娓娓道來,聽得敏兒一時入神,可文祥師父還沒有說完,“我剛才那樣疑惑只是因為……,只是因為能用此物來做藥引的人必定不是一般人,所以有此一問。”

“哦,那這東西在哪里才……”敏兒沒有說完,眼前一黑,便昏倒了過去。文祥師父趕忙幫她號了脈,發現沒什么大事后,叫了疾風來,把敏兒抬到大殿后客房中,才吩咐下去熬藥。

“方丈”覺緣方丈聞訊趕來。

“文祥,思琴施主怎么樣了”覺緣方丈問。

“這孩子只是累壞了,沒什么大礙。不過,方丈,請借一步說話。”文祥師父說罷,與方丈漸到廊前,這才仔細說了起來,一旁的覺緣卻緊鎖著眉頭,一句話也不曾說。

“在我給她把脈的時候,我能夠感覺到,她體內似乎有一股很強大的力量在涌動,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我隱隱感到,這孩子體內的力量會與九宮多年來一直尋找的東西脫不開關系。”

覺緣終于開口問了一句,“你能夠確定嗎?”

文祥搖搖頭,“確定不了,畢竟沒有人真正見過。對了方丈,對于這次時疫,我想回去初元山一趟。”

“你的方子對付以前的時疫確實有效,這次卻反應平平,我本想和你提及此事,看來現在用不上了。”覺緣方丈平靜的說。

“嗯,卻如方丈所言。我想去最初發生時疫的地方再看看,一開始我便懷疑這時疫不似天災,卻像人為,是通過食用某些東西進而感染,現在看來更加確信了這一點。只是不知道借那孩子給我提醒的大夫究竟是誰,這么多年,天下竟然還有知道這個藥方的人。”文祥談起這件事,卻是滿臉的遺憾和不解。

“幽州城的藥材也差不多用光了,含山寺里也就你識醫術,還要勞煩你去初元山時再帶些藥材回來。”覺緣想了一想,還是向文祥提了這一句。

“丹皮,甘草,玄參 ,連翹 ,生地,黃芩,赤芍,這些藥材本就少,我記下了。到時候我會帶著色空,涅空,緣空他們這些認識藥材的去”文祥說完,正聞見一股子焦味,想來疾風估計又把藥熬干了,匆匆往后院趕去。

“疾風哥,文祥師父去采藥可不可以帶上我們啊”趙仕嵐轉在疾風身邊不停的問。

“你問我也沒有用啊,再說了你們幾個一個認識藥的人都沒有,去了也是添亂,還是好好留在寺里幫忙吧”疾風一臉無奈的說,“不過嘛,時疫爆發以來,你們幾個已經幫了寺里很多忙了”

“那意思是我們可以去了?”

“都說了我又不管這事,你以為你們可以自己去初元山腳下等著文祥師父,然后用這段時間的幫忙打動文祥師父嗎?當然行不通啦。”疾風明顯話里有話的講到。

“謝謝疾風哥。”說罷,疾風看著高興跑開去報信的趙仕嵐,暗暗說到“果然還是沒長大的傻小子,要是薛弘在,估計他也會這樣來說情吧。但愿他沒有染上時疫”

文祥又去了時疫爆發的各個打水的井周圍觀察,按著那“秋大夫”的說法果然找到了朱砂的殘存粉末,朱砂屬火,最不近陽氣,心下便有了解釋。回到寺里調整了方子,清點了所缺藥材,次日清早便動身前往初元山百草谷,他們后面悄悄跟著趙仕嵐慕容卿陳林安他們三個,敏兒才累壞身子,路淑云既要忙寺里不斷送來的病人,又要去照顧敏兒,抽不出身來跟他們一起,再說疾風也留在寺里,她就更不想去了。

走了將近一天,傍晚時分就算已經進入百草谷腹地了。

“大家整理好東西,離天黑還有一小段時間,爭取天黑前把最近的藥材分布看清楚,不要走太遠”文祥師父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回頭看時,發現了鬼鬼祟祟的三人。

“出來吧,看見你們了”文祥師父低頭整理東西。

“文祥師父,這都被你發現了”幾個人嬉皮笑臉的從后面出現。

“難道不是你們故意讓我發現的嗎?疾風這小子也真是大膽,給你們出的什么餿主意”文祥師父繼續整理東西。

“啊,您是怎么猜出來是疾風哥的主意的,不會是他告訴您的吧”陳林安問。

“你們也是,不在寺里好好幫忙,還非要跟過來,要是不看著點,出了事我可交代不了。”文祥師父依舊在整理東西。

“嗯,文祥師父,我來幫你吧”慕容卿看見文祥不停地收拾身邊的箱子,恍然大悟。

“總算有個眼神好使的了”文祥心滿意足地走到一邊歇著去了,邊走還邊說“看在你們幫我收拾箱子的份上,等下吃過晚膳,我把最常見的幾種藥材給你們看看,免得明天你們把整座山的草都拔光。”

趙仕嵐和陳林安兩個人“嗯嗯”的答應著,一臉慚愧,抱怨慕容卿怎么不點醒他倆。

當夜無話。第二天天還是蒙蒙亮。山林間還有著薄薄的霧氣,一行人就已經在采藥了。文祥昨日沒有教給趙陳慕容他們太多的藥材樣子,只教了玄參和黃芪,這兩種,一個最少,一個最多,任務分給他們三個,今日就專門找這兩個了。雖說平時打打鬧鬧的,可真做起事情來還是相當認真的,一天下來,沒采多少藥卻是累個半死,第二天如是。

“早知道就不來了,咱們一共要采多長時間的藥啊”陳林安擦了擦汗,時已六月,雖說林中清爽,動一動卻依舊渾身是汗。

“原來是打算采集三日的,咱們十多個人就屬咱們慢了,還在那閑聊”慕容卿發現一株黃芪,把鋤頭深深一砸,輕輕一剜,擇下根來,繼續尋找。

“再說咱們還不認識藥,又不能時時都讓文祥師父看在旁邊”趙仕嵐反駁著,沿著草甸子向上大跨了一步,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哎哎,我看見文祥師父了,他在那邊”

“看見就看見吧,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慕容卿爬上去,站在趙仕嵐身邊“哪呢”

“那兒,百步開外,看見沒有”

“奇怪,文祥師父沒有背藥筐,而且怎么感覺他一個人鬼鬼祟祟的樣子”

“不是吧,難道你跟蹤別人上癮了嗎?看誰都鬼鬼祟祟的”陳林安抬頭看著他們。

“要不跟上去看看,反正今天的任務差不多快完成了”趙仕嵐問。

“差不多?好像差多了吧,你還真的跟蹤成癮啊”慕容卿臉上寫滿了不屑。

“走吧,去看看,萬一發現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趙仕嵐進一步勸說。

“別,再惹上什么事,到時候又像薛弘似的,那……”才說到一半,慕容卿便發覺說錯了話,當下看了看兩人的臉色,卻已是為時已晚。

“不要提他,走了反倒清凈”趙仕嵐率先表態,“六親不認,也就只有他能做的出來。”

“薛弘也是一時沖動啊,”慕容卿說著,心里也在想:再說斷絕關系不是你說的嗎?

“行啦,咱們繼續采藥吧”兩人見陳林安也忍不住說了這一句,只好默默的閉嘴,三個人很長時間也沒有說過話,周圍只剩下掘土與鳥鳴之聲。

文祥回頭看著百步外騷動處已無動靜,搖著頭嘆了口氣,繼續向山中高處腹地走去,拐過山巒,再看見的乃是一處殘垣斷壁,一片狼藉。文祥頓了頓,四下又望了望,才向前走去,在文祥停頓處,乃是一斷裂的石牌,赫然寫著一個“宮”字。

“你果然來了,我就知道,羲游宮一定還有活下來的人。”

入夜,百草谷里漸漸縈繞起淡淡的藥香,令人忘卻一天的勞累。

“今天怎么看不見月啊?”

“這個時辰還未升起吧,原來薛弘失蹤已經這么長時間了”慕容卿低著答著。

“是啊,已經這么久了,打完我就跑了,都沒有機會還手。”趙仕嵐看見慕容卿躺在地上看著天,也跟著躺到一邊,“這樣躺著好舒服啊”

“是啊,什么都不用擔心,就這樣躺著,真的好舒服”

“其實你也在擔心吧,我們之間哪里會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兩人昏昏沉沉的睡去,再醒來時卻是被一聲“有狼”喚醒。

“文祥師父,我們被好幾百頭狼包圍了”

“文祥師父,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狼”慕容卿他們也急急地跑到文祥身邊急切地問。

“可能是這兩日我們采藥驚動了它們,可這里的動物都極有靈性,若我們無惡意,它們是不會攻擊咱們的。但眼前這情形,看來有人不希望我們能治好時疫。”文祥師父用雙手擋住這三人。

卻說這次來采藥的十八人中,除了色空,涅空,緣空他們三個本是寺里的武僧,功夫足以自保外,趙仕嵐他們三個還沒有正式向覺緣方丈學過招數,三腳貓的功夫對付人還行,對付這些狼可就束手無策了;文祥和其他人都沒有功夫,再加上都累了一天,對付狼群更是問題。

“小心,這些狼都有靈性,極度聰穎,有可能會分批前來攻擊,盡量保持體力,大家圍成一個圓。”文祥師父耐心的指導著。

果不其然,狼群漸漸圍上來之后,并不是急于立刻攻擊,幾頭狼先上前探了探眼前這些人的虛實,而文祥讓大家圍成一個圓,四下里都能看到,正仔細防守每一個角落。終于,第二輪攻擊開始了,眾狼從不同方向紛紛發起攻擊,才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狼群便失去了試探的耐心,群狼之攻,幾人很快撐不下去,為首的頭狼漸漸從狼群中走出來,身下一蹲,飛身便朝著垓中的文祥而去。狼群聰明的很,已經看出眼前這些人中的“頭領”,于是直接出手解決他。文祥發現時已晚,不自覺的閉眼的一瞬,一道白影閃過,文祥回過神來看時,那白影已經和灰色頭狼扭打在一起了。

“是一頭白狼”有人喊道。

狼群中被沖出了一片空地,白狼和灰頭狼各占一邊,看那白狼渾身的毛根根樹立起來,雪白的身體在夜色下倒映出別樣的色澤,讓人不寒而栗,兩只閃著微微幽光的眼睛透露出陣陣殺氣,只要與之對視一秒都會被這殺氣鎮服。灰頭狼也不甘示弱,嘴里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后腿稍蹲,迅速像閃電一般沖出去,兩只狼又扭打在一起,狼群中沒有狼敢輕舉妄動,它們在等,等最后勝出的那只狼成為新的命令發布者。這場比賽持續了近半個時辰,灰色頭狼最終倒下了,白狼將一只前腳踩在灰狼身上,嘴角邊是殷紅的血,它向天長嚎“嗚~,嗚~”,一時間千萬頭狼齊嚎,整個山谷回響著狼群齊聲的叫聲,一時間山搖地動,飛塵揚下。白狼又一聲長嚎,眾狼蠢蠢而動,包圍漸散。眼看狼群退出谷外,白狼也尾隨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啊,”一旦緊張的神經松懈下來,傷口便開始作痛。

“還好是有驚無險,百草谷最不缺的就是藥,所有受傷不嚴重的,馬上隨我去找藥材”就在大家都在為剛才山狼共鳴驚訝時,文祥迅速恢復神志,為傷者包扎。

東方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原本三天的采藥時間因為眾人的受傷只好再延長時間,白天拼著體力采藥,晚上還要防狼群再襲,終于采夠藥物,十幾個人連夜趕回寺里,他們已經耽誤了太長時間,這一回去還不知道瘟疫發展到什么地步。只是在文祥看來,也許,這次回去用不了半月,這場危機就可在他手里褪去了,因為他已經得到最好的方子。

“崔鈺大哥,幽州城現在怎么樣了?”秀儀急切地問。“時疫已經控制住了”。

崔鈺一邊帶著秀儀往太原府趕,一邊不斷派人打聽幽州城及夢瑩的最新消息。現在他們正在街邊逆旅歇息,眼看著不遠處驛站的文書北上,崔鈺卻只希望時疫的消息晚一點傳到長安。

“秀儀,進屋吃些飯吧”崔鈺從舍中出來,看見了一直站在門外的盧秀儀。

“崔鈺大哥我不餓,我,我只是擔心夢瑩和我爹娘,崔鈺大哥,你能告訴我父親為什么急著送我出幽州嗎?”

“既然都已經出來了,也就沒有再知道的必要了,免得你瞎想”

“崔鈺大哥,你還是告訴我吧,你這樣難道真的是為我著想嗎?你們就是喜歡瞞著我們,薛弘就是因為我才…”秀儀才說著,淚花已現。

“唉,秀儀,薛弘的事不能怪你,你也不需要太過自責。至于為什么要你去長安,是因為盧別駕之前收到過一封密信,信上說要范陽盧氏出三百萬貫錢,沒有原因,只有威脅:若是五月初五端陽節見不到錢,對方就要拿整個盧氏開刀”崔鈺說著,頓了頓,“薛弘的事,是恰好碰上了”

“果然還是因為我,其實,我總感覺薛弘一直在我身邊,只是我看不到他。”

一陣風吹過,樹葉被打的沙沙作響。

“你想太多了,進屋吃飯吧,這樣才有氣力趕路。”崔鈺安慰著她。

不遠的樹葉沙響處,徒留下一個包袱。

“醒啦,小少爺”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傳來。

薛弘微微睜開眼,看到身邊影影綽綽的人,他努力回想著之前的一切,那天從興塘莊跑出來,他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于是躲開出來尋找他的疾風,順著大路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精疲力盡,他不想回去,不想看見那些人,他們全是虛偽的,他想到以前父親還在的時候,他沒少惹他生氣,要是能回到以前,他再也不會四處亂混,不會給家里惹事,可是一切都晚了。仇恨在他心中燃燒的越旺,他就越發感到自己的沒用,復仇?他又該去找誰報呢?他失魂落魄的走在遠離幽州的大路上,累了,就躺在路邊睡,餓了,就只好忍著,等路過人家,主人會送點糧食給他吃,依舊神情恍惚的吃完,再茫然出發。直至那一天,他從馬車被風吹起的簾子中看見了秀儀,他開始跟著她,卻不知為何要跟著她。衣服破了,就脫下來當成包袱,裝著路人的食物,他在那家舍館不遠的灌木叢里聽著秀儀與崔鈺的對話,才想出去,便被人捂住了口鼻,失去了意識,醒來便已是到了這里。

“怎么,在想什么”剛才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你是誰,我為什么在這里”薛弘四下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問著。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怎么現在殺父仇人站在你的面前,反倒不認識了?”一張青面鬼臉赫然出現在薛弘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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